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卿相-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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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督邮一愣,回头看了看案几上的文书,回道“莫不成是为了文书?我等已向郡丞禀明原因,实在是琐事颇多,还请宽限些时间,怎敢劳烦府君亲自过来,真是罪过只是,除督邮文书之外,其他的文书”
“府君已经阅完,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李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五部督邮说道,“如今,只剩下你们的了。”
“这怎么可能?”领头的督邮一滞,“那可是”
“那可是整个郡事关各方面的文书案牍,区区一个初次为官之人,怎可能这么快处理完是吧?”王凝之在房间里走动,依次看着几个案几,最后走到一个边缘位置的那边,他记着这人应该叫做杨龄,字鹤延,暂任东部督邮,也是方才过来之时第一个迎过来的人,便拿起他身前的文书问道,“你是否整理完了?”
“回府君,整理完了。”杨龄点头回道,只是眼神迅速瞥了瞥旁边,却不再多说。
“哦整理完了,如此说来,不上交就是为了等他们咯?”王凝之冲着他笑笑,算是领会了意思,然后转过身,拿着那份文书冲着其他四个督邮扬了扬,“你们做完了吗?若是没做完,那么为何压着他不让他上交?是否意味着,事关一郡民生的政务在你们眼中,还不如被婢女捶捏肩膀重要,你们的眼中并没有我这个太守,也没有一郡之民!?”
第八十二章 怒鞭督邮()
一束耀眼的阳光突然照进屋子里,恍然而逝,再次被云朵遮住。
杂乱的声音消退下去,婢女、督邮、郡丞站在屋子里,随着王凝之话音落下,一片静悄悄的,突然,又仿佛突然间炸开,两个督邮从座位上走过来,手中拿着文书,拜在王凝之身前“府君……我也做完了,还请你过目。”
同时间,那伙婢女也在李咏的示意下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出去,呼啦啦一连串的声响,仅仅因为王凝之略为提高了些声音……王凝之接过那两个督邮的文书,随意看了两眼,字迹不错,倒也写的规整,便随手递给旁边的李咏,然后冲着另外两个问道“黄显和冯玄,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们呢,没有做完吗?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没有做完呢?”
黄显便是一开始迎上来的那个,听到王凝之询问,似乎早有准备,便说道“回府君,昨日我和冯玄前往郡狱查验罪责,因为此事耽误,所以未曾完成。”
“你确定?”原本还笑眯眯地王凝之脸色暗了下来,眯着的双眼透出一丝冷光。
黄显愣了愣,有些犹豫“自是……确定。”
王凝之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目光在黄显和冯玄身上来回转动“知道吗,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依赖谎言,看似能够救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注定都要被揭破,枉我在上任之前还对尔等有所期待,如今看起来,不过如此,一些蝇头小利便迷失了方向。好,很好,原本我还不想一上任便处置你们,却不曾想你们非要撞枪口……呵,以为我不会去偏僻的郡狱验证吗?”他从房间里走出去,走到门口前的时候,回过头,冲着李咏说道“让郡守府所有官员,今日停了工作,随我去一趟郡狱。”
“是,我这就去办。”李咏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表情不一的五部督邮,摇摇头探口气,跟着走了出去。
……
郡狱。
这个差不多快要被荒废的地方,若不是王玄之、许慎、普祥等人的先后关押,平日根本就没有几个官员会过来,被安置在这边的狱卒也多是上了年纪的,算是养老的清闲之职。
今日颇为奇特,来了不少官员,或者说,郡守府上能叫上号的官员,全都出现在郡狱门口,一边走一边探讨,不知道新任郡守发什么疯,突然将所有人都叫了上来,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刚上任第一天便责令所有人放下手头工作汇聚在郡狱,实属罕见。
然而黄显和冯玄却一脸懊丧,混在人群中,怔怔地走着,目光一直停在王凝之身上。
王凝之正在和前面的狱卒说话。
他指着人群中的黄显二人,看着人群忽地分开,目光森冷,问道“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认……认识。”狱卒有些奇怪,看着两人说道,”是中部督邮黄显和北部督邮冯玄。”
“他们二人向我说,昨日来过这边查验刑案,来这边查验刑案必定要经过你的允许,那么……你昨日可见过他二人?”
“应该是……”
“看我如此兴师动众,你可要实话实说。”
“没,没见过。昨日并无人来郡狱。”狱卒立刻改口,只是他话刚说完,全场哗然,一群官员看着黄显、冯玄,指指点点,顿时间明白王凝之要他们过来的原因,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虽说给新任长官使绊子是经常有的事,但像这二人这样,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然而哪里不同寻常,这群官吏也说不出来,
黄显和冯玄站在中间,被一群人指指点点,脸色越来越难堪,懊恼地互视一眼,点点头,就要冲着王凝之跪拜下去。
“你们别拜……我担不起。”王凝之急忙制止,淡淡地看了这两人一眼,虽是这么说着,这两个人却还是跪拜下去,索性他也不管,左右看看,最后从旁边的一个狱卒手中拿过来一个鞭子,在手中摇了摇,声音突然提高道,“拖延公务,欺骗郡守,诸位说说,这二人该当何罪?”
“可减免俸禄。”
“免官严惩!”
“或许他们也有难言之隐,还望府君三思……”
……
“我身为太守,可任免赏罚郡守府官吏,应该是这样吧?”王凝之走过去,绕着黄显二人走动,摇晃着手中的鞭子,发出呼呼的声响。
冯玄脸色一变,慌乱地说道“府君,我……你罢免我的官职吧,我不干了。”
旁边的黄显听后犹豫片刻,神色一狞抬头直视王凝之“我也不干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给我拿下。”王凝之一声呵斥,瞬时间跑来几个狱卒将黄显按住,同时控制住旁边的冯玄。
“你想作甚?我已然辞官,你便不能随意折辱我!”黄显用力地挣扎,然后看向旁边的官吏,“诸位同僚,你们就这么看着他胡作非为吗?”
无人回应。
眼看着王凝之的态度,是非打不可了,为了今后的日子,这群人又怎会出来说话。
王凝之却不急着打,站在黄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轻一笑“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蠢人么?第一次做官难道不会调查清楚?这几日。你做过何事去过何处我都一清二楚,想要给我个下马威,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但你这拖延公务,被我呵斥之后还撒谎找理由……不可饶恕!何况,辞官需要我答应,我若一日不答应,你便一日是中部督邮,身为郡守惩罚犯了错的手下,我想,你便是奏到陛下面前,孰对孰错,亦有分晓。”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眼所有人,继续说道“当然,这二人身上可不仅仅这一点错误,原本我还想不声不响地查出来,如今看来只能作罢,既然如此,那就明说吧。经过我这几日调查,发现他们有利用职权搜刮民脂民膏的嫌疑,稍后我会呈上证据,兴明,稍后带着狱卒去这二人家中搜查……”
“至于现在——”王凝之眯着双眼,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然后低下头盯着怒目相视不断辩解的黄显,“只是一个愤怒的太守惩罚犯错的督邮罢了!”
长鞭落下。
啪!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郡狱,久久不能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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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搜与跑()
黑七儿提着一包酱肉,悠哉地走在乡间土路上。
他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里面放着草药、贴膏,背篓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像是个稀罕的玩物,吸引着旁边大白鹅的注意。大白鹅扑腾着翅膀嘎嘎嘎叫着,不时时飞起来啄几下背篓,将黑七儿惹急了会挨上几脚,却也不知被嫌恶,依旧乐此不疲。
黑瘦少年,背篓,大白鹅,精彩的故事,这一段时间来,成了这边乡民最熟悉也最期待的场景,因此田间劳作的农人看到黑瘦少年,往往会拖长声音吆喝着“哟……来啦……”
“来了,快点干活,干完了回去听故事哈。”黑七儿报以灿烂的笑容,“这天儿越来越热了,我也不急着讲,先找户人家歇歇脚。”
“去我家啊,家里有人,茶饭管够。”
“得了吧,一个婆娘几个小孩儿,你也不怕我给你婆娘勾搭了。”许是熟悉了,黑七儿也会开写不忌荤腥的玩笑,随后在一群农人的笑骂声中越走越远。
他终究没有在农人家歇脚,又走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大户人家前停下,那边有个左顾右盼的小厮,见他过来,急忙迎过来,接过他的背篓,又冲着不再叫唤的大白鹅打个招呼,这才说道“今儿怎么这么晚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家里有些事耽误了,以至于送我的牛车不往前送,只能走过来。”黑七儿感叹着,却仔细回想起早上训练王氏子弟的一幕,脸上挂着笑,冲着大户人家院子里看了看,“就这么进去可以吗?”
“可以的,没人管,门口那人跟我熟着呢,况且,听说新郡守赴任,郎君已经去郡守府了,估计不到晚上回不来。”
黑七儿跟着这被唤作阿邹的小厮走进去,目光看似随意地四处看着,却将周围应该有的景象全都记在心里,同时还一边和其窃窃私语,他们没有走主庭院,顺着边路走,走到后面奴婢们生活的地方。
一群小孩儿正在那边玩耍,大小不一,看见阿邹进来了,急忙招呼,同时怯生生地看着黑七儿和大白鹅。
大白鹅嘎嘎嘎叫起来,将小些的孩子吓得后退,直至黑七儿咧嘴一笑,从背篓里拿出来一些用草茎、柳枝做的小玩意儿递给他们,情况才好很多。
事实上,自从下山传道以来,这种类似的事情黑七儿做了很多次,还是听从老道人的经验以及王凝之的告诫,无论如何,他们讲故事、行医传道的受众还是青少年为主,平日里做些小玩意儿更能拉近关系,然后再用故事里面蕴含的大道日复一日地笼络民心等等之类的,王凝之讲的话对于黑七儿来说过于高深,总有些地方听不懂,索性他年纪还小,可以慢慢去理解,同时去做……于他而言,还是很崇拜王凝之的。
待安抚好这群孩子之后,又有些闲暇的奴婢过来,围着黑七儿和大白鹅,给他沏上一壶茶,抓点花生米,不一会儿少年清脆的声音便传开,随着那些一个个趣味横生的故事,不断吸引着过往人的注意。
……
有时候黑七儿会想,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些安逸,不愁吃穿,自己心中那拼了全力也要往上爬的想法是不是应该就这样断掉,毕竟,这样的社会,别说一个流民,便是一个寒门想要成为士族都不容易。
然而——
就着酱肉吃罢午饭,黑七儿一个人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浮云缓缓在空中移动,云朵之后是无限蔚蓝的天空,是无边无际的远方。
他是不甘的。
黑七儿识字,磕磕绊绊地,他能够读懂古籍,古籍中记载的那些人或事让他神往,或许他心中明白,自己追求的不一定是要振兴家族,而是为了能够在漫漫时间长河之中留下姓名,一个或许不起眼,却总能被人记住的姓名。
这样想着,沐浴着阳光,暖洋洋的,又让他充满干劲儿。
外面突然出现一阵喧哗,很快,几个奴婢跑进来,中间是一个部曲打扮的人,与奴婢们有着明显的区别,而且行色匆匆,根本不给人打招呼,直接冲了过来,掀起一阵风,从黑七儿身边掠过,前面有个孩子挡住了他的路,被他蛮横地推开“走开,别挡路!”
“你……”兴许是孩子的父亲,刚要发声,便被旁边的人给捂住,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人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冰冷,不屑地一笑,顺进房屋间狭窄的通路,很快就消失不见。
黑七儿有些疑惑,走到被推开摔在地上正哇哇大哭的孩子身前,看了看,只是擦破了皮,没什么要紧的,便环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与那个部曲一块跑进来的几个奴婢剧烈地喘着气,同时说道“大家别……轻举妄动,郡守府派人来了,说是,说是咱们郎君以权谋私,要搜府……”
他正说着,外面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手里拿着兵器,进来后看着默然不做声的奴婢们,用刀指了指墙角,示意他们站过去,然后一群武卒就钻进屋子里开始搜索。
方才还慢悠悠移动的云彩不知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