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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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现在关中全面减产,特别是岐山原一带,亩产不过一石。
天子知道,哪怕开放上林苑的所有地区,杀光里面的所有野兽,捕光昆明池的所有鱼类。
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纾解灾情。
充其量,也不过是能暂时稳住民心而已。
一旦灾情爆发,百姓断粮,百万规模的饥民,连草根树皮都能啃光!
“或许,朕该诏张子重回京问一问”天子在心里想着:“或许他能有奇谋妙策”
这样想着,他就眼前一亮。
对啊,那张子重可是神君指引的小留候。
留候当年佐高帝,休说现在这样的局面,哪怕是再艰难的事情也能想到办法!
于是,天子转头对一直站在旁边的上官桀吩咐道:“给朕制书,去传召张子重回京顾问”
“诺!”上官桀恭身一拜,就要领命而去。
却有一个尚书郎,捧着一份书简,疾步入宫,拜道:“陛下,长孙殿下、侍中领新丰事张子重急奏”
天子闻言,脸上露出喜色,立刻道:“快快呈上来!”
心里面更是欢喜不已,心说:“果真是神君之指引者,朕有所想,其自来也!果非天命乎?”
上官桀却是傻了,呆呆的问道:“陛下,臣是否还需要传召张侍中?”
“且待朕先看完奏疏”天子却是不急了,捧着书简说道。
在他看来,这个张子重既然在这个时候上书,一定是有办法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去新丰召回呢?
他可是很清楚,若是被人知晓,那张子重找到了办法,解决了问题。
旁的不说,这朝堂上下三公九卿,谁人不是脸上火辣辣?
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暗中嫉恨,甚至是敌视了。
所以,先看看奏疏上说的是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样想着,天子就翻开了奏疏,然后,整个脸立刻就喜笑颜开,心情一下子就愉悦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朕的小留候,神君所指引之人!”天子在心里面欣喜万分。
然后扭头对上官桀招了招手,道:“朕有个事情,让卿去做”
上官桀闻言,立刻上前,恭身道:“陛下请吩咐!”
天子笑着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就在上官桀耳畔耳语几句,上官桀听得目瞪口呆,还能有这种操作?
“此事出朕口,入卿耳,不可令第三人知,若敢泄此秘”天子却是盯着上官桀,道:“族!”
上官桀听着,战战兢兢,只能硬着头皮拜道:“臣谨奉诏!”
没办法!
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只是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
上官桀在心里面给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天子却是跟个小孩子得到了心仪的玩具一样,兴奋的乐不可支,对公孙遗招了招手,道:“卿近前来”
公孙遗不明所以,凑上前去,拜道:“陛下有何圣命?”
“朕命卿持节,去北军大营,召见北军护军使任安”天子笑着道:“卿将朕的命令告知任安:以朕之命,即刻发动北军六校尉,枕戈待旦,听候召唤!”
“然后再即刻以八百里加急,传朕旨意给蜀郡太守张宽、汉中太守欧阳训,命令蜀郡郡兵与汉中郡兵立刻动员,望临邛一带机动,下诏给键为郡、武都郡、夜郎、僰、莋诸国,发其兵至牂牁江,候朕旨意!”
公孙遗听着却是震惊不已,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身拜道:“臣谨受命!”
心里面却是疑窦重重。
在如今,西南夷诸国,都早已经臣服于汉室王师的刀剑之下(他们一度很跳,但后来在元鼎五年的时候,被王师亲切的感化了一番,从此就变得很乖巧了),尤其是僰国、夜郎国和滇国,现在争相以给汉朝爸爸做事为荣。
若天子令下,这些小国恐怕会争相恐后的出兵,以邀汉宠,获得一次入朝长安,朝觐受封的机会。
但,汉室却早已经把重心移向了西域,基本放弃了对西南夷的开发。
只在西南方向,留下了键为郡、武都郡作为支点。
毕竟,西南群山,山高路远,国家开发费钱费力,还没有什么好处。
哪像西域,既能屯田,也能做买卖,还能打匈奴,一举三得。
如今,汉天子重新召唤西南诸国大小君长,这些家伙怕是能欢喜的疯掉。
唯一的问题是,召唤这些家伙,汉家怕是要大出血了。
毕竟,作为宗主国,召唤小弟干活,也不能不给酬劳。
当今这位更是出了名的大方慷慨。
恐怕少府的内库,恐怕要支出一大笔赏赐了。
天子却是根本不管这些,他现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一直想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证明他的文治武功与感召已经远迈父祖,功比三代。
只是
几十年了,一直未来如愿。
哪怕封禅泰山,巡幸天下,受到无数人欢呼与拥戴。
但他心里面明白,那只是用钱买来的欢呼与拥戴,不是发自内心的。
但这次的事情,若是成功
那他就是那画衣服而民不犯的圣王了!
想着圣王的形象与功绩,他便已经激动的无法自抑了!
好大喜功是他的缺点。
但也是他的优点。
就像现在!
第四百一十四节 诏命()
站在北阙城头上,望着城楼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天子笑的像个十八岁的青年。
“上官卿!”他得意的抚着胡须,对上官桀赞道:“爱卿做的不错!”
上官桀连忙恭身,拜道:“全靠陛下圣明,高瞻远瞩,明见万里,臣只是按令而行,实在不敢居功”
天子听着笑的更开心了。
“北阙城楼下,现在怕是有一两万人了吧”他微微抬头打量着北阙城楼下的人群,就见到无数士民百姓,全都顿首拜伏,口称天子圣德,他就得意的抚着胡须。
“民心可用啊!”他轻轻笑着。
有了这样的民意基础和舆论基础
此刻,这位天子感觉到了一种来此血脉深处的呼唤与渴望
上次砍死长安贵族们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对了,好像是元鼎五年,酌金罢候。
那次可砍的真爽啊!
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后,他一日之内连发七道诏命,训斥列侯们‘欺君罔上,背弃宗庙’‘朕心实痛之!’。
于是,将一百五十个列侯家族,打落尘埃。
瞬间,世界清静了。
那些营营苟且之辈,尸位素餐之人,统统被干掉了!
再也没有人敢对他的政策叽叽歪歪,也再也没有什么力量他阻挡他的意志了。
可惜,自那以后二十几年,直到现在,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愉快的砍一波列侯贵族了。
这些渣渣学精了,学会了应付,懂得了阿谀奉承。
再想向元鼎五年那样,清理一次汉室贵族阶级,已经渐渐不可能。
想不到,想不到啊!
天子摩挲着双手,兴奋愉悦的有些心旷神怡。
前些时候,干掉了公孙贺家族,从公孙贺与公孙敬声府邸之中,前后炒出了黄金累计三万余金,钱以数万万计,奴婢两三千之众,宅邸三十余处,庄园二十余座,没收土地超过五万亩(虽然遍布在关中、葛绎县和河东)。
这一口吃下去,少府卿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也让汉室自元封元年后,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财政充沛’。
若能借这个机会,再抄个十几二十个列侯贵族勋臣的家伙,抓几个富商宰了
譬如说,茂陵袁广汉据说就很富裕啊。
号称天下首富?
据说家訾无算,闭着眼睛都能掏出几千金
甚至还在北邙山下起了所谓的袁园,听说比之建章宫的天梁宫也不遑多让
若抄了他家,那他的钱,不就是朕的钱吗?他的园林不就是朕的园林了?
想到这里,天子就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抑。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貌似那袁广汉的儿子,是小留候的门徒,还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弟子门生
而且好像那袁广汉拿了不少钱出来,听事是一万万之多,用以购买了新丰的债券
好吧
“算你运气好,算汝识相知趣”天子在心里有些惋惜。
那可是一头大肥猪,宰了的话,说不定能让汉军再发动一次余吾水会战。
可惜了,可惜了!
他虽然没有什么节草,但也是讲规矩和吃相的。
哪怕先帝收拾邓通,不也要先找到对方的罪证,宣告天下吗?
想着先帝,他就忽然想到了
似乎好像大概,先帝留了一个大礼包给自己呢。
当年,郎中令周仁抄了无盐氏的家,然后其子就从仕而商,靠着讨好王太后,在长安城里发达了起来。
貌似有很多钱?
这样想着,天子就再次兴奋起来了。
至于这周氏是否犯罪?其罪是否该死?
这就不重要了。
自秦以来,商人的地位,就是年猪肥羊。
皇权若没有理由就加罪贵族士大夫,可能还会有人说闲话,抱不平。
查抄商贾,却是人人点赞。
儒法各派,不管是古文学派还是今文学派,提起商贾,都是杀气腾腾,恨不得杀光他们。
再说了,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原罪的商人吗?
只要去查,总能查到对方该死的罪证。
这样想着,天子的心情愉悦的犹如春天一般和煦。
能找到肥猪宰,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上官桀站在旁边,却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这位陛下的笑容与神情,有些太过恐怖,让他感到有些战战兢兢,仿佛站在万丈悬崖之边。
好在这时,一个有些微胖的官吏拯救了上官桀。他捧着一份书简,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然后匍匐着拜道:“微臣公车署令王临,拜见陛下,吾皇万寿无疆!”
“起来吧”心情非常好的天子,连语气都变得温柔无比,让王临听着简直激动的跟吃了仙丹一样。
“陛下,此乃长安士民,以公车上书,敬献陛下之书”王临捧着那书简,匍匐着上前。
天子微微一笑,接过书简,打开来看了一眼,脸上立刻就喜形于色。
天子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桀,投以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然后就道:“来人!”
张安世立刻就领着两个录书尚书走了出来,拜道:“臣尚书令安世,敬听圣命!”
天子提起绶带,看向城楼下的人群,缓缓说道:“朕闻昔在帝尧,其训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穷困,天禄永终!汤武之祭天,其誓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万方!嗟呼!先王之训誓,何其美哉!”
随着他的口述,几乎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自元光元年,这位陛下罢黩百家独尊儒术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位陛下在诏书命令中,先引用尚书而非春秋的名言。
而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这意味着他的理念与目标甚至是执政思路都开始了变化。
但天子却没有管这些,只是负着手道:“今关中夏灾,减产甚重,黎庶陷于水火,百姓有倒悬之危!士大夫公卿,明禀朕意,宣化百姓,上书于公车署,朕闻书而落泪,黎庶之苦,生民之难,何其多艰也?”
“而奸商恶绅,囤积居奇,坏社稷之制,乱先王之法,毁先帝之德!”
“其令有司严查各市擅权、市吏渎职之事,凡粮价过百钱一石者,皆案‘狡猾不道,坏律法’事处!”
诏书一下,整个世界都欢腾了起来。
百钱一石的粮价,无数人手舞足蹈。
但很多有心人却都注意到了这次诏命全新的用词和结构,许多人都在暗地里揣测,这位陛下是不是想做什么?
尤其是古文学派的士大夫们,兴奋的难以自抑。
天子弃春秋而用尚书之言
这对不少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很多人甚至高兴的彻夜难眠。
自元光迄今,三十几年了,公羊学派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大家头顶上。
那些公羊学派的士大夫,动不动就‘春秋之诛’,挥舞着春秋和手里的刀剑,到处教人做人。
跟这帮肌肉男,是打也打不过,嘴炮也嘴炮不过。
若君权开始不喜公羊,转而扶持其他学派
这可真是天籁之音啊!
于是,就连这些原本可能会跳起来反对和鼓噪舆论的古文学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