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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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反应过来了。
李广利在拿刘进和他当枪使!
但却也无法再阻止这一切了。
原因很简单,刘进已经答应了。
出尔反尔,是会遭人恨的!
更会彻底的得罪一个庞然大物——霍氏外戚军功贵族集团!
那是一个超乎想象的怪兽!
若刘进没有答应,此事还好说。
答应了却又反悔,这头怪兽必定会被激怒!
也是直到现在,张越才明白了过来。
自己和刘进究竟卷入了怎样的麻烦之中。
路博德的事情,真的只是路博德和陇右李氏的矛盾?
仰或者说,真的仅仅只是霍氏外戚军事贵族集团与陇右军事贵族们的矛盾?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事情,恐怕也不会如此麻烦。
李广利又何须来新丰?
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摆平!
要知道,若能让路博德荣归故里,收获的可是整个霍氏军事贵族集团的感激和善意。
霍去病虽然英年早逝,但他留下的那个利益集团,却是极为庞大的。
霍去病的部将,也不仅仅只有汉人。
在草原上,在幕南和河西走廊,迄今依然自诩‘骠骑鹰犬、走狗’的小月氏人、乌恒人、辉渠人,不知道有多少。
更别提路博德在居延屯田二十年,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将居延从蛮荒的夷狄之土,建设成如今的塞外江南,大汉帝国最坚固的前进基地!
整个居延地区的大小障塞,乡亭原野,到处都是受他恩惠和恩泽的移民、官吏。
可如此巨大的力量和如此强力的推助却不能让他荣归故里,甚至连死后都没有和其他汉代大臣一样得到一个来自皇帝的美谥。
阻力的来源,事实上也就呼之欲出了。
张越先前一直以为是陇右李氏。
但陇右李氏何德何能,能有如此伟力?
或者说,陇右李氏也只是这个庞大势力的一部分!
张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想起了他曾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汉家朝堂,就是一个夹杂了无数利益和诉求的大江湖。
其中鱼龙混杂,情况复杂的让外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实际。
而作为朝堂的一部分,汉军军方,当然也同样存在一个江湖。
在这个江湖里,泾渭分明,敌我明确。
“……定令,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将军日益贵,举大将军故人门客多事骠骑,骤得官爵……”张越在心里念着史记里的这一句意味深长的文字,手心里全是汗。
这句话单看的话,其实没有什么信息量。
但只要你将这段话之前的一条文字联系起来,信息量就会多到爆炸!
……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无所封。
这是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之中在记录了霍去病鼎盛时期的风光后,末尾附加的一句评语。
一般人看了,可能只会一笑而过。
纵然后世人看了,大约也就只会在心里惊讶一声,随即就放下了。
只有身在此世,身处高位,才能透过迷雾,窥见一点点真相!
卫青当然是大英雄、大豪杰!
他在世之时,也并不看重名利,相反,坊间流传的故事和传说以及张越在宫廷里的所见所闻都证明了,这位长平烈候性格温雅,宽厚待人,平易近人。
几乎就是一位敦厚长者和儒雅大将!
而在史记描述这一段历史的当时,卫青也不需要什么军功和荣誉来给自己增光添彩。
在事实上来说,当时的卫青几乎可以称得上功高盖世,无欲无求了。
他本人也有意的将自己麾下的年轻部将和优秀人才塞到了自己的外甥霍去病麾下。
譬如,李敢就是卫青亲自向霍去病推荐的人才!
但问题是,卫青不是一个人啊!
他是卫氏外戚军事贵族集团的大佬!
而且,卫青和霍去病是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
卫青温良敦厚,宽厚待人,特别念旧情。
当初,他微末之时,差点被陈皇后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加害,幸亏被当时的骑郎公孙敖闻讯救下。
从此,卫青就将公孙敖视为长兄。
待卫青显贵,马上就大力提拔公孙敖,甚至搅尽脑汁为其创造立功的机会。
但是很可惜,有种人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元光五年,汉军初次出塞,公孙敖就在卫青的极力推荐下,被拜为轻车将军,与卫青、李广、公孙贺各统兵一万骑出击匈奴。
结果……
公孙敖指挥不当,损失惨重,一万骑出塞,居然阵亡、被俘七千!
要不是卫青百般袒护,拼命求情,公孙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但将军却是做不成了,只能当个校尉,而且实在没资格继续出塞。
所以,公孙敖缺席了其后的河南战役。
这一战,卫青如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毁了匈奴在河南地新秦中的所有力量。
先是飞跃梓岭,如神兵天降,强渡北河,奇袭高阙,全歼了匈奴的楼烦、白羊部,聚歼其右贤王主力,收复了整个河套,饮马黄河,跃马阴山,登上榆林塞,将旧秦的领土全部收复!
这一战,畅快淋漓,这一役打出了汉人的自信和骄傲。
从此,寇可往,我亦可往!
从此,匈奴人的嚣张气焰不复存在!
从此,一汉可当五胡!
只是……
卫青终究是君子,是敦厚长者。
当他携河南之战全胜匈奴的无上之功返回长安,看到老铁们老兄弟们的窘境,马上就同情起来。
于是,等到隔年,元朔五年卫青以车骑将军领衔出塞时,他的军队里,出现了无数关系户。
譬如,在元光五年丧师无算,近乎全军覆没的公孙敖,就在他极力推荐下,拜为骑将军。
什么叫骑将军?
这是卫青为了给公孙敖揽功特别发明创造的一个职位。
职责也很简单,扛着帅旗,带着亲兵营跟着卫青就好了。
这一战,同样是摧枯拉朽,所向无敌!
汉骑席卷了整个幕南,打的匈奴人抱头鼠窜。
但奇怪的是,在元光五年丧师无算的公孙敖,居然能以区区的骑将军‘傅校获王’,以致被封为合骑候。
毫无疑问,公孙敖其实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立功。
他的功劳是卫青分给他的。
就像卫青对待公孙贺一样。
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人跟着卫青就所向无敌,单独领军不是迷路就是失期,甚至干脆就被匈奴人打的落花流水,丧师无数!
当卫青风光鼎盛之时,他身边环绕着不知道多少关系户。
除了他的朋友、亲戚和老铁。
还有着各种各样,通过各种办法混进去的老旧贵族后代。
连平阳长公主的儿子,年不过十六岁的曹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连兵法都不知道,也能混一个校尉,分到功勋。
在哪个时候,只要能攀附上卫青,能和他扯上关系,就能发达。
卫青本人的性格也使得他无法拒绝老铁们、亲戚们和朋友们的请求。
于是,整个卫氏外戚集团不断膨胀。
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横空出世!
十七岁勇略无双,一出世就率八百骑直趋龙城,以少胜多,端掉了匈奴人的老巢,连单于的叔叔、伯伯和姨妈姑父都抓回了长安。
十九岁就功冠全军,锋芒之盛连卫青也黯淡无光。
匈奴人哀歌悲鸣: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到二十一岁,这位少年就已经是大汉帝国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
天下英雄,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哪怕是史上的那些军神,在他的成就和军功面前,犹如萤火之于太阳!
而霍去病和卫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卫青性格温厚宽平,极为念旧。
而霍去病激情飞扬,骄傲无比,用太史公的话说就是——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
什么关系户,什么裙带,在他面前,连纸都不如!
看看他麾下的部将,都是些什么人吧?
不是马匪就是寒门,甚至是夷狄的降人、归义的胡人义从。
霍去病只看能力,只看能不能跟他一起愉快的削匈奴。
没有才能和能力的人,管你谁?一脚踢飞!
他也有那个资格和能力这么去做。
而随着霍去病的崛起,卫青的亲戚们、老铁们还有关系户们,纷纷失去了滥竽充数,混功劳的机会。
更可怕的是……
元鼎年间一场酌金罢候,一百五十余位列侯封国落地。
关系户们,老铁们,全部卷入其中。
而此时,霍去病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他的部将,他的手下,风光无限。
矛盾由此而起,裂痕由此而生。
若霍去病能活着,或许,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也没有人敢于挑战甚至连敌视也不敢!
但问题是,元狩六年夏,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在塞外与世长辞,一代战神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他的人生就撒手人寰。
只留下一个遗腹子。
元封元年,霍去病唯一的儿子,冠军哀候奉车都尉霍膻暴卒于泰山脚下。
第两百八十六节 马蹄铁()
脑中回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只能沉沉一叹,望着刘进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刘进的性格宽厚多仁,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张越已经确信了,这位帝国长孙的性子是真宽厚。
在新丰这么多天,张越就没有见过他跟下人发过火,使过脾气。
摊上这样一位领导,确实是他的幸运。
只是,也可能是不幸。
就如现在,张越就必须想办法给他擦屁股,把这个事情给办妥了。
而且,得办的漂漂亮亮。
在心里摇了摇头,张越感慨道:“这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摊上这么一位仁厚之主,在享受对方的庇护和信任的同时,自然也要承受他偶尔的小性子和文青脾气。
况且,路博德的事情,其实张越自己本身是想插手的。
“我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张越在心里琢磨着。
这个事情自然是极为棘手的。
因为,即使只是陇右李氏,也极为难缠!
这个家族的影响力和势力之大,根本无法想象。
特别是,李禹的妹妹还是太子据的宠妃!
而李禹兄妹和霍去病有杀父之仇——他们的父亲李敢正是死于霍去病箭下!
仅仅是这个理由就已经足以李氏兄妹敌视作为霍去病旧部的路博德了。
更何况,路博德和李陵之败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家人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陇右李氏,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家族。
甚至可以这么说,陇右李氏一直就是以心胸狭隘,瑕疵必报,闻名于世。
当年,李广还在世之时就是如此!
李敢更是完全继承了乃父的性格,连大将军卫青也敢打!
如今,他们占了理,把持着大义,想要他们收手?怎么可能!
当初李广可是连已经束手就擒,跪地投降的俘虏,也能全部咔嚓了,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军功。
而要解决此事,就不得不去李氏刚正面,甚至不得不去和以李氏为首的旧贵族们交手!
“看来再过几日回长安,就要和李禹等过招了”张越在心里想着。
本月己丑(十三),正是霍光续弦的宴会。
张越已经受邀届时前去赴宴,说不定能在宴会上和那位李禹碰面。
“或许在那之前我可以去找张安世打听一下情况”张越在心里思索着。
张安世知道和接触的东西,一定比他多,很多根本不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这位尚书令都是心如明镜。
唯一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说!
不过,若是李禹的事情的话,张安世说不定会非常乐意。
因为,张越听说,李禹和张安世曾有过冲突。
具体是什么事情起的冲突,张越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尚书令很不齿李禹的为人。
直到李广利等人告辞,张越脑子依然在沉思之中,只是依着本能和惯性,将李广利等人送出新丰城。
“侍中官!”李广利骑在马上,忽然对张越笑着做出邀请:“本月月末,在长安戚里寒舍,有一场酒宴,未知侍中官届时可否大驾光临?”
张越闻言,回过神来,连忙拜道:“君候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