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第8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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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曹言,平阳懿候曹参之四世孙,张安,北平文侯张苍的五世孙,杨敞,赤泉候杨喜之后。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功臣家族里的佼佼者。
文韬武略,皆是不凡。
曹言、张安,都是在家乡治学数十年的名士,而杨敞更是当代大儒,弘农杨氏之主。
但,偏偏这些人的家族,早已经衰落。
除了平阳侯家族外,其他所有人的封国早已经被废黜。
换而言之,这些人等于是被天子扶持起来的,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的官员。
他们除了天子外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和借助。
由之,朝中权力尽归天子一人。
而其他主要大臣,特别是霍光、李广利等人,则被商丘成与石德之死吓得魂不附体。
为了争宠,也为了保全自身,他们拼命的工作,想要拿出成绩来证明自己。
由之,朝政非但没有像刘进想象的那样崩坏,反而变得更好了。
而天子也适时的收手,没有进行进一步的扩大与追究—但每一个人都知道,他随时可以做这些神奇。
于是,刘进学到了他祖父教给他的全新技能——恐惧,是权力的根基之一。
君王,需要让人怕,才能有效的统治。
一个不被惧怕的君王,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统治天下的。
这虽然与刘进的三观不合,但他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比起爱戴,朝臣也好,贵族也罢,更愿意服从于恐惧之下。
但,天子并不仅仅只是在恐惧来统治天下,驾驭群臣。
他在散播恐惧的同时,悄然的提拔了一大批元老旧臣之后。
这就是他教给刘进的第二课——平衡,乃是统治的艺术。
顺便,在这些空当之中,天子以关中大丰的名义,宣布大赦天下,除百姓明年口赋、传役。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朝臣也好,在野的勋臣也罢,庶民也好,统统被这位君王驯服的服服帖帖。
人人都只知道,天子圣明,陛下明哉!
错的永远是奸臣小人,而大汉天子永远正确,永远光荣,永远贤明!
想着这些,刘进就又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还有更多事情,他还未看透,而他的祖父在等着他看透。
只是……
若有可能,刘进宁愿不知道这些事情。
宁愿他永远是那个当年,以为天下皆是忠臣孝子,只有一二跳梁小丑,蛊惑君父,致使国事败坏,只要人主图治,怀有仁心,提拔任命君子,让朝堂没有小人生存的空间,自然海晏河清,天下大治。
到那时,君王只需垂拱而治,百姓自然画衣服而不犯。
但现在……
童话破灭了。
看了这么久,刘进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君子小人。
准确的说是,小人可以是君子,君子也可以是小人。
朝堂之上的芸芸众生,大部分都不过是因权势而聚,因权势而散的凡夫俗子。
“幸好,还有张卿,足慰孤心!”刘进长出一口气,低声呢喃着。
恰在此时,一个宦官轻轻走到刘进跟前,跪下来拜道:“殿下,奴婢刚刚听闻,鹰杨将军以敦煌太守陈威、酒泉太守卫先等不遵天子诏,残害百姓,弃天子土等罪名弹劾之……”
“哦……”刘进点点头,并未放在心里。
河西四郡,在大汉帝国的版图上说重要也重要,毕竟那是前线,更是国战的中心。
但若说不重要,也真的不重要!
四郡之土,皆是从匈奴人那里夺来的。
当地百姓,除了军属外,大部分都是历年来迁去的移民。
这些移民中,起码有一半是流放过去的罪犯、刑徒、犯官之后、游侠等社会渣滓。
且当地远离中国腹心,地方寒苦,土地贫瘠,物产单薄,人烟稀少。
更缺乏文教,没有什么读书氛围。
在帝国的正治版图上,压根就没有河西四郡的位置。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匈奴,河西就和交趾一样,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是……
“你说什么?”刘进忽然反应过来:“两位太守?!”
河西的地方官,固然不值一提,但河西的太守、郡尉,却又不一样了。
那可是帝国前线边境的太守、郡尉,实打实的封疆之吏,手握重权,可以独当一面的两千石!
河西四郡的每一个太守、郡尉,都是有可以升为九卿的潜力的。
事实上,汉室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欲为九卿,必为河西守。
绝大部分的九卿,都有过河西太守履历或者河西边郡服役、任职的记录。
这是因为,国家的战略重心在河西。
若没有这个履历,贸然为九卿,岂不是搞笑?
而现在,一次拿下两位太守?!
刘进立刻就知道了,自己的那位大臣,恐怕要搞大动作了。
“然也!”那宦官答道:“奏疏刚刚从兰台送去了陛下御前,等待陛下圣裁!”
刘进连忙道:“走,随我去面圣!”
他知道,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他都要过去一趟,提供些助力。
两刻钟后,刘进就抵达了如今天子所居的清凉殿前。
在这里,刚刚被天子任命为侍中的王?已经在等候着刘进的到来了。
王?是刘进之父太子刘据所举荐的,其自郁夷令开始,便进入刘据决策圈的核心,去年更是陪同刘据南下,辅佐其建立起治河都护府的构架,立有大功。
他能为侍中,其实也是天子对刘据的某种补偿——杀了人家授业之师,总得给个桃子。
见到刘进,王?立刻迎上前来,拜道:“臣恭问太孙殿下安……”
刘进点点头,道:“王侍中请起……”
然后他又问道:“王侍中,如今皇祖父大人何在?”
“陛下正在处理朝政,特地嘱托臣,不要让人打扰……”王?却是笑着道:“殿下还是请回吧……”
刘进皱了皱眉头,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王?,想了想,问道:“王侍中,未知侍中可否告知,祖父大人在处置何事?为何要令侍中在此?”
王?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刘进的问题,只是道:“还请殿下宽恕,臣有臣的难处!”
若是从前,王?这一句话差不多就可以打发走刘进了。
但,现在却是不行了。
过去一个多月,刘进跟在当今天子身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种种诸般之事,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刘进了。
名为猜疑的种子,早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所以,他认真的看着王?,问道:“侍中可有皇祖父大人的诏书?或者口谕?”
王?笑着道:“殿下,请恕臣无法答复……”
刘进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心中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此人在欺骗我!他是故意的!
而为何如此?
刘进隐约知道答案。
他父亲是太子,他祖父是天子,而他是太孙。
自有汉以来,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局面。
天子、太子、太孙,三元并立,若再算上皇后,并是四足鼎立之局。
而偏生,各方各有势力。
天子执掌朝政,手握天下生杀予夺之权,拥有绝对权力就暂且不提了。
余者,各有体系。
譬如他这个太孙,就是以鹰杨将军张子重所创立的新丰系加上现在在河西的鹰扬系大将军功集团为核心。
而他的父亲,太子刘据曾经有一个强大的支持集团。
现在,虽然那个集团几乎灰飞烟灭——最后的骨干与中坚,石德亦被赐死。
但,随着太子南下雒阳,主持治河。
南阳、河南、徐州、青州的地方势力与贵族渐渐聚集至其周围,重新形成了一个新的太子系。
在过去,或许刘进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微妙与差别。
只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父亲的大臣,也是他的大臣,他的臣子必是他父亲的忠臣。
但现在,他却不敢在这样天真了。
事实上,刘进很清楚,他与乃父太子刘据,虽然父子感情较为深厚。
但他们父子的大臣,却恐怕没有几个能看的上对方的。
盖他们是支持两个不同人的官员、贵族。
虽然是父子,但终究有隔阂。
且双方的立场与利益,又存在天然冲突。
旁的不说,就一个问题——未来,倘若一日宫车晏驾,太子即位,如今他刘进父亲身边的那些大臣岂能不跟着鸡犬升天?纷纷入朝主政?!
毕竟,哪怕是民间的三岁孩子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可问题是,他这个太孙,当今天子钦定的隔代储君,却拥有着一群无论影响力、权力还是名望都远超太子诸臣的大臣辅佐。
贡禹、龚遂、赵过、桑钧、陈万年,乃至于那位英候鹰杨将军张子重领衔的河西诸将。
所以,届时,到底是太子潜邸之臣,入主社稷,执掌朝纲,还是太孙携先帝之威,拥百战之师,建功立业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也是双方挥之不去,不可不想的阴霾所在。
刘进近日读史,齐恒公攘夷尊王,天下共尊,死后却因五子争位,以至尸虫爬窗;赵武灵王雄霸战国,晚年被困沙丘,竟活活饿死;祖龙一统天下,臣服四海,却也不免受赵高李斯之害……
青史之上,斑斑可见。
哪怕刘进再善良,却也明白,他和他父亲相亲是他们父子的事情。
而他们麾下的大臣,未必会相亲相爱,甚至说不定能够不仇视彼此,已然是高风亮节了。
更何况,今日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许多事情,让他知道,纵然父子之亲,也可能会在权力面前,刀兵相见……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节 鹰扬惧(1)()
刘进死死的盯着王?,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进后者的眼眸之中。
这让王?终于有些承受不住。
他终究只是臣子,而且,还只是一个实际上没有实权的臣子。
根本没有底气与身为太孙的刘进正面对抗。
但,他又不敢真的让开道路,或者干脆替刘进去通报。
他只好沉默的低下头,希望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但刘进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问道:“谒者令郭穰何在?”
王?老老实实的答道:“启禀殿下,郭令吏奉陛下诏命去甘泉传旨了!”
“那黄门侍郎呢?”刘进又问道。
“殿下,万侍郎今日休沐……”王?再答。
“那么今日是何人值守禁中?”刘进冷笑着问道。
“回禀殿下,今日值守者乃是建章宫监何易……”王?奏道:“此外,驸马都尉赵公与臣亦受命陪侍陛下左右……”
“呵呵……”刘进笑了起来。
建章宫监何易?一个刚刚窜上起来的宦官罢了。
乃是他祖父身边诸近侍中资历最浅,权力最小的。
值守禁中这种事情,过去半年,他才捞到一次机会……
这么巧,今天居然是他值守?
而且,素来亲近他的谒者令郭穰与黄门侍郎万安还正好一个去了甘泉,一个休沐?
这种事情,单独一个出现,还可以说偶然,凑在一起,就只能说有心了。
更不提,今天轮值的居然还是和李广利关系默契的驸马都尉侍中赵充国。
而与鹰杨将军关系亲近的奉车都尉金赏却不在?!
若还不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刘进觉得自己可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算了。
于是,他径直抬步向前,走向那清凉殿。
王?见着,赶忙阻止,跪在地上,抱住刘进的大腿,哀求着道:“殿下,无诏擅闯禁中,乃是大不敬啊……”
刘进却是向左右示意了一下,立刻就有他的贴身武士上前,抓住王?,道了一声得罪,便将这位新扎侍中拖了起来,然后强制的将他带离刘进身边。
刘进则毫不犹豫的抬腿向前,一边走一边道:“孙臣见祖父,人伦之道,天下之理也,孤何罪之有?”
他终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是汉太孙!
乃是开府建牙,威权自用,云集数百谋士的太孙殿下。
乃是常常微服,出于新丰、万年、临潼,甚至远涉郁夷、华阴,见了无数人情冷暖的太孙。
再也不是那个,凡事都要问师长、亲随意见,时时刻刻都想要摆出一副礼贤下士,不耻下问做派的皇孙了。
再也不是那个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既不知悲,亦不知喜的皇孙。
他的动作,极为迅速、果断,直接带着随从,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