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第3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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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四十七年皇帝,他早已经明白,除了少数人外,大部分的芸芸众生,都是嘴上嚷嚷着忠君,实则私底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中饱私囊、贪赃枉法、阳奉阴违者数之不尽。
身为君王,他与这些渣渣周旋已经够辛苦的了。
再来一帮,除了嘴上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实则帮不了他半点忙,只会给他添乱,和在朝中争权夺利的腐儒。
他又没病
事实上,最近十余年来,他的统治策略,已经从儒法并用,转为儒为外衣,内为法政。
所用大臣,现在更是清一色的法家臣子。
执金吾王莽、御史中丞暴胜之、尚书令张安世,身上都带着浓厚的法家色彩。
就连现在的这个小留候,别看表面上是公羊学派的人。
但观其在新丰的施政,却是法家和黄老杂治
最多只是披了一层儒皮而已
所以呢,左传的献媚,等于献给了空气。
“陛下侍中张子重与大量博士、公卿、列侯,在宫阙之下,请求陛下许其等入兰台借阅兰台所藏残简”一个侍从轻轻走过来禀报着。
“朕知道了”天子微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得色。
兰台和石渠阁所藏简牍,自萧相国外,迄今百年没有几个人关心。
北平文侯张苍曾一度决心,将其整理清楚。
可惜,每次想要动手,不是遇到匈奴入侵,就是国家发生灾害。
自先帝迄今,除了司马谈父子外,其他人都毫不关心。
至于他
即位之初,确实雄心勃勃,想要整理好这些秦代简牍。
然而
没几年就发生了建元新政被废的事情,等窦太后去世,他开始亲政,就开始对匈奴用兵。
久而久之,这事情就搁置下来。
却没有想到,在这晚年,小留候开始了整理。
其实最初,他以为,小留候是不可能做出什么成绩的。
毕竟,兰台和石渠阁所藏的简牍,是萧何从秦宫废墟里挖出来的。
能够被整理和可以被整理的部分,在萧何手里都已经完成了。
剩下的,都是东一支,西一支,散乱无序,前后不搭的简书。
很多简书都被战火烧过,字迹模糊。
更麻烦的是,当初将它们挖出来的时候,很多简书都没有得到保护,通常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丢到一个箩筐里。
于是,可能这一支简书还在讲齐宣王,下一支就在讲越王勾践。
天子曾经也以为,它们已经不可能被整理了。
但在昨天,小留候却报告自己他在兰台,经过与尚书令张安世、御史中丞暴胜之的通力合作,同心协力,整理出了数千支竹简,并将它们编列成书。
得到了数十篇涵盖经、史、法律以及祭祀、占卜等十余个内容。
成果斐然
这令天子真是欣喜若狂。
自董仲舒开始,他就处心积虑,想要统一思想。
做到像秦始皇那样的言出法随,号令天下。
奈何,儒生们根本不听他的。
甚至有很多人,不屑于出仕,就想窝在老家搞学术。
这让他的面子很受伤。
但偏偏,他没有办法,他总不能将他们绑来长安吧
现在好了
有了小留候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攻守之势,立刻转换
现在,轮到那些窝在老家的老顽固来长安求他了
只要想到这个,他就笑的几乎都要肚子疼了。
于是,他微笑着道“传朕的命令诸生要观兰台残简可以只是,人数要限制只能选派二十人入宫”
现在
你们都得来求朕
第四百七十九节 震撼(3)()
兰台,曾经未央宫之中最安静的场所。
但此刻,却是热闹非凡。
二十位戴着儒冠的大儒,神色肃穆,围着一个石台,石台上摆着十几支竹简。
这些竹简从外观上来看,很破旧,有不少上面甚至还有烟熏过的痕迹。
数百年前的先人,在其上所留的字迹,也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
大部分依旧可以辨认。
“这确实是战国文字”长期研究先秦典籍的田何学派当代领袖杨何,认真的观察了一番这些简书后就下了结论:“且其行文方式,应该是楚国宫廷史官的习惯”
战国,或者说春秋列国的宫廷史官,都是世袭。
一代传一代,因而有着其特殊的独特书写方式。
不同的史官,所记录的史书,其笔画、书写都是截然不同。
他人想要伪造、模仿,无比困难。
盖因为这些字迹,是那些史官数代甚至十几代人,坚持不懈,形成的独特字迹。
此外,各个不同的史官家族,还有其独特的用词癖好。
譬如,有些喜欢将汝写成女,也有些爱将恭写成共,更有些会故意省略某些特定的字词。
而,列国史官又会为尊者讳。
避讳各自国家的先君、当政卿士以及周天子的名字。
由是,伪造难度进一步加大。
这也是古文学派,广受质疑的缘故。
那些家伙拿出来的典册和文字,几乎就是乱弹琴。
号称齐国出土的古文,却连齐国历代先君的名讳也不避讳。
据说是从鲁国挖出来的先人藏书,却连周公的名字也忘记了要避讳,甚至有些家伙夸张的在古文里直称先君大名!
这叫别人怎么相信嘛?
但眼前的简文就不一样了。
不仅仅文字书写方式,符合杨何所见的楚国典册。
更做到了完美避讳,楚国历代先君之名。
其他大儒,看着也都是点点头:“确为先人之书!”
齐诗学派的博士袁贤甚至道:“以老朽之见,此简书,当作于楚威王时代”
既然真伪已分,众人的眼神,立刻就变得狂热无比了。
看着这些简书,人人都是双眼放光,难以自抑。
“昔吾先君,如邦将有大事,必再三进大夫而与之偕图,既得图,乃为之,毁图,所贤者焉申之与龟噬”董越几乎是用着颤音念着简文:“君恭而不言,加重于大夫,汝慎重!”
其余博士则听着董越的念诵,神色凝重,甚至有人老泪纵横:“这就是先王的垂拱而治啊!”
“吾错矣!吾错矣!”齐国大儒颜闻哭着道:“孔子之言,竟为我所曲!无颜见先师于九泉之下”
颜闻是当代研究的鸿儒,当初,他在解读之中的‘高宗亮阴,三年不言’时,就告诉他的弟子们,所谓亮阴乃‘梁暗’也,梁者,守孝的穹庐,暗者,黯也,意为高宗守孝时,因为过于伤心,所以哭嗓了喉咙,故三年不能说话。
由之引申出,高宗及先王的大孝!
但
在现在,在确凿的事实面前,他当初的所作所为,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曲解先师之意,上纲上线一点,甚至可以算的上是‘欺师灭祖’了。
颜闻这一哭,欧阳学派的欧阳高,也是老泪纵横,掩鼻抽泣,跪下来面朝曲阜方向,顿首拜道:“罪人欧阳高有罪,曲解先王之道,死罪!死罪!”
他犯了和颜闻相同的错误。
只是,解释不同。
他在注解尚书。无逸时,错误的将亮阴,注解为亮者谅也信也,阴者犹默也。
将这个词语当成了通假字去理解。
结果,导致了先王、先师的理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于他这样的大学阀来说,这简直是难以接受的错误!
不仅仅完全曲解了先师和先王的意思,更误导了万千学子,导致他们的理解发生了偏差。
简直是罪不可恕!
完全无法原谅!
不止是他们。
三家诗的博士们,现在也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同样干过相同的蠢事。
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先师的训诫,结果南辕北辙。
而就在这些博士官哭哭啼啼的时候,博士常思的眼睛却忽然瞄到了旁边的一个书架。
他走过去,拿起一卷简文,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张大了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他的舌头仿佛打结了一般,哽咽着:“这这是这是这是文王训训武”
董越耳朵特别尖,听到了常思的喃喃自语,他走过去,凑到常思面前,侧头一看,也变成了结巴:“文文王”
他的手指在发抖,身子在战栗。
终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声道:“诸公这里有文王的”
立刻,所有人都像猛虎一样回头,看向董越。
欧阳高更是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就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作为今文尚书的巨无霸,欧阳学派的领袖。
欧阳高对于尚书的每一篇,都无比熟悉!
当初,先王所遗的古代经典,记述了从五帝时代迄今的先王、圣王言行和事迹的不朽巨著,毁于秦末战火。
汉兴之后,自惠帝开始就孜孜以求,想要重得尚书传续。
因为
在事实上来说,也好,、易经也罢,甚至包括,都不是儒家的专利。
这些经典,诸子百家共尊。
尤其是诗与书(尚书)。
前者是先王之迹,后者是圣王之光。
哪怕是号称‘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的杨朱学派,也是尊奉这两套典籍为至高学问的。
只是现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故而,儒家毫不客气的将这些经典据为己有,说是自己的专利。
反正,也没有人能抢了。
现在,黄老已衰,法家俯首,墨家濒临灭绝,杂家、名家、阴阳家,不是退化为民间的神棍,就是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谁也可以发出声音,告诉天下人:这些经典,非儒家独有呢?
所以,在当时,执政的黄老学派,对于重建尚书,也是无比热衷。
最终,经过不懈努力,在太宗朝时,国家发现了,在济南还存活了一位曾经学习并且依然记得的老先生。
济南人伏生!
可是,这位老先生,是将尚书记在脑子里,靠着记忆强行记住的。
更麻烦的是,他所讲的语言是当世已经很少有人会说的齐国雅语。
太宗皇帝问遍朝野,也只找出了一个人会说这种古老的语言。
于是,就命此人前往济南,跟随伏生学习尚书,并将其记忆的尚书整理出来。
此人的名字叫晁错
于是,尚书得以重建。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伏老先生只能记得二十八篇尚书。
剩下的,因为记忆缺失或者遗忘等缘故,再不能得。
只有一些篇章的名字,流传下来。
作为伏生的嫡系传人——欧阳高的父亲欧阳和伯先生,就是伏生的入室弟子。
欧阳高,记得每一篇失传的尚书名字。
正是失传诸篇之中最重要、最关键,同时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一篇。
因为,这一篇传说是文王临终,训诫武王的篇章!
对于尚书来说,这是一篇承上启下,有着重要意义的篇章。
它的缺失,甚至使得尚书变得不再完整!
而如今,在这里,在兰台居然有?
欧阳高觉得,这简直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他立刻跑过去,跟护犊子的母虎一般,将那简书从常思手里夺了下来,然后立刻就开始。
只读了一便,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儿师啊!先父啊!高总算可以向你们交代了”
这一刻,欧阳高只觉得,自己就算是立刻去死,恐怕也值得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抱着手里的简书,他发誓,绝不会让它们再次失传!
即使是死,他也会用生命来捍卫它!
这先王的不朽篇章,这蕴含了先王智慧的无上经典!
但很快,欧阳高就发现,不仅仅是自己。
其他人,其他的博士们,现在也都陷入了狂热的喜悦之中。
“天哪!这是”杨何像看着初恋情人一样,捧着一卷不过十几支竹简编在一起的简文:“这是失传数百年的宗周噬法!”
董越则像傻子一般,站在某个角落,捧着手里的几卷残简,笑的如同一个童子:“这是?哈哈哈哈”
“失传几近三百年,不想今日能重见天日!”
就连博士常闻,也找到了属于的宝藏,他拿着十几片残简,跟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缩在一角,嘴笑的跟呆子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先王的册封大典程序原以为此生已不能再睹!”
他的眼睛,看着竹简上标明的那一个个不同等级的器皿,心中陷入了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