乱清-第1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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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一顿,“裁撤?之后呢?这三万多号人,哪个不是恨你恨的咬牙切齿的?哪个不是里里外外趟的开、上上下下钻头觅缝的?煽阴风、点鬼火、脚底使绊子、背后捅刀子,你就且等着他们折腾你吧!——三万多号人呢!”
再一顿,“换了你不要‘斩草除根’?可是,又不能将这三万人都杀了,怎么办呢?对了,赶出旗去!没有了旗人的身份,这班人,还能怎么蹦跶?就算再恨我,也煽不起阴风、点不起鬼火了!再恨我,也没本事下我的绊子、捅我的刀子了!”
“王爷,你说,如果你是关三叔,你会怎么做?——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说到这儿,睿王福晋的情绪,已经激动了起来,面色微微潮红了。
“我还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睿王微笑说道,“哎,你的理路,清楚的很嘛!以前怎么不觉得?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嗐!”睿王福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的不耐烦,“王爷,不是我理路清楚,是大伙儿都这么想!那个……人同此心!你换一个王公眷属来问,大致也差不多的!我不过就是嘴皮子略略的溜一些罢了!”
“大伙儿都这么想?”
“是啊!”睿王福晋说道,“平日里,你来我往的串门儿,女人们凑在一起唠闲嗑儿,都是这么说的!”
这……
“王爷,”睿王福晋继续说道,“我不晓得孚九叔为什么说那样的一番话,也不晓得是不是钟八叔的原话——”
微微一顿,“奕誴、七叔、神机营,哪一个出事儿,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作死?关三叔那人,真是刀子顶到心口了、架到脖子上了,才——不对!他其实已经挨了一刀!可是,也没有拿七叔怎么样啊!是七叔自个儿不依不饶的,非得往死里作!”
“钟八叔呢——有差使就好生儿的办差,没差使就安生的呆着,能有什么事儿?怎么就‘五、六、七接下来就是八’了?——这不胡说八道嘛!”
睿王见妻子的情绪已经上来了,笑道:“你看你,我是请你帮着我参详参详,你倒好,比我还‘上了心事’!”
睿王福晋也发觉自己的情绪太激动了一些,缓了口气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不过,她很快就隐去了笑容,“王爷,反正,我觉得,孚九叔的话,话里话外的,有意无意的往关三叔身上引——我不管孚九叔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想做些什么,可是,无论如何,你不能对关三叔有二心!”
说到最后一句,神色已是非常严重。
睿王安慰她,“再不能的——你想哪儿去了?”
睿王福晋重重叹一口气,说道:“王爷,别的不说,就说公主‘釐降’那一回吧!要不是……我……唉!”
说着说着,眼圈儿已是红了。
荣安公主“釐降”之时,有两位“送亲命妇”,一位是庄亲王福晋,另一位,就是睿亲王福晋。
睿王福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差使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她虽然也是亲王福晋,辈分却低,年纪更轻,这也罢了,关键是——她是续弦。
“续弦”、“填房”,较之原配,天生低人一等,睿亲王福晋这个亲王福晋,同其他的亲郡王福晋之间,天生有一面无形的壁垒,正常情形下,几乎终身无法打破。
至于公主“釐降”这种大喜事,“续弦”的身份,就更是大忌讳了。
可是,“上头”却竟然派了睿王福晋“送亲命妇”的差使!
睿王夫妇都十分感激,睿王福晋本人,更是感激涕零——有了“公主釐降送亲命妇”的身份,那道无形的壁垒,悄然轰塌,她在王公眷属之中,地位大大提升,不但同其他亲王福晋平起平坐,更凌而上之——她送亲的那位公主,后来居然做了皇帝,则她就是亲手替皇帝送亲的“命妇”了!
这份荣耀,开国以来,唯有她和庄亲王福晋了。
当初,王公眷属中,睿王福晋也是最盼着荣安公主做皇帝的一个。
加上睿王和关卓凡的密切关系,自然而然的,睿王福晋便凡事都站在关卓凡的立场上,形成了以关三叔之是为是、以关三叔之非为非的心理定势。
眼见睿王福晋就要垂泪,睿王是最见不得这个小娇妻受委屈的,连声说道:“看你,看你!我都说了——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睿王福晋拭了拭眼睛,叹一口气,“王爷,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见怪——”
“你说。”
“有时候,这个满汉之别,你看的……未免太重了些。”
睿王目光微微一跳,不说话。
“我是这么看的,”睿王福晋说道,“这个‘满汉之别’,你当它是个大事儿,它就是个大事儿;你不当它是个大事儿,它就不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睿王还是不说话。
“最紧要的——”睿王福晋说道,“王爷,你的身份的尊贵,不在于你是旗人,而是在于——你是宗室。”
睿王心头一震,咦——
“哪怕啊,”睿王福晋说道,“将来有一天,满、汉一模一样了,没有任何‘别’了,只要皇帝姓爱新觉罗,你就还是宗室,还是睿亲王!你的尊贵,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既如此,你操那些没用的心,干什么呢?——一不小心,还替自己招祸!”
过了好一会儿,睿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听你的,那些没有用的心……我且少操一些吧!”
睿王福晋拍了拍胸口,嫣然一笑,“这就对了!”
睿王看着妻子的“朝天髻”,慢吞吞的说道,“王公眷属梳这个‘朝天髻’,目下,是不是主要还是在家里的时候梳着玩儿的?出门在外的,梳这个‘朝天髻’,不大多见吧?”
睿王福晋没想到丈夫的话头一下子转到这上头来了,略略一怔,说道:
“是——进宫请安,按品大妆,一定还是‘旗头’的;至于出去上香、串门儿什么的——”
想了一想,“嗯,王爷说的不错,很少人拿这个‘朝天髻’抛头露面的——至少,我没有见过。”
说到这儿,醒悟过来哪儿不对劲儿了,“今儿个九婶过来,可是梳着‘朝天髻’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转着相同的念头:这个孚王,到底想干什么呢?
一边儿“话里话外的,往关三叔身上引”;另一边儿,却又紧跟着皇帝开出来的“风气”,叫自己的老婆第一个以“朝天髻”抛头露面,这——
怪了。
*
第二三九章 摊上大事儿了!()
睿王福晋刚刚说过,“这些日子,没听说宗室里头有谁犯了事儿”,第二天,“宗室里头”就出事儿。
当时,睿王正在宗室银行“上值”——东屋、西屋慢悠悠的闲踱,宗人府来人了,是一个叫华祥的理事官,也是个“黄带子”,气喘吁吁的,请过了安,身子还没有完全站直,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王爷!咸安宫那儿……出事儿了!学生们……打起来了!”
前文有过交代,咸安宫宗学者,八旗“最高学府”也。
睿王愕然:咸安宫的学生打架?
匪夷所思!
“不像话!”他瞪大了眼睛,“几个人打架?都谁啊?有没有人受伤?”
“唉!”华祥苦着脸,“就是伤了人啊!伤的还很厉害!”
微微一顿,“打架的就两个人,受伤的那个,是不入八分镇国公奎椿的儿子,叫做兆祺;动手打人的那个,那个,呃,呃——”
打住了。
“怎么吞吞吐吐的?”睿王不耐烦的说道,“你倒是说啊!”
华祥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打人的那个,叫做……马骥。”
这个名字,叫睿王很愣了一下:这不是个满人的名字啊?
咸安宫宗学里头,没有汉军的学生呀!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对,有一个!
脑子里立即微微嗡了一声,“是那个……小虎?”
“就是他!”
睿王的声音有点儿发颤了,“伤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奎椿的儿子,叫做兆祺。”
“哦,这个奎椿……啊,不对!呃,什么来着?哦,兆祺……这个兆祺,伤在哪儿?很重吗?”
华祥拿手在左额角比划了一下,“这儿砸了一个大口子!血像涌泉似的往外冒!现在,人躺在太医院里,咸安宫的人过来报信儿的时候,还昏迷着——”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生死未卜呢!”
睿王在心里重重的骂了一句:他娘的!
这可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拿什么砸的?”
“砚台!——呃,兆祺的头开了瓢儿,那块砚台,可也碎裂了!”
睿王不由“嘿”了一声,“手还真黑!”
顿了顿,“那个小虎……呃,马骥……那个马骥现在哪儿呢?”
“出宫去了——大约是回朝内北小街了吧!”
睿王再次瞪大了眼睛,“什么?!”
“唉!王爷!”华祥说道,“您不想一想,整个紫禁城都算上——哪个敢去拿他呀?”
呃……这倒也是。
说明一下,咸安宫位处紫禁城的西南角。
“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呀?”睿王眉头紧蹙,“奎椿那个儿子,那个……哦,兆祺,怎么会去招惹这个马骥呢?”
“不是去招惹马骥——还不能那么缺心眼儿!”
顿一顿,华祥说道,“兆祺招惹的,是肃顺那俩孩子,不知怎么就惹恼了马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肃顺那俩孩子?——征善、承善?”
“是啊!”
“哦,对,”睿王沉吟说道,“我想起来了,奎椿在肃顺手里,吃过很大的亏——”
顿一顿,“可是,兆祺和征善、承善哥儿俩吵,关马骥什么事儿啊?”
“据说,”华祥说道,“这个马骥,和征善、承善哥儿俩走得很近,在学里,基本上就算是……同出同入了。”
睿王愕然,“马骥和肃顺的孩子走得近?”
“是啊!”
娘的,怎么回事儿?
“兆祺和肃顺那俩孩子——”睿王说道,“是当众吵的架吗?”
“当众!——就在学堂上!”
“那兆祺和马骥——”
“也是当众!也是在学堂上!——众目睽睽!”
“都是怎么吵的呀?”
“呃,这个还不大清楚。”
“赶紧搞清楚!”
“是!”
睿王加重了语气,“他们吵架的经过,尤其是兆祺和肃顺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吵的,原原本本的,一个字儿也不能漏!——学堂上那么多人,应该都听见了的!”
“是!”
等了片刻,见睿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华祥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那咱们现在——”
睿王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透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个马骥,不能呆在家里——”
顿了顿,“这样,你拿我的片子,去求见明太太,把这个事儿,跟她说一声——不管起因如何,马骥到底是打伤了人,就这么扬长而去……唉,大伙儿的面子,不好看!对辅政王,更加是——”
打住。
华祥嗫嚅了一下,“王爷……”
“话不必说的太直,”睿王说道,“点到为止就好——明太太是聪明人,应该会有一个……呃,处置的。”
“王爷,”华祥哭丧着脸,“这个差使,卑职怕是办不下来……”
“你!”
过了一会儿,睿王叹一口气,“你说的也是——”
顿了顿,“算了,还是我亲自跑这一趟吧!”
华祥如蒙大赦,就手请了一个安,“谢王爷!”
睿王骂了一句,“你谢我个鸟!”
顿了顿,“赶紧的,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
“是!”
*
*
一看见明氏,睿王就晓得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了——脸色惨白,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核桃仁儿似的。
一定是方才大大痛哭过一场的。
“那个孽障,”明氏声音喑哑,“我已经叫人捆起来了,就在后头跪着——”
压不住声音中的哽咽,说不下去了。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睿王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奎椿的那个孩子,伤的虽然重了些,不过,处置的很及时——咸安宫就有侍卫,跌打损伤什么的,都是熟手,当即就包扎了起来,紧接着就送太医院——”
顿了顿,“目下,那个兆祺,说不定已经醒过来了——只要人没大事儿,小孩子吵嘴打架,寻常之事,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