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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我要做门阀-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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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就有些毛骨悚然。

    现在,可没有一群手握重兵,又忠心耿耿的老臣为刘氏声张了。

    现在,更没有了拥兵数十万的刘氏诸侯王在外面可以作为外援了。

    看着刘据的模样,他内心之中闪过一丝丝的不忍,但是

    “先帝逼杀临江哀王时,未尝不曾流泪”对于这个太子,他已经忍耐了很久很久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很不满意了。

    但念着他敦厚仁善,念着他脾气好,念着他根基稳固,轻易不能动摇。

    终归是忍了下来。

    但现在

    他发现,自己是无法忍了。

    太子不是诸侯王,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所以诸侯王可以浪,可以犯错,但太子不行,太子必须将一切都做到完美。

    让他放心,让祖宗神灵满意,让宗室上下安定,让江山社稷稳固。

    可现在太子,却完全无法满足这些条件。

    甚至很可能会动摇整个天下。

    想想看,一个连自己最亲近的大臣和外戚,都无法控制和驾驭的人,将来坐了天下,还不得被人耍猴啊?

    惠帝运气好,遇到的是平阳侯曹参这样的老臣。

    人家不跟惠帝计较!

    即使如此,曹参也曾对惠帝说过:“今陛下垂拱而治,臣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的话。

    但现在呢?

    太子刘据连自己东宫的大臣,也控制不住,掌握不了。

    等到将来登基,他怎么去控制海西候李广利?

    如何去驾驭御史中丞暴胜之、尚书令张安世还有光禄勋韩说等人精?

    靠仁义道德?

    笑话!

    仁义道德,只有拳头大的人才能讲,只有掌握了力量的人才能解释!

    否则,那就是周公诛管蔡,孔子诛少正卯。

    这样想着,天子就拍了拍手,从屏风后走出一个头戴貂蝉冠的男子——正是上官桀。

    只是,此时的上官桀满脸肃穆,神色紧张,他捧着一支剑匣,走到殿中,拜道:“臣侍中桀,恭闻圣命!”

    张越一听这个话,脸色立刻紧张了起来。

    身为侍中,他知道,汉侍中还有一个职责——看管并为天子保养一件神器——高帝斩白蛇剑!

    此乃刘氏受命之符,在西汉王朝地位堪比传国玉玺,乃是汉家受命于天的证据。

    经过百年渲染与神话,这柄剑,在如今的地位,更是臻于巅峰!

    非大事、要事,轻易不会动用。

    哪怕是当今天子在位四十七年,迄今为止,动用此剑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无非不过是登基即位时,受剑于高庙,册立皇后时,持剑祭于高庙,册立太子时,持剑向高庙献酌金以及泰山封禅祭天之时,带剑献祭于上苍而已。

    连下令对匈奴作战,都没有动用此剑!

    可想而知,此剑一出,几乎就等同于有必须向宗庙报告的大事发生。

    而刘据兄弟三人,自然也无比清楚,此剑的地位!

    他们对这柄神剑的熟悉程度,甚至比对自己还清楚。

    因为每年朝拜高庙,都要拜祭高帝衣冠与被佩戴在高帝衣冠上的这柄剑。

    “父皇息怒”燕王刘旦马上拜道:“国本不可轻动!”

    这句话,一语双关。

    张越立刻就醒悟过来,连忙也上前拜道:“陛下息怒臣请陛下三思!”

    但刘据却只是趴着,跪在地上,满眼绝望,然而,他终究没有开口求饶。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性格如此。

    “或许,孤是真的不适合”他垂着头,对着天子,自己的父亲深深一拜,在心中哀叹:“儿臣令父皇失望了”

    天子却根本不为所动,他踏着脚步,走上前去,现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从上官桀手里接过那柄神剑!

    高帝英雄一世,却最终因为心软,而酿成大祸。

    秦始皇也是如此。

    于他而言,宗庙社稷与江山,比一个儿子重要多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宦官跌跌撞撞的从殿外跑进来,趴在殿门口,大声报告:“启奏陛下,执金吾急奏:太子洗马李禹,已经主动投案,并上了万言书,陈述己罪”

    此刻,天子的手距离上官桀手中捧着的剑匣,甚至已经不足一步了。

    但他闻言,却没有丝毫动摇,继续向前。

    张越没有办法,只好高声道:“陛下,请听微臣一言”

    “说”天子面无表情,但却还是停下了手,扭过头问道。

    “微臣以为陛下还是先看看李禹的万言书,再做决断不迟”张越匍匐在地上,只能硬着头皮道:“且臣以为,在此事之中,家上并无错”

    “嗯?”天子如何不知道,这个事情与太子据的关系,真不算太大。

    王莽的报告,已经清楚无误的告诉了他——太子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恼恨!

    你的臣子都在背着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了!

    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日后你要当了皇帝,坐了天下,那朝臣们还不得把你当成猴子耍?

    哪怕是他,当年刚刚即位,不也被赵绾、王臧等人忽悠的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差一点点,就酿成大错,丢掉了皇位!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事情,其实是所有矛盾的总爆发。

    太子据之前,在他心里,本就让他觉得‘不类己’。

    他也一直担心,万一将来,自己进了茂陵,上台的太子,立刻就改变自己的政策,解散大司农,废黜盐铁官营,与匈奴媾和,将自己的政治成就全部废黜。

    然后,天下大乱,社稷动荡。

    如今这次,太子据更是连自己的臣子也管不住了。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去说服高庙神灵,尤其是先帝!

    先帝当年为了他,可是杀了临江哀王的!

    张越知道,情况危急,他只好顿首道:“陛下纵然不念家上,也当为长孙殿下考虑”

    其实,若非必要,张越根本不想插手此事。

    太子据的性格缺陷太大了!

    后世人常说,性格决定成败。

    但没有办法,谁叫太子据是自己boss的老爹呢?

    太子据倒台了,刘进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刘进gg了,他这个辅佐大臣,恐怕最好的下场,也是进宫当宦官,去接太史公的班。

    为了小勾勾,张越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他拜道:“且夫,陛下除家上外,还能指望何人?”

    这话就是有些犯忌讳了。

    但却是事实。

    让天子终于停下了手,转过身子,他看了看张越,又看了看刘旦、刘胥,接着将视线停留在刘据身上。

    其实

    对于刘据,他是复杂的。

    而且,张越说的没错!

    除了太子据,他还能立谁接班?

    昌邑王刘髆,他连自己都快要hold不住自己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高帝了!

    燕王刘旦,也就有点小聪明而已。

    至于刘胥看他那个样子也知道,他是没办法坐天下的。

    小皇子刘弗陵?

    才一岁多,也没有什么指望。

    天子看着刘据,沉吟片刻,道:“使齐怀王在,汝废矣!”

    齐怀王刘闳!

    他最喜欢的儿子,也是诸子之中最像他的!

    聪明、勇敢、伶俐、智慧。

    可惜早夭,一如太宗最喜欢的梁怀王刘揖。

    刘据听着,战战兢兢,拜道:“儿臣谢父皇饶恕!”

    “汝要谢就谢长孙和张子重”天子迈着脚步道:“朕希望,太子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若非他还有长孙可以指望,否则,他宁愿废太子立幼子刘弗陵,重新培养!

    反正,有小留候在,自己应该至少可以活到刘弗陵加冠。

    若如此,他未必不能培养出一个符合自己心意和国家未来的继承人。

    哪像现在这样憋屈?

    “侍中张子重随朕来”他淡淡的吩咐:“其他人都退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顿首拜道:“儿臣等恭送父皇!”

    张越也连忙拜道:“臣谨奉命”

    便连忙起身,跟着天子,向着蓬莱阁的深处走去。

    刘据走出蓬莱阁,回首那灯火通明的宫阙,长长的出了口气。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太子太傅石德等大臣见了,立刻迎上来,纷纷问礼:“家上无恙否?”

    人人都是提心吊胆,面带惊恐。

    这一次天子的怒火,远超了以往任何时候。

    “唉”刘据却是叹了口气,道:“孤有时候常想,孤若是出生于寻常人家,该有多好?”

    今天,父亲的态度,尤其是那一句‘使齐怀王在,汝废矣’让他无比恐惧,又无比的轻松。

    在哪个时候,他甚至在想——要是怀王还活着,该有多好?

    孤或许可以架一叶扁舟,泛舟于大湖之上,友麋鹿而旅鱼虾,见天地之悠悠,观沧海之无垠,见宇宙之浩瀚。

    把酒当歌,岂不快哉?

    可是,怀王终究已经不在了!

第四百五十八节 君心难测() 
    张越战战兢兢,跟着天子进了内殿。

    他知道,是该自己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那一句‘除了家上,陛下还能指望谁?’已经不止是犯忌讳,甚至可能有些作死了。

    然而,没有办法!

    倘若天子拿到了那柄高帝斩白蛇剑,那就一切休矣!

    刘氏的皇帝莽起来,连他们自己都怕!

    届时,风潮一起,就是海啸。

    会死很多人的,连张越也不一定能保的住自己。

    先帝废粟太子,粟太子阵营之中,除了窦婴因为姓窦外,还有谁活下来了?

    连功勋昭著的丞相条候周亚夫,都被下狱饿死。

    在汉季这个宗庙重于君的时代,老刘家的皇帝,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天子走到一个软塌前,一屁股坐下来,吩咐着:“去给朕将李禹的万言书拿来……”

    然后,他就瞥了一眼张越,道:“给张侍中赐座……”

    张越哪里敢坐?

    连忙拜道:“臣不敢……臣有罪……”

    天子眯着眼睛,看着张越,道:“朕叫卿坐,卿就坐!”

    他很喜欢这种操控臣子喜怒哀乐的感觉。

    特别是越到晚年,越喜欢如此。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找回年轻时,掌握一切的感觉。

    张越听着,立刻就乖乖的找了个位子,跪坐下来。

    天子见着,却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卿心中在害怕?”

    “臣惶恐……”张越连忙俯首拜道:“臣自知逾越,望陛下降罪……”

    “卿可没有逾越……”天子悠悠说道:“卿是大忠啊……”

    汉季的忠孝观,与后世有着微妙的差别。

    在汉季,尽心竭力就是忠,就是孝。

    努力过了,用尽了方法与手段,人主却还不改,那就不是大臣的责任,而是人主或者父母自己的锅。

    反之,人主有错,臣下不谏,就是错,顺从和鼓动其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未来亡国。

    君是桀纣,臣是奸臣、佞幸。

    而具体到刘氏,这套价值观就有了更大的借鉴和印证作用了。

    首先,秦亡的教训,让老刘家心有余悸。

    贾长沙那一句‘向使秦王子婴,仅得中佐……’,让人回味无穷。

    所以,从高帝开始,就有大臣开始插手刘氏内部的家务事了。

    但这个事情,却又很模糊。

    皇帝觉得你出发点是好的,那就会听取和认同你的建议,觉得你是忠臣。

    反之……

    你妹哦!居然敢插手劳资的家务事?你是不是想造反啊?!

    譬如,先帝时,大行(今大鸿胪)王恢就贸然上书,说什么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请立太子之母为皇后。

    然后……

    先帝勃然大怒,将这个冒失鬼下狱处死。

    然后又把粟太子的外戚家族全部处死。

    张越要冒的风险就在这里了。

    赌的就是天子没有真的要废太子!

    至少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冷静下来,张越仔细想了想,发现其实天子很可能没有打算过真的废太子。

    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吓唬一下刘据。

    不然的话……

    长安城肯定会戒严,至少会封锁宫廷,禁止一切出入。

    但张越终究不敢确定。

    君王的心思,谁能猜得到?

    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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