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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我要做门阀-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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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任县尉,他每天审理数十件案子,每件案子审理完成后,无论是被告还是苦主,都没有异议,甘愿服从判决。

    陈万年在基层混了这么多年,像胡建这样的法家官吏,他是第一次见。

    其他的家伙,要嘛是狂热的追求政绩,恨不得将每一个被捕的犯人,都从严从重处置。

    要嘛就是类似赵禹、赵周这样的老好人。

    对于所有犯人,能不判刑就一定不判刑。

    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而类似胡建这样,忠于法律,忠于操守,忠于人格和良知的官员。

    陈万年只听说过,太宗的名臣张释之能够如此。

    故而在尊敬之余,陈万年对于胡建充满了善意。

    他很清楚,能有这样一个法家官吏在,新丰的司法刑狱体系,就将一片清明。

    清明的司法与刑狱,则必将带来良好的官民、官绅关系。

    官府也将在社会上拥有威信!

    而胡建也将从新丰任上起飞,未来说不定将位列九卿。

    作为官迷,陈万年自然懂得应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陈万年就感慨万千。

    他现在已经是彻底为张越折服了。

    “识人之明,莫过于张侍中啊”陈万年在心里面感慨着。到目前为止,那个可怕的侍中官任用官吏,从未有过失守,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他恰到好处的安排到了适合的位置。

    不止是他亲自征辟的官吏。

    就连庞大的公考士子群体也是如此,譬如分配到自己手下的那二三十人,每一个都是民政和文牍方面的才能之士,每一个人的职位,都刚好和他的特长相匹配!

    不独他是这样,以陈万年所知,桑钧的工商署官员以及胡建手下的刑狱官员,都是这样。

    这简直就是bug!

    这让陈万年不得不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确实有着生而知之之人。

    胡建却是看着陈万年,微微拱手道:“多谢陈县丞好意,不过下官还撑得住!”

    当他抬起头时,整个人就已经焕发了精神。

    每一个法家官吏都是工作狂!

    从李悝开始,就是如此

    比起身体上的疲惫,胡建觉得,心中的困惑带来的困扰要更多。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的县衙正厅,他知道,能解答他疑惑之人,或许正在等着他。

    于是,他对陈万年拱拱手道:“下官先去面见殿下与侍中”

    说着就带着手下的吏员们,迈步走进了县衙正厅。

    “臣建拜见长孙殿下,侍中公”胡建捧着书简,微微恭身拜着。

    他身后十余名年轻的官吏,也都满脸兴奋,带着崇拜的恭身作揖。

    但张越和刘进,却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胡建和他的属下,全部都顶着一双双巨大的黑眼圈,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卿这是怎么了?”刘进连忙起身,道:“来人,快给胡县尉及诸君备座”

    “诺”立刻有着下人,将胡建等人带着两侧,安排坐下来,又奉上茶水。

    “公等为何如此疲惫?”张越也是忍不住问道。

    讲道理,给刘家当官,可比给朱元璋当官幸福多了。

    汉制,所有官吏,无论是有编制的还是临时工,统统享有五日一休沐的合法带薪休假。

    除此之外,逢年过节,也有假期。

    若是政绩出色,考核为‘最’,那么这个官员还可以享受每年两个月的带薪休假。

    除了薪俸有些低外,汉室官员的福利和待遇,已经全面超越了之后所有王朝。

    讲道理的话,胡建等人不该是这么个情况啊。

    胡建闻言,却只是微微颔首,答道:“臣等既蒙殿下、侍中信重,委以新丰刑罚之全权,臣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不慎重之,不敢不细察之,不敢不敬畏之”

    “商君曰:杀人不为暴,赏人不为仁,臣等安敢轻废乎?”

    刘进听着,凛然正色,拜道:“胡县尉所言,孤知矣,谨受教!”

    经过了无数事情,特别是看了大量其他学派的著作和论述后,刘进现在已经知道了。

    仁义道德,不止是儒家在讲。

    法家、黄老学派还有墨家,都在讲。

    只是彼此定义的‘仁义道德’的含义有所偏差。

    就像法家,法家认为的仁义,是公平。

    而胡乱的杀人和施加刑罚,或者随随便便的赏赐和加恩,是法家所反对和唾弃的。

    法家是多酷吏,但正统的法家官员杀人一定是依法处置。

    “不敢当殿下缪赞”胡建深深拜道:“臣今日来,乃是欲向殿下及侍中汇报臣与臣诸官上任以来,所置案件及新丰刑狱之事”

    说着他就打开了面前的简牍,道:“自臣受命以来,累计审讯、提审、决案三百余起其中,两百起为公室告,余者皆为非公室告”

    刘进听着,有些不解,对张越问道:“张卿何为公室告,何为非公室告?”

    张越听了,答道:“回禀殿下,公室告者,贼盗、杀伤、侵害他人也,非公室告,子盗父母,父母擅杀、伤子女、奴婢也”

    “依汉律,公室告,官府提讼,非公室告,民自讼,且若为子告父母、奴婢臣妾告主,若非涉及大不敬、无道等罪,皆勿听”

    “此外,若是父母告子女、妻告夫,皆三环,三环而后听!”

    简单的来说,这是汉承秦制的一个明显证明。

    整个汉律的系统,都是从秦律复制过来。

    虽然百年来,老刘家自己打了不少补丁,修改和增加、删除了无数条款,元光后更由张汤带头搞起了‘春秋决狱’。

    但在实际上,整个汉律的精神和核心,依然是秦法秦律。

    而在这个体系之中,最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将公共犯罪与家庭犯罪分开。

    公共犯罪,追查到底,无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只要被察觉,官府就有义务有责任追究犯罪分子的责任。

    而家庭犯罪,则是民不举而官不纠。

    甚至,即使百姓要告,有些事情,也是不允许上告的。

    譬如子告父母,奴婢告主,官府绝对不许受理,假如原告坚持要告,那就要先追究这个人的法律责任!

    反过来,父母告子女,丈夫告妻子,妻子告丈夫,都需要三环,三环之后才可以受理。

    什么叫三环呢?

    就是三次劝说和调解。

    请地方三老、有名望的士大夫和家庭内部以及官府的人士去劝说、祢和,尽量争取原告和被告之间的和解。

    在这个角度来说,法家对于封建制度和封建社会的维护也是相当积极的。

    刘进听完张越的解释,觉得很合理,便点了点头。

    但他哪知道,儒家的士大夫们恨死了这套体系。

    哪怕是公羊学派,也认为这个系统很不好。

    为什么?

    因为这是秦法秦律啊!

    本来说好了,大家一起携手奔太平,你却偷偷摸摸拉上了法家的小手?

    不能忍啊!

    故而,从董仲舒开始,公羊学派就嚷嚷着要‘为汉制法’,并且深深觉得自己承担了这样的历史使命。

    但问题是

    儒生们对法律一知半解,对于怎么设计一套全新的、切实可行的又不妨碍和干扰国计民生的法律没有任何准备。

    于是,这个事情就一直搁置了下去。

    但

    儒生们虽然自己拿不出解决办法,但你皇帝不改,那就是你皇帝的不是。

    等元成以后,公羊学派决定抛弃刘家时,这个原因占了很大成分。

    当然,公羊学派还算好的。

    谷梁和左传,更加猖狂。

    公羊学派的士大夫们虽然觉得老刘家你特么的忽悠劳资,偶要拿小拳拳锤你胸口。

    但只要当了官,基本都还会按章做事,以免自己蒙春秋之诛,背上了不忠之名。

    但谷梁和左传的人,只要当了官,那就非暴力不合作。

    将整套汉律都放到一边,自己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事了。

    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遇到案子,先看看法律合不合自己三观,合则用,不合就当做不知道,然后用自己的解释来处理问题。

    屁股决定脑袋的故事,屡见不鲜。

    譬如前些时候郁夷的事情就是如此。

    当然,这些事情,张越暂时还不想提醒刘进。

    以后再说,说不定,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理由呢!

    站在张越的角度来看,汉律是秦律的延伸,而秦律又是战国时代的产物。

    到现在,这个系统也用了差不多两三百年了,很多东西确实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脚步,必须做出变革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董仲舒的理解,倒也不算错误。

    只是,儒生的通病嘛。

    提出问题可以(连东林党都知道),但解决问题嘛

    反正从孔子到现在,张越也没有见过几个既能提出问题,还能解决的儒生。

    可能也就子夏、荀子等聊聊数人了。

第三百九十四节 胡建的疑虑(2)() 
    “张侍中所言甚是”胡建也是俯首拜道:“臣今日来汇报的,诸公室告者,臣已经拟好了简报和条文,以供殿下与侍中过目”

    说着,就有官员捧着十几卷简牍,呈递到张越和刘进面前。

    “殿下与侍中若对其中有所疑问,臣可以马上命人调来相关卷宗”胡建深深一拜,其他司法官员也都跟着拜下去。

    公室告,这是他们的专业。

    事实上,几乎所有法家官员,对于怎么处置公室告都有着近乎强大到本能的决断能力。

    对于公共犯罪,无论是秦汉,都是从严从重,向不宽宥!

    商君当年就说的很直白——所谓壹刑者,刑无等级!无论是谁(君王除外),只要触犯了法律,危害了社会秩序和公共安全,那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张越只是随便翻了一下,就看到了一长串的流、刑、完为城旦、死刑、弃市的判决。

    而罪犯除了地痞无赖就是恶霸豪强。

    于是,便点头道:“县尉所决,甚为公正,本官无有异议!”

    刘进却是看得有些心惊肉跳。

    这些卷宗两百多份,涉及了前后数百人,其中无罪释放或者减轻刑罚的只有几十件。

    但加重判罚和提高刑罚等级的,却多达百余件。

    他轻轻的嘟囔了一声:“会不会太严苛了啊?”

    但听到张越赞同,他也就暂时压下了心里的那点疑虑,道:“卿的决断,孤亦甚为认同”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暂时无法理解,那就先听张越的吧。

    反正,这个大臣和朋友,不会害自己。

    这样想着,刘进问道:“那非公室告呢?”

    胡建闻言,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众人,然后抬起头看着刘进和张越,深深一拜:“此今日臣等来见殿下与侍中求教之事”

    “在一百二十五宗非公室告案件之中,涉及主父母擅杀、伤子女、奴婢者五十七宗,其中父母不举,而溺其子者,四十二宗”

    胡建说到这里时,感觉心脏都在剧烈的跳动。

    张越听着却是猛然起身,握紧了拳头。

    胡建不说这个事情,张越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两汉社会上最大的毒瘤和弊病!

    关中,或者说整个汉室天下,长期以来,因为种种原因,存在着长期的、顽固的和极端的杀子溺婴风潮。

    战国时期,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就曾在出生时差点被其父溺杀。

    原因是孟尝君出生于五月初五,齐鲁有民俗,五月初五生的孩子长大了要克父克母克兄弟。幸好孟尝君的生母有大智慧,救下了可怜的孟尝君,不然战国四公子就要少掉一个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成语典故出现了。

    到了汉季,这种溺杀幼子的风潮就越来越猛烈了。

    特别是新丰,长期以来因为贫困、愚昧、迷信和其他原因,民间农村存在着长期的溺婴行为。

    很多农民,都只会养育自己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孩子,而将其他孩子,特别是男婴溺死。

    原因是——养不起也不敢养。

    哪怕是士大夫家族、豪强地主,也会经常性的做出这样的行为。

    而他们这样做,从胡建调查和走访得来的情况,却是让人毛骨悚然到极致的缘故——穷人是养不起,而他们是自私自利到极点。

    因为依照汉律,民有两子或两子以上者异其户。

    为了避免生了太多儿子,长大了分老大的家产,很多地主、士大夫就溺死那些后来出生的儿子。

    “卿打算怎么处置?”刘进却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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