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第4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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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沟整修,引淮入汴,凡七百里,可垦得荒田十余万顷,引洛入淮,又可垦得荒田数万顷,鸿沟通水后,更可新得田地十余万顷……”
“微臣愚以为,如此,可谓三全其美,民得产业,有躬耕之心,而国家得其赋税户口,郡国得其水利之美……”
说着张越就躬身再拜。
群臣听得胆战心惊!
上计吏们更是目瞪口呆!
数十年来,寄生和依附在各种国家工程上的利益集团势力有多大,人人都知道。
现在,这张子重居然敢在这个地方下刀子,不要命了吧?
这可不是三五人的利益,而是从上到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链。
官员、豪强、贵族、士大夫,几乎全部牵涉其中。
在事实上来说,几乎没有人不被其影响。
但,却无人敢站出来反驳和异议。
原因很简单,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是汉家国策,是高帝制度,更是诸夏民族自战国以来,士大夫们共同认可的理想社会模式。
当代士人,天天嚷嚷着礼崩乐坏,最大的证据,就是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家庭社会正在瓦解。
而授田与民,更是汉能享国百年的根本缘故。
事实上,汉代秦之后,能够维系统一,而不是重新崩解,根本缘故就是刘邦授田。
在沉寂了片刻后,才终于有朝臣弱弱的问道:“侍中公,您这样做,会不会有‘与民争利’之嫌啊……”
张越听着呵呵一笑,反问道:“阁下所谓之‘民’是何人?”
“强宗豪右,权贵两千石,还是升斗小民?”
汉代或者中国封建社会的‘与民争利’,就和后世的‘市场经济’‘民猪自由’一样,是一个很空泛的口号。
谁都能嚷嚷几声,表达意见。
只是可惜,口号终归只是口号。
就像喊着市场经济的人,其实私底下搞得是垄断。
叫嚷着民猪自由之人,实则是最可怕的毒菜势力。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主义再大,还能有生意大?
曼尼大神,才是一切罪与恶的黑手。
那个朝臣被张越这么一噎,立刻就闭上了嘴巴,但心里面却是腹诽不已,在他看来,自己纯粹只是好心提醒而已。
但既然你张子重不领情,那就算了。
等将来,吃了苦头,有得你哭的!
但在下一刻,这个朝臣就满脸痴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因为,一直以来,没有出声的入京述职的那十几位两千石,忽然集体起身,拜道:“启奏陛下,臣等皆以为,侍中公之策可谓善矣,若能实施,必可造福天下黎庶!”
这些人的集体表态,别说让朝臣们吓得跌破了眼镜,就是上计吏们也是震撼不已!
无数人侧目以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
这可是青州、徐州、扬州的两千石太守啊!
其中,甚至有着齐郡太守王豫这样的高阶官员!
他们本该是代表地方利益,强烈反对这样的割肉政策的。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人们哪里能知道,这些人昨夜已经被张越敲打了一番了呢?
当然,张越若只是单纯的威胁,可能他们还不会放在眼里。
但问题是……
现实已经逼迫他们,只能服从和支持张越的计划。
不然,就全部等着死全家吧!
一旦青徐扬地方的事实,被暴露在朝堂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跑不掉!
况且,张越拿出来的方略,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也是现在唯一一个可以帮他们安全的拆除那颗就悬挂在脑袋上,随时都可能要爆炸的炸弹的办法。
除了替张越背书,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事实上,这是一笔交易。
牺牲地方豪强和权贵的利益,来买自家的身家平安。
很划算不是吗?
更别提这些人中,还有一部分,是真的想要为人民做些时期的好官。
而郡国两千石们的表态,彻底打消了商丘成和刘屈氂心里面的顾虑。
连这些地方的太守,都说可以,都不管地方上的狗大户们的死活了。
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这现成的政绩和名望,不捡白不捡啊!
于是,商丘成立刻就对天子拜道:“臣附议,以为张侍中此策甚好,必能福泽人民,有利国家!”
刘屈氂更是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侍中之策,利国利民,甚为妥当!”
对刘屈氂来说,他才不在乎东南的地主豪强们利益受损呢?
他只知道,这个事情,只要做成了,那么,他这个丞相就可能成为数十年来最成功的丞相了。
光是那越池围水工程和这鸿沟2。0工程,就可以垦出荒地数十万顷,至少安置三十万户人民,给与他们新生活,创造税赋数万万,多出纳税人口百万!
还能节约国家的国库资金,为前线边塞输送更多粮食。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可以让他本人,未来的丞相之旅,变得无比光辉灿烂,福泽子孙数代!
只是想着,未来这数十万户人家和其子孙,都可能对自己顶礼膜拜,甚至立祀纪念,刘屈氂就已经无视了大部分的阻力了。
更别提,这个事情又不是他提议的。
他只是赞同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别人要恨也只会恨张子重。
自己毛都不会掉一根!
太常卿商丘成和准丞相刘屈氂这么一说,群臣互相看了看,也就没有什么理由不表态了。
特别是河南、河内和河东籍贯的朝臣贵族们。
他们也想的开!
毕竟,他们已经是列侯、两千石了。
身份高贵,早已经脱离了盘剥奴婢,靠着蓄奴牟利的低级趣味。
进化成为了爱惜羽毛,顾念乡党,重情重义的君候、明公。
有些人,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是一个正直君子。
在家乡甚至不蓄奴,不并田产。
而如今,这鸿沟2。0,对于三河地区的所有人,都是意义重大!
特别是河南人来说,这几乎就是为了他们量身定做的超级工程!
只要竣工,河南就可以一跃成为天下最富庶之地。
仅仅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和船舶,就足以让所有人受益无穷!
与之相比,牺牲一点暂时的利益,似乎也就可以接受。
毕竟,这可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只要完工,子子孙孙都将受益无穷!
所以,只犹豫片刻,朝臣们就纷纷出列,拜道:“臣等附议!侍中之议,臣等皆以为,甚为可取,愿陛下采之!”
这就让一直在旁旁听的太子刘据和长孙刘进,啧啧称奇了。
虽然不是很懂,这一番操作是如何实现的。
但现实就是,貌似张子重提出一个超级计划。
但,不知道为何,按照旧例,类似这样的计划,本该在朝野议论争辩数月,然后通过说服和协商,逐步才能达成一致的事情,转瞬之间就得到了朝野一致认可。
这不封建啊!
要知道,当初,天子打算在朔方屯田,移民实边,可是经过了漫长的拉锯和谈判。
当今天子又打又拉,又动用暴力,狠狠的教育那些反对的士大夫,才终于逼迫朝野达成一致。
这就让刘据和刘进,都是好奇了起来。
尤其是刘据。
到现在为止,张越提议的两个工程,都是利国利民,而且得到了朝野一致认同。
在刘据看来,这就是明摆着的政绩啊!
这让这位汉家储君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如果……
“孤可以得到主持这些工程的机会,那是不是可以挽回人望和民心?”刘据在心里暗自思索着。
李禹一案,对他的打击,无比沉重。
不仅仅导致了整个太子系彻底洗牌,更让自己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才有了今天,刘进上殿,参与旁听之事。
这也他在无奈之中,不得不拿出的下策。
既通过刘进来挽回声望,维系地位。
特别是让刘进来帮他挽回在士大夫舆论之中的声望。
让天下人都能够安心,不用畏惧,他成为惠帝第二。
但,作为储君,刘据当然不愿意就此沉沦。
他也是有理想的,也是想要做一番事业的!
更想向天下,特别是他的父亲、母亲和祖先证明他这个太子,并不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昏庸之主。
不过呢,刘据虽然很激动,但,当了数十年太子,他还是学会了矜持的。
稍微观察了一下局势,看了看自己老爹的神色,他决定稳住,再看看。
至少,也要等下朝后,与自己的幕僚智囊商议一下,看看此事是否可行,然后再决定行动!
吃了过去偏听偏信的亏后,刘据现在已经变得无比小心谨慎。
事无巨细,都会尽可能的与幕僚智囊们再三讨论和商量。
而且,他不止会和一个人商量,他会尽可能的找那些可以信得过的人,多次讨论,听取不同意见。
就像他请求天子,准许刘进与他一同上殿,旁听政务,就是他与张贺、王沂等幕僚讨论多日的结果!
第六百七十节 抉择(1)()
端坐于御座上,天子颇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微微起身,道:“既然群臣皆以为,张子重所议甚佳,那这引淮入汴、引洛入汴及越池围水之事,皆如此议!”
群臣立刻集体俯首拜道:“圣明无过陛下,臣等谨奉诏命!”
张越心里面,此刻已经是美滋滋的,难以自抑了。
为什么?
因为,汉室王朝,是古代封建王朝之中仅次于秦帝国的信守承诺的帝国!
民间一诺千金,士大夫们,为了一个承诺,也能抛弃所有!
至于国家?
那就真的是非常有契约精神!
对于契约的遵守,甚至已经刻进了骨髓之中。
当初高帝刘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哪怕到了现在,甚至到了西汉王朝灭亡之前,都是铁律!
于是,就出现了汉书和史记之中,那一串因为伤人、杀人而被诛、被罢的列侯外戚。
于是,就有了西汉版的‘私人领域神圣不可侵犯’。
所有人都获得了在自己的家庭宅院之内以及其他代表自身居所的移动设施,如车马、船舶之中拥有无限自卫权的许可!
谁敢侵犯,那么‘当场格杀可也’。
这一传统,甚至连东汉王朝也继承了。
至于很多人诟病不已的刘邦过河拆桥,功成名就后就‘屠杀’功臣的事情。
那也是很讲信誉的!
证据就是几乎所有高帝功臣之中的失国者,无不是因为谋反、乱x、大不敬、残虐等罪名而gg的。
就连吕后杀韩信,都是萧何骗进宫里面,关进暴室里,用竹签杀的!
为什么?
因为刘邦曾经亲口许诺韩信:天不杀、君不杀、铁不杀。
所以,吕后和萧何才要绕这么大一圈。
骗他进宫,关进暴室悬垂之室的笼子里,用白布遮住,吊起来,然后将竹子削尖,派宫女们持着上前刺死!
这样韩信就处于上无苍天,下无大地,且是死于宫女用竹签所杀,就连命令也是吕后自己亲自下达!
完美的规避和避免了可能有伤刘邦信誉的问题。
所以,汉代特别喜欢讲故事。
这个‘故事’当然不是指的传说,而是曾经确实发生,并且存在于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例子。
每每有事,皇帝决定做某些事情,就需要请御史大夫或者尚书令,援引这些祖宗们的‘故事’,以此做法律依据。
这大体类似于米帝的循例法。
因为以前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现在,可以援引它作为审判和判决或者制定某些政策的依据。
而这些历代先帝们的‘故事’,就好比米帝的宪法修正案。
已故的廷尉、御史大夫,杜周当初就很形象的形容过汉朝的这种特殊制度。
他说:三尺法安在哉?前主所著是为律,后主所著疏为令!
汉律就是建立在一代代君王的修改和完善的环境下。
每一次修改,就像是一次全新的诠释。
而如今,就是一个全新‘故事’的开端,一条类似宪法的全新政策的诞生。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有了依据。
就像张越要援引高帝的授田令和商君的垦草法一样。
未来再搞大型基础建设,就必须从这个政策的基础上出发。
除非,当今天子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