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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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使吴首兵,合于子思之言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皇帝在对待大臣时应该以礼相待,倘若在制裁大臣时,使大臣受到‘将坠诸渊’的凌辱,那大臣必定愤恨万分,他日一定会为了复仇寇首来犯。譬如伍子胥率吴军破楚,就完全符合子思先生的道义。
所以,汉代大臣爱自杀,不是没有道理的。
汉臣获罪自杀,在此时的舆论和士大夫们的三观来看,有两个好处。
第一,自杀谢罪,可以使自己免受屈辱,让家人得以保全。
第二,自杀更可以避免君父一时糊涂,令己身将坠诸渊,防止子孙后代为了自己而向皇室复仇。
这样就可以完美的避免道德和伦理的困境。
而通常,自杀的大臣,哪怕犯下了滔天大罪,皇帝也会网开一面。
像是当年吴楚七国起兵反叛,楚王刘戊兵败自杀,他的子孙中那些没有参与叛乱的人,因此得以免于牵连。
远嫁乌孙的解忧公主就是刘戊的曾孙女。
而那些喜欢跟皇帝刚到最后的,基本没有什么好下场。
若罪证确凿,自然要被杀全家。哪怕证明了无罪,也是不得重用,甚至……牵连子孙数代,不得出仕……
而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和舆论环境熏陶之下,无论儒法黄老道德之士,实际上都不由自主的受到了影响。
便是不识字的农民与游侠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也懂得自尊与人格为何物。
更何况张安世和暴胜之这样的国家精英,执掌大权的人物?
哪怕他们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两样东西,也得做个样子,让天下人知道他们有。
不然,名声立刻就毁掉了。
还好,张越的补充,让他们非常满意。
张安世笑着道:“即使如此,仅以此图,侍中也足令吾辈汗颜啊……”
暴胜之本来就对张越所言的事情,特别有兴趣,如今又得了这个台阶,马上就道:“我曾奉诏巡视东南地方,如今观侍中图录,与我所见东南形胜,简直分毫不差……”
“不过……”暴胜之略一沉吟,说道:“侍中如欲绘天下州郡地理,录各地风俗、变迁,叙其地方特产,人民习性,恐怕非得去请教军中名宿,国家元老不可……”
“毕竟,这边塞风光,大漠形势,乃至于西域诸国地理,非老将不能知也!”
张越闻言,眼皮子一跳,心道:“这是买一赠一吗?我正愁找不到门路去见军队的高层呢!”
立刻便拜道:“中丞可有推荐之人?”
暴胜之琢磨了片刻,然后道:“故浚稽将军赵公,久历行伍,熟知边塞,更曾追随故大司马冠军景恒侯征讨匈奴,自景恒侯薨,又奉诏多次北伐匈奴,足迹踏遍匈奴、西域,若长孙殿下及侍中登门请益,以我想来赵公必定愿意出山,为殿下大业尽力……”
暴胜之话音刚落,张越就已经喜不自胜的拜道:“赵公天下名将,若能得赵公相助,下官自是与有荣焉,可是……下官与赵公素无交情……恐怕……”
“这却无妨……”张安世插话道:“赵公之子赵安国,在陛下身边担任谒者,此刻当在未央宫中轮值,不若我派人去请赵兄来此与侍中面谈?”
“敢不从命!”张越立刻拜道。
浚稽将军赵破奴!
大汉帝国迄今硕果仅存的名将,冠军侯霍去病麾下五虎将之一。
后世有一句人们耳熟能详的唐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指的就是这位汉家大将当年率八百骑灭亡楼兰王国的传奇战史。
若能将这位老将拉进刘进和他的小船上,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甚至哪怕只是能让这位老将军答应参与此事,署个名,意义也是无比重大。
这将对整个汉家军方释放一个信息:长孙不排斥武人,甚至可能支持对匈奴作战。
而这是无比关键的事情!
甚至比拍好皇帝马屁还关键。
因为,一个没有军队支持和背书的皇室成员,不可能染指大位。
哪怕是当今太子刘据,别看他现在丧尽军心。
然而,他的储君之位,却是由已故的两位汉军领袖扶保的。
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景恒侯霍去病,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
若无这两位大汉军神的支持和遗泽,刘据的储君之位,不可能撑到现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利诱(3)()
很快的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就被人带到了兰台。
“谒者安国,敬拜张令君、暴中丞……”他的口音里,夹杂着一些北方的胡音,所以听上去鼻音有些重。
“赵谒者不必多礼……”张安世笑着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走到张越面前,对他介绍着:“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张侍中,受诏领新丰令,辅佐长孙殿下,闻说赵谒者熟知边塞地理,西域形势,故此特别向我要求引荐阁下……”
“下官见过张侍中……”赵安国立刻拜道。
“赵谒者太客气了……”张越连忙起身还礼,拜道:“素闻谒者忠肝义胆,毅敬仰万分,故此厚颜向张令君、暴中丞请求引荐与阁下一见……”
“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如此寒暄一番,客套一番后,算是互相认识了。
赵安国被安排坐到张越身侧。
两人微笑着互相举杯相敬,满饮一杯后,张越就对赵安国道:“吾奉长孙殿下之令,欲修天下郡国四夷堪舆图录,作其地理志,以献陛下为陛下登基临朝四十七周年之献礼,谨以此祝陛下之治千秋万载,永永无绝期……”
张越说到此处,不止是赵安国,就是张安世与暴胜之也都是瞳孔猛然放大,相互对视了一眼,内心极为震撼。
以天下四夷堪舆图录和地理志作为天子御极四十七周年的献礼?
三人立刻都在内心之中,将此事的重要性拔高了好几个等级。
尤其是暴胜之,更是在心中暗暗决定,将此事作为御史台今年最重要的工作来推进!
张安世则是在打算着,把自己的长兄张贺,也一定要想办法拉进这个工程里。
没办法,在张越打起‘向天子登基临朝四十七周年之献礼’的旗号后,此事必将成为一个天下瞩目的工程。
所有参与者,都将沾光。
甚至,说不定此事还将成为一个类似贰师将军伐大宛一般的造星工程。
想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得胜归来。
不仅仅李广利本人受封为海西候,食邑八千户。
更有一介小卒赵弟,因为斩杀了郁成王,受封为新时候。
其他部将作战勇敢的,也各自得封。
军正赵始地,拜为光禄大夫。
都尉上官桀,拜为少府卿。
校尉李哆多次献策,拜为上党太守。
伐大宛一战,仅仅是九卿就出了三个,受封两千石以上的一百多人,千石官员一千余人。
就连普通的大头兵、伙夫和后勤民兵也都受到重赏。
根据统计,平均每个参与大宛战争的士兵,都得到了超过四万钱的赏赐。
他们在战争中缴获的战利品和瓜分的牛羊,还不计算在内。
大宛战争以不可辨驳的事实,向天下人展示了一个真理:要想富,去从军,要想贵,去杀敌。
军中自有黄金屋,军中自有颜如玉。
而现在,张越提出的这个献礼工程,在张安世、暴胜之眼中,差不多已经能与大宛战争相提并论了。
因为,当今天子对这样赤裸裸的拍他马屁的行为,根本就毫无抵抗力。
更别提这个事情还是长孙牵头,由天子现在最信任和最宠幸的幸臣张子重负责统筹。
不可能存在失败的风险。
就听着张越说道:“欲成此大事,吾深以为,非得赵老将军及赵谒者相助不可!”
说着就对赵安国拜道:“愿请谒者与我共谋此大事!”
对于张越伸过来的这条橄榄枝,赵安国根本就没有半点抵抗力。
他马上就对张越拜道:“侍中信重,安国感激不已,愿竭尽全力,以佐侍中大业!”
他甚至都不需要回家去与乃父商量,就直接拍着胸膛答应了下来:“吾父闻之,也必定欣然应允,为长孙大事尽力!”
没办法,对赵安国和他父亲来说,这个张侍中提出来的这个宏伟计划,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他父亲赵破奴,本来是汉军之中与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地位对等的大将。
又有着冠军景恒侯的遗泽加成,一直以来就深得天子信任和天下崇敬。
自冠军景恒侯去世后,他父亲曾经多次受命出击匈奴。
但将军难免阵前亡,十一年前天汉三年,他与其父赵破奴受命为浚稽将军,统帅两万骑兵出击匈奴,却不料被匈奴人调集了全国兵力,包围在浚稽山以南。
他与父亲率军奋力突围,奈何匈奴人确实是下定了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吃掉他们父子统帅的这支汉军精锐。
连战三日后,他们父子统帅的大军被匈奴人全歼。
他和乃父赵破奴,落到了匈奴人手里,被匈奴人囚禁了三年,才找到机会逃回中国。
回国后,天子虽然对他们父子的遭遇非常同情,给与了无数赏赐。
但是……
却再不肯交托重任了。
而大汉武将,若不得统兵之权,没有受命征战,那么地位恐怕还不如一个小吏。
而张越提议的这个事情,无疑是他们父子渴望已久的,重新赢得天子欢心的大好机会!
自当年兵败浚稽山,全军覆没后。
十一年来,他们父子日日夜夜,都在渴望着重回战场,率军去为那战死的同袍和亲友们复仇!
张越看着赵安国的样子,马上扶起对方,道:“得足下及老将军相助,毅深感荣幸,谨代表长孙殿下,为谒者及老将军谢之……”
在心中,张越已是高兴不已了。
张安世、暴胜之、赵破奴父子,这些人加起来,就横跨了文武,无论在宫廷还是军方都有了支持者。
这是成功的开始。
有了这些人的加盟,又有着为天子献礼的大旗,那么接下来,其他潜在的朋友和可能的合作者,都将蜂拥而来。
只要他们上了这条船,跟着自己与刘进做了这个事情。
嘿嘿……
他们就不得不在未来,为了刘进和张越的利益去奋斗。
至少,他们也得保持中立。
而这正是张越替刘进想出来的解决巫蛊之祸,避免大难的计策之一。
只要能团结足够多的人,那么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无从遁形。
就像当年霍去病和卫青在世之时,谁敢觊觎刘据的储君之位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党同伐异(1)()
长安城南,覆盎门外,越过太学,再向南五里,就进入了上林苑范围。
一栋栋馆阁逐次并列,无数屋舍联排。
馆阁之间,有着宽敞的走廊相连,屏风帷幄,皆尽华美锦绣。
这里就是大汉储君的私人苑囿——博望苑。
也是如今长安城外最热闹的地方。
当朝太子刘据,自十六年前及冠就宫以来,就素以宽厚温和能容他人而出名。
尤其是对于士大夫们,这位储君更是格外能容忍。
哪怕偶有犯错,也不会追究。
曾经,有太子舍人贪污数百万,但这位储君知道后,却并没有责罚对方,反而命人赐金一百,那舍人得赐金,羞愧难当,于是吞金自杀,遗书说:家上宽仁,不罪于我,然吾诚有罪,不敢坏国法,愿来生再为家上效死!
此事之后,天下依附者越来越多。
无数仕途不得意,乃至于被打压的学派大儒也纷纷向刘据靠拢。
不独一个谷梁。
更有公羊学派的死敌,同为《春秋》学派的《左氏》一脉来投。
只是,《左氏春秋》的理念和主张,与当世公认和人们认可的理念,相去甚远,所以人数并不多。
此刻,太子刘据正坐于一处明堂之中,左右数十名士大夫,环绕着他,众人一同研读着《春秋》经义。
这也是刘据最喜欢的事情了。
正讨论的渐入佳境之时,忽然有臣子入内,拜道:“家上,刚刚从长安城中传来消息:长孙殿下与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去了兰台……”
“兰台?”刘据听了,神色一变,挥挥手站起身来,走过去问道:“进儿好好的,为何去兰台?”
“不知……”这臣子答道:“不过,臣听说是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去东宫相邀的……”
“哦……”刘据听了,微微沉思片刻,然后道:“孤知道了,你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