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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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也不多说,听闻黄大郎果真不满十四岁后,花通也只能认栽,应承下给黄家先做三年的帮闲。黄大郎倒也大方,许了每月十贯月例做底,出去行事还有额外的分红,倒也不算太寒碜人。
随后便要孙七娘带着孩子们散了,其余人等都去了厅里议事。
待众人都坐好后,花通便道:“这三日前……不对,该是八月二十六下午酉时,胡仁兄弟探得蕲春县定下了日子,便是九月初一启运夏税至黄州。”
这北宋后期对各路和各州府解付税赋有严格的规定,称之为“诸州催纳二税日限”,十分细致。。
比如:“开封府、京东路州军;京西河南、淮宁、颍昌府,郑、汝、孟、滑等州;淮南宿、毫、蕲、海、通州,涟水军;河北大名、开德、信德府,恩、冀、博、滨、棣、怀、卫、洺、磁、相、濬等州;陕西京兆、凤翔、河中府,陕、同、华、秦、陇、耀、丹、环、凤、虢、解等州,保安军;河东隆德府,泽、辽、绎州,威胜军;荆湖北路荆门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七月十五日终。”
而江南,两浙,福建,广南东、西,荆湖南路,川西路,江陵府,鄂、岳、澧、归、辰、峡州、常德府、淮南无为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八月十五日。
至于河北真定、中山、庆源府,雄、霸、瀛、莫、沧、德、祈(祁)、保、深等州,乾宁、广信、安肃、永静、信安、保定、永宁等军;河东平阳府,慈、隰等州,平定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九月五日。
蕲春县隶属黄州,黄州又隶属淮南西路,因此夏税本该在七月十五就征收完结,但这几年沿江各地都普遍受灾,所以得以迁延些时日。只是按照朝廷的律法,九月十五全国统收秋税,这才不得不把夏税解往黄州。
便说,胡仁接了花通话头道:“这次押解夏税,叫胡某探听得来这蕲春县共出弓手衙役两百人,遮护税车十五辆。应奉局官差约有三十人,又征来五十民伕遮护大车十四辆,预计每日赶路六十里,三日内可到黄州。”
朱高着接着道:“俺买通了一个白做差役,从他处探得,应奉局的大车,其中有八两拉得是花石和奇木,还有两辆载的是十数根梁柱,剩下的四辆车上装的必定就是金银钱财了。”
(“白做”也即是临时工,古代县城官府的三班衙役编制也是紧缺,会招一些没有编制,不能领国家俸禄的临时工来干活,由县官本人或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捐输银钱发工资。)
张合也从怀中掏了一幅皮革制成的地图来,摊开后指着图上几条抽象的线条道:“俺扮作馆舍的小厮,暗中偷听到,这应奉局的差人也知道这笔钱财招人眼红,于是计划到黄州后,分出一半官差押着民伕将花石奇木等物走陆路送往汴梁,剩下的一般着带着钱财从黄州坐船直放下江,到杭州点卯。”
花通便拍手道:“之前俺等还探听道,那应奉局差人们的头头,曾去蕲春县好几家票号钱庄打问,想要将钱财换成飞钱带走。这些钱庄票号也知道这批银钱炙手,便都推脱了,只道若能送去黄州分号才能兑换,想来这应奉局的杀坯们定是打算在黄州将钱财都换做飞钱带走。”
听着几人将信息汇总,黄大郎倒也察觉不出这里面包含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只能是听着几人商议,甚至孙家兄弟也插不上口。最后还是雷豹拍板,便在黄州等着对方上门,只要盯死黄州城里几家钱庄票号就不怕这批人会飞走。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四,响午时分一队三四百人的绵延队伍迤逦着进了黄州东门,领头的是身穿号服的二百名蕲春县弓手,紧跟在后的是约五十名县内的差役和百余名民伕,押送四辆轮辐加宽的大车,每辆车上都装着八只带着县衙火漆封鉴的木箱子,由六匹健壮的驴子拖拉着。
紧随其后的,却是十四辆规格和尺寸更大的牛车,其中十辆车,宽足有一丈六,长一丈九尺,上面放的是些奇花异草、巨石假山。中间却有四辆与前队的银车一般大小,也在车上装了八个木箱,却都贴了明黄色的黄纸做封条。
车队入城时,倒也没人瞧见,一个人群里围观的汉子在瞧着后队应奉局的大车也进了城后,便冷笑着压低头上的遮阳笠转身隐在了人群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 【脱壳】()
此时的黄家,雷豹、孙家兄弟还有花通、朱高、卢二几人正在偏厅之中议事,说来道去不过就是在讨论如何寻了间隙,从众多觊觎这笔花石纲的绿林好汉手中虎口夺食。
至于黄大郎,自然还在学馆中上学,这等商议之事也用他不着。
这两日,黄州城里可不安生,光是有名有姓的绿林豪客就来了快有二、三十人,更别说黄花荡里的地头蛇以及江上的独行客,原本来自信满满的雷豹等人自然也感觉到了危机。
这夺取花石纲可不同于脸上蒙块面巾去打家劫舍,不是人多就管用,可人少了当然也是木有什么卵用的。虽然黄家这边人手算足了能有十几人,可要与这各路豪强火拼还是弱了些。
不一会,胡仁便带着消息回来了,见他脱去头上斗笠扇风道:“来了!一刻时辰前刚进的黄州,跟着小押司胡玉去了府库的校场。大小车辆计有一十四,与俺们在蕲春得到的消息无差。”
“好!只要这笔钱财进了黄州,定叫它插翅难逃!”雷豹将手一拍,却伸手摸了摸头上刚刮过的光头问道:“可瞧见哪路豪客插了旗子?”
胡仁答道:“黄花荡里的赤龙寨、白龙寨和黑龙寨,还有江陵府鹿山的神鹿寨、下江镇江府的水客,都插了水旗。陆客只有光州的飞熊寨和寿州的白虎寨插了旗,还有不少孤魂野鬼在旁观望着。”
所谓插旗,也就是绿林中人行事之前亮明旗号,示意自家要下手做案。当然,这各路绿林好汉可不敢打朝廷赋税的主意,这次的目标都指向了应奉局的花石纲。
朱高接着道:“俺打听得,黄州府这次解往寿春的夏税计有四十二车,算上蕲春的十车,共五十二车,押车的弓手差役共有三百人,加上二百民伕,明日一早合并上路,整个队伍怕有七八百人,陆路送走的花石纲都是些奇石古玩,虽然也值些银钱,但只怕很难得手。”
卢二此时腰腿上的寒毒都已经解了,倒也恢复的往日康健模样,也道:“至于水路,一条大江千层浪,各自行事罢了!只是如今从黄州下到黄花荡这一段是神鹿寨的水道,黄花荡也管三百里水路,建康府到镇江府又是下江水客的地头。俺等能下手的地段,也就只有彭泽到健康这一段,却只怕是僧多乱敲钟啊!”
雷豹哈哈一笑,道:“所以还是洒家的打算好,就在这应奉局的贼鸟厮们出了黄州要去水市的路上下手,有道是灯下黑,谅谁也打算不住俺们就在这黄州城下动手,众位兄弟以为如何?”
众人都想了想,这黄州城里守城的厢军弓手共有五百人,算上三班衙役、捕快、马快还有白做,这可是近千人的战力,就在黄州城下动手,这上千人也不要来多,便来个五分之一可就是两百人,叫众人如何拼杀得过?
往陆上跑,双腿如何跑过骑马的马快,往江里逃,还不等于送入了水客的虎口?
孙立作为黄家的总教习,倒也不好不开腔,便道:“家中如今有快马三匹,花通与俺家兄弟皆善马术。若是在半道下手,可由俺三人引开追兵,其他人潜回黄州,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雷豹便点头道:“不错!若是这些贼鸟厮果然分头走了水路,必然不会带上官差遮护,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俺们只要堵着,最多一刻时辰就能杀尽了。这水市离城不过二十余里,谁也料不到俺们就在眼皮底下行事,必然能成。”
“诸位哥哥,大事了!”也在这时,就听一声大喊,张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只见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苦力短靠,脸上肩头全是黑灰,满身热汗也不擦拭,便道:“诸位哥哥,应奉局的贼厮刚刚突然架起四辆大车,就从南门出城去了,守城的门卒还与了他们方便,待他们出去后便封了门。”
“嚯!”众人一听都是一惊,不由都长身而起,刚刚还在算计半路上劫道,谁知道这应奉局的人居然学那金蝉,就在众人眼皮底下脱了壳。
花通不禁问了句:“哎呀!莫非这些鸟厮不换飞钱了?”
雷豹伸手将自己的光头拍得噼啪作响,大喝一声道:“啊呀呀!竟着了道儿!只怕要在黄州换飞钱之事,却是用来赚了俺等的假消息,失算啊!失算!”
张合见了,却还是问道:“雷家哥哥,如今俺们追是不追?”
雷豹愤恨的一拍茶几,喝道:“追?如何追?等俺们从东门出了城赶到水市,只怕这些鸟厮早放舟东去了。”
还是卢二起了身,道一句:“俺家鱼儿便在水市打探,俺去走上一着!”
卢二这一走,差不多酉时才回,等他领着卢鱼儿回到偏厅时,就听见了黄大郎的声音在里面喝道:“俺听你们左一句花石纲、右一句花石纲,还说自己是什么响当当的绿林好汉,才放心大胆的让你们自个儿筹谋,结果居然如此轻易的这般就让人打了眼?俺还道你们的确掌握了确实的消息,如今才说全是使钱打探得来,就连入城这等大事,也就派了胡仁和张合去盯梢,其他人全坐在家里等消息?如今措手不及了吧?叫人打了眼吧?”
卢家父子进门一瞧,却见着黄大郎坐在一旁,却把雷豹等人训斥得抬不起头来,正要开口时,却听黄大郎居然摇着头诵道:“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而后接着道:“想来这应奉局主事的官差,定然是个读过书的人,能够主持搜刮几万贯财富的花石纲,又岂能是泛泛之辈。从一早放出假消息,到今日突然打一个措手不及,其实都是人家算计好的。甚至,只怕这人还算计到了江中的水客,若是俺来打算,只怕也不会将四车钱财都装在一条船上。”
卢二忙道:“大郎倒是说对了!”
黄大郎见卢二来了,便起身迎道:“卢二叔叔,可打探来什么消息?”
一推卢鱼儿的肩膀,卢二笑道:“却要鱼儿来说!”
第一百零九章 【连环计】()
卢鱼儿便道:“今日一早,爹爹便叫俺去水市蹲守,瞧看各路水客情形,也留意应奉局的官差动向。谁知去到水市头子,却瞧见江上停了四条大江梭,打听之后才知道是有人从鄂州包来。也怪俺猜测不透,便没有回报此事。午后不久,便瞧见应奉局的官差赶了四辆大车来,便在埠头上将车上的木箱分别装上了四条江梭,这装箱时还有人打破了一口木箱,洒落出来的全是新崭崭的铜子,倒叫埠头上的人瞧得真切。”
“等等!卢鱼儿,你到是说,箱子里掉出来的是铜子?不是银判或铁子?”
见卢鱼儿点头确认,黄大郎眼前一亮,忙问胡仁道:“胡仁叔叔,你说今日见的应奉局大车,一车装的十个大箱可对?”
胡仁忙点头解释道,这应奉局运送花石纲的牛车,也就是四辆装着大箱的车子是正常规制,其他运送花石奇木的车辆都经过改装。
黄大郎扭头想了想,便拍手道:“好!卢鱼儿今次只怕立了首功!”
众人都是好奇,雷豹忙问:“大郎,这如何是立了首功?”
黄大郎开口一嗤,笑道:“就凭这主事之人轻易使了金蝉脱壳的计策打了你们的眼,便能断定这人不但读过书,还懂得使计谋,而一个读过书又懂得使计谋的人,就很难忍得住不去使连环计。”
“连环计?”众人都是一愣,但也感到不明觉厉。
黄大郎便道:“大伙儿不妨想上一想,这首先他为何会使金蝉脱壳的计策来打你们的眼,定然是他知道这花石纲转运之事已经泄露,所以这才做出种种假象,赚得大伙儿认为他不敢带着花石纲冒然行路,要来黄州换成轻便的飞钱。结果却是来黄州转了一圈,突然就往水市去了,更将花石纲搬到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舟下江。”
大伙听了,觉得有理,可雷豹还是问了:“洒家怎么就只看出这里面就只有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连环计何在?”
黄大郎笑了笑,便道:“这连环计嘛!就是船上的花石纲也是假货!”
雷豹忙问:“大郎如何得知?”
黄大郎道:“这人若是不叫人打翻那一箱铜子,只怕他倒也得了计。只可惜他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却叫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