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1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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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两位皇额娘的慈德,”敦柔公主说道,“上感天和,才有枯木逢春的祥瑞!女儿要替皇额娘贺喜呢!”
说着,福了一福。
心里头却说,十有八九,这棵老玉兰树,原本就没有死透,不过是无人打理,奄奄一息,待有人浇水施肥,自然“枯木逢春”。
慈禧却是满面笑容,一副“这个话我爱听”的样子——哎,终于听到“祥瑞”两个字了!
想那个“他”,吹牛拍马,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祥瑞”二字,却是从来不肯出口的——也不奇怪,他是讲究西学的,素来视“祥瑞”为“妄诞”,可是,这样东东,俺是相信的呀!
再者说了,说是“两位皇额娘”,可是,又是玉兰树——扣着我的小名儿,又是在我乐寿堂的地头,这个“祥瑞”,其实是应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
“唉,这几年,”慈禧感叹着说道,“我和你‘东边儿’皇额娘两个,到底还是为国家做了些事情的,想来,老天爷也看见了,所以呢,嗯,就给了这个小面子!——我……我们姐儿俩,到底也不算白操劳这几年了!”
当然不算白操劳——这么大的一个园子,且都归了两位呢!
“是!”敦柔公主庄容说道,“没有两位皇额娘朝乾夕惕,宵衣旰食,哪里有国家如今蒸蒸日上的局面?”
慈禧的兴致愈发的高了,“走,咱们到后罩殿瞅瞅!”
后罩殿?
或者“后殿”,或者“后罩楼”,“后罩殿”是个什么花样?
到了后院,一眼看过去,便发现,果然是有“花样”的。
这个后殿,居然是面阔九间。
本来,皇太后的寝宫,后殿的规制,无论如何,不可以有九间之多——九间是天子的规制了;不过,这个“九间”,不是明间、次间、梢间、尽间的格局,而是“后罩楼”的格局。
拢共开三个门,每个都是一明两次,无分轩轾,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将三个同等的面阔三间的屋子连在了一起,既扩大了建筑面积,又巧妙的规避了“违制”,且十分之实用——既可以将九间屋子由西而东完全打通,也可以彼此相对隔离开来——而且,有多种不同的隔离方式。
怪不得叫“后罩殿”呢。
“得,”慈禧说道,“看的看了,没看的,迟一些再看,咱们进正殿吧!”
一进乐寿堂的正殿,敦柔公主便觉得——明晃晃的。
乐寿堂前后都加了抱厦,进深达七、八丈之多,本该有些幽暗的感觉才对的,怎么会——
敦柔公主有些恍惚。
定下神来,发现原因有两个:第一,乐寿堂的窗户,都是玻璃,采光之佳,远非窗纸可比;第二,宝座后头的大围屏,细细数去,拢共十五折,却镶了十二面的大镜子——镜面反射阳光,能不“明晃晃”的吗?
整个明间,都亮堂堂的。
殿内陈设,除了这个镜面围屏,最惹眼的,要数四个鎏金的大铜炉——不是普通的铜鼎,整个铜炉的造型,就是一只大大的桃子,上头枝连蔓绕,生出九个大小不一的寿桃,以及停驻着五只振翅欲飞的蝙蝠。
铜炉内外,檀香袅袅。
“这几只铜炉,好生别致——这个形状,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叫‘五福捧寿’——”
顿了顿,慈禧继续说道,“‘五福捧寿’咱们见得多了,不过,在一只大铜炉上,做出这些花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
“四只大桃子,四九三十六只小桃子——这许多的桃子,女儿倒觉得,像开了一个蟠桃会呢!”
既然是“蟠桃会”,主人家自然就是王母娘娘了——哎哟,这个马屁拍的好!
慈禧满面笑容,“既如此,不如把御花园里的那只小猴子——叫‘小咬儿’什么的,养在这里,跳上跳下的,这个‘蟠桃会’,就更加像那么回事儿了!”
明殿之内,案、几、鼎、缸、盘、盒、盆、架之属,琳琅满目,在此就不再赘述了。
母女俩又说笑了几句,相延入西暖阁落座。
坐,不是像以往那样,坐在南窗下的炕榻上,而是围着一张“八仙鱼桌”,各自落座于“梳化椅”上。
这是张金星紫檀木的“八仙鱼桌”,四边镶嵌螺钿,桌面则用一整幅玻璃制成,透过玻璃桌面,清水微澜,水草摇曳,几条金鱼,正在优哉游哉。
“水底世界”并非只有几条水草,更有用象牙、鸡翅木雕镂的亭台楼阁、假山树木、仕女童稚。
敦柔公主赞叹,“女儿又开了眼界了!”
慈禧指指点点,这一条金鱼曰“凤尾龙睛”,那一条金鱼曰“乌云盖雪”,“哎,我最喜欢的是这一条——‘五花兰寿’!好不好看?”
敦柔公主自然说好看,心里却暗道:“凤尾龙睛”、“乌云盖雪”都是金鱼名种,“五花兰寿”什么的,可是第一次听说,十有八九,是他编了出来,哄皇额娘开心的——又是“兰”,又是“寿”,能不“最喜欢”吗?
一边儿饮茶进点心,一边儿观赏“五花兰寿”,这个日子,过的还真是惬意啊!
抿了口茶,慈禧说道,“有一件事儿,你要帮一帮我。”
敦柔公主赶忙说道,“皇额娘说哪里话来?——有何训谕,就请明示!”
慈禧笑了一笑,“乐寿堂东边儿,是玉澜堂的‘后庭’,再过去,就是德和园大戏楼了——修的比宁寿宫的大戏楼还好!等歇过午觉了,咱们就过去瞅一瞅!”
“是。”
“如果逛下来,时辰太晚了,今儿个,你就住在我这儿,不用赶着回城——今儿个,他应该不过小苏州胡同吧?”
“是。”
“那就好,我这儿,什么都是现成的,你打发人回去,给家里说一声就成。”
敦柔公主再应了一声“是”。
还没说正题——帮什么忙呢?
“既撤了帘,”慈禧闲闲的说道,“搬进了这个园子,从外头传个戏什么的,想来,大约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有人明里暗里的嚼舌头了——”
敦柔公主心中一动,“其实,就是以前,那么些年了,两位皇额娘拢共才传过几次戏?言路上那班迂夫子,不论怎么着,左右都是要拿这种事情出风头的,皇额娘不必放在心上——反正,以后,也没有这些闲气可生了。”
“也是,”慈禧点了点头,“我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顿了一顿,“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难处——”
“以前传戏,都是内务府办差,现在呢,颐和园的事儿,都归‘颐和园管理局’管,传戏的差使,就该‘颐和园管理局’办了——”
说到这儿,笑了笑,“可是,‘颐和园管理局’的那位‘总理王大臣’,什么都懂,什么都干的来,唯独这个‘戏’字,一窍不通,这个差使,交给他办,我还真是不大放心——”
敦柔公主隐约猜到慈禧的用意了,“皇额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慈禧含笑说道,“请‘颐和园管理局总理王大臣’的福晋,来帮我的忙,替我办这个差!”
“皇额娘有谕,”敦柔公主说道,“女儿何敢辞?”
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只是……”
“你的身份,自然不能抛头露面,直接见戏班子,总还得另外找个人,替你在外头跑,不过,由你来抓总儿——传哪些个班子、哪些个角儿,戏单子又该怎么拟,都由你最后审定——好不好?”
“是——女儿谨遵懿旨。”
慈禧满意的点点头,“我在外头呆了一整年,北京这边儿,梨园的情形,都很隔膜了,上一回——就是去年除夕宁寿宫传戏的那一回,有些个角儿,我竟然都没怎么听说过,什么孙菊仙、筱紫云——不过,唱的是真好!”
*
第九十四章 房帷之私,国鼎之重()
柔公主眼中,似有波光闪过,“皇额娘的眼界,真的是没的说——孙菊仙的铜锤、筱紫云的小旦,都是一时之选!北京的梨园行,论后起之秀,就数这两个人呢!女儿记住了,今后传戏,这两个,自然都在戏单子上头。”
“我就是随口一说,”慈禧说道,“还是那句话——传哪些个班子、哪些个角儿,戏单子又该怎么拟,都归你做主——你的眼界,才真正是好,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顿了顿,“当然,这个事儿,你回去,要先跟他说一声儿,不要叫他觉得,咱们娘儿俩,好像在背后算计他什么似的。”
说罢,抿嘴儿一笑。
敦柔公主也陪笑,“哪儿能呢?皇额娘想辙替他分劳,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好吧,”慈禧说道,“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
顿了顿,“是这样,如今,撤了帘,闲了下来,有空儿了,我很想多读一点子的书……”
敦柔公主不由一怔。
“可是,”慈禧继续说道,“既撤了帘,‘进讲’什么的,自然就停了;我也不能够要朝廷派翰林过颐和园来,替我上课什么的——”
自然是不能够的,不然,朝野上下,一定生出无数疑惑乃至谣言——这个,圣母皇太后是不是有“恋栈之意”啊?
“于是,”慈禧含笑说道,“我就只好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了。”
敦柔公主明白慈禧的意思了,却是颇出意外,“这——”
“也不会占用你太多的辰光,”慈禧说道,“一个星期……一到两天吧!当然,要避开他到小苏州胡同的日子,不给你们小两口添乱——如何?”
星期?——听着略违和啊……
可是,敦柔公主无论如何不能说不好,“是!——只是,女儿才疏学浅……”
慈禧摆了摆手,“这就是你谦虚了!咱们旗下的女子,论学问,你是数一数二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教我,是绰绰有余了!”
敦柔公主只好答应了,“是——女儿谨遵懿旨。”
“当然,”慈禧说道,“这件事情,你也要先跟他说一声。”
顿了顿,“不过,我想,皇太后‘向学’,怎么都得算是一件好事儿吧?他派女留学生出洋,将来,还要兴办‘女学’,到时候,我这个‘向学’的皇太后,不正可以拿来做‘型范’用吗?”
他要兴办“女学”,我怎么不晓得?
还有,先不说将来如何如何,这位皇太后,现在已经开始会“掉文”了。
“皇额娘母仪天下,本就为天下型范。”
“此‘型范’非彼‘型范’,”慈禧笑着摇了摇手,“不是一码事儿,不是一码事儿!”
顿了顿,“好了,暂且不说这个了——”
转头对玉儿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慈禧说道:“另有一个事儿,我要问一问你——你别不好意思,要认认真真的答我。”
见皇额娘摒退左右,便晓得有极梯己、极私密的话要说,不过,“不好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敦柔公主答了声“是”,静候慈禧开口。
可是,等了一小会儿,慈禧还是没有说话,敦柔公主觑了一眼,皇额娘看上去……好像颇为难的样子?
这样的情状,甚少见于圣母皇太后的身上,敦柔公主倒有些奇怪了。
慈禧终于开口了,“你们姐儿俩嫁给他,也有一年半的辰光了,可是,姐儿俩都还没有喜……”
啊?
敦柔公主的脸儿,“刷”一下,红了。
慈禧看了敦柔公主一眼,温言道:“咱们娘儿俩,母女连心,我呢,是有一句说一句,你呢,可别怪我‘干涉房帷’什么的呀!”
敦柔公主臻首低垂,声音也低了:“女儿不敢。”
“那么——那件事情上头,你们小两口,到底怎么样呢?”
那件事情?!
又“刷”一下,敦柔公主的脸儿,红的更厉害了,头也垂的更低了——皇额娘这问的什么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就是……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啊?”
“就……那样呀。”
“嗐!”慈禧有点儿急了,“这儿就咱们娘儿俩,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敦柔公主捏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好吧,”慈禧略略放缓了口气,“我换个问法儿——他回小苏州胡同,十天里头,你们两个,几天同床?——我说的‘同床’,可不是说夫妻俩睡在一张床上就算了——你别跟我装傻!”
敦柔公主的脸,红的好像着了火,揉弄了半天衣角,方才说道:“十天里头……大致……三、四天吧……”
“三停里头有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