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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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旭那一张脸顿时变成了雪白一片。而更加狼狈的,无疑是刚刚恭贺主人的那些狗腿子们。尤其是那个率先抢头功的随从,此时双膝跪地的他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似的,恨不得之前没有抢恭贺主人即将官复原职这简直要命的风头。
到底当过那么多年宰相,在最初的心灰意冷之后,裴旭到底是强行振作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昂首挺胸地平视着越千秋,冷冷说道:“你也不用得意太早。不过是小胜了一仗就上门耀武扬威,要是皇上又或者你爷爷知道你这幼稚的行径,你以为他们会觉得很高兴?他们只会责你肤浅!”
“裴大人提醒得没错。只不过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同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固然不错,可我更喜欢报仇不隔夜。我半夜三更险些被人放毒物害死,也就是两天前的事,可到底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裴大人觉得我的涵养就能好到若无其事,当要我命的人不存在?”
昨天在朝上才被英小胖挤兑了一顿,今天越千秋重提旧事,裴旭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说在自己还是政事堂次相的时候,他想过大义灭亲,把那个闯出大祸的儿子送出去平息众怒,那么在现如今自己已经罢相之后,他就完全绝了这么一个念头。
只要自己送出去一个儿子,那么所有人就会认定裴家已经虚弱到不能保护嫡系子弟,到时候,那些敌人也好,昔日的所谓盟友下属也罢,全都会犹如嗅到肉味的恶狼一样,齐齐扑上前来,将传承百年的裴家撕得粉碎,食其肉,喝其血,直到裴家四分五裂,永不存世!
因此,裴旭根本不理会越千秋的挑衅,故意毫不在乎地冷笑道;“既然你想看的都看到了,想说的消息也已经传达了,是不是该走了?”
越千秋哪里会听不出裴旭这鲜明的逐客令?然而,他既然特意过来,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发走。眼见那些跪在地上恭贺裴旭的家伙,还在那里没起来,尤其是那个率先抢功的家伙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希望别人瞧不见自己,他不禁嘴角一勾,随即方才抬头看向裴旭。
“裴大人怎么这么着急?我要走的时候自然会走,但今天既然跑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这些泄私愤的小事。好教裴大人得知,沈铮虽说被皇上发落了,但令弟和令郎,他们犯的事,很不幸,人证物证早就俱全了,所以,我去当巡鼓卫士之前,皇上临时派了我一个差事。”
说到这里,越千秋就露出了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一字一句地说:“裴家二郎私占民田,纵奴杀人,关说人命……林林总总八条罪名,都被人一样一样直奏御前了。当然,因为武德司此次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上把案子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让我先来说一声……”
接下来越千秋还说了什么,裴旭已经听不见了。原本就只是死撑的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最后一点记忆,赫然停留在越千秋那张脸近在咫尺的一刹那。而越千秋的最后那番话,更是让他在失去最后一点意识前,都不由得咬牙切齿。
“当初刑部尚书吴仁愿和高泽之双双落马的时候,我爷爷曾经说过,家里子孙虽多,却没有把柄能让人抓,虽说这话现在看来有些过头,因为我家二伯父三伯父并没有那么消停,可好歹还有个能立时三刻给他们擦干净屁股的人。可惜,裴大人,你没有这样的觉悟,你家也没有这样的人!一个个都只知道享用你的权势,只知道给你拖后腿,你说你怎么会不败?”
恨煞我也!
越千秋只看裴旭昏过去前那面色铁青的模样,就可见自己把人气成了什么样子——恐怕,气得脑梗心梗都是很有可能的。然而,他实在是懒得去同情这个咎由自取的家伙,因为如果不是裴旭没有尽到一个家主的职责,怎么会闹到现在这田地?
随手把自己刚刚接住的,已经完全昏厥的裴旭丢给了那些裴家人,越千秋这才拍了拍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该传的话已经都传到了,就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如果裴家二郎准备潜逃,那么麻烦再给我捎带一句话。也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他潜逃,祝他好运!”
大摇大摆出了裴家别院,越千秋只觉得后背心一直都集中着无数目光,想来不知道多少裴家人恨他入骨,恨不得把他这个得意便猖狂的家伙砍翻剁成八块。
可是,他眼下却已经把裴旭和裴家抛在脑后了。
因为,相比裴旭和裴家人,另外那个躲在后头阴谋算计的家伙,那才是更加可恨的!饶是他从来都不喜欢欺负女人,还是个病得快死了的女人,可自从明白近来一系列事件,很多都出自萧卿卿的手笔,他现在已经恨不得把萧卿卿一剑穿心。
这种心如蛇蝎,完全不顾旁人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因此,趁着他那个罚为巡鼓卫士半月的诏令还未正式生效,越千秋呼哨一声唤来了之前放走闲逛的白雪公主,翻身上马之后就径直摸了摸马头。
“去刘府,就是阿圆的家里,没忘了吧?”
听到一声唏律律的嘶鸣表示鄙视,越千秋哈哈大笑,很快就一夹马腹疾驰了出去。趁着那匹已经变成识途老马的坐骑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中熟稔得穿梭时,他就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那位让爷爷不惜胡搅蛮缠,也要把人骗进刘府的北燕霍山郡主。
之所以把人安置在刘家而不是戴家,那不因为别的,而是基于一个非常朴素的缘由。皇帝赐给刘静玄的府邸,曾经也是一座废弃多年的皇家别院。和萧敬先的晋王府不同,那是在刘静玄没回京之前,其长子刘方圆获赐的,还在得到皇帝允准之后,大兴土木翻修过的。因为都是皇帝从内府拨的匠人,别人顶多说皇恩浩荡,完全没想到别的。
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这座府邸的地下,早就布设着无数纵横交错的地道,趁着翻修又重新加了很多布置!
第五百七十二章 兴师问罪和回忆杀()
自从当年率军南归,而且带回来曾经在北燕颇有地位的四个家族,刘静玄戴静兰师兄弟虽不曾立时三刻平步青云,最初只不过官复原职,重回北面前线,但仍然双双得到了赐第金陵的荣耀,然后和别的将领一样,留下了长子在京城。
可刘静玄并没有在长子身边留多少人,金陵城的这座刘府之中,他只留下了区区三个亲兵随侍刘方圆左右。但这三个人都是最受信赖的家将,之前刘方圆追着严诩这位玄刀堂掌门离开金陵的时候都带上了,以至于眼下的刘府如果刨除名义上的归属权不提,其实可以称得上是皇家别院。
因为刘府留下的所有人,全都是皇帝拨付的。至于挑选这批人的……恰是如今真正的后宫管理者和内府管家,东阳长公主。平时这些人对刘方圆这个少主人恭恭敬敬,俯首帖耳,无所不从,旁人很难察觉到这一点,可今天越千秋在门口下马进入时,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沿途所见的仆从,固然无一挡路,毕恭毕敬口称九公子,可那种审视和评估他身上是否带着兵器以及其他破坏力指数的犀利目光,却和往日那种看待少主人大师兄兼密友的温和无害目光大相径庭。而这种感受在他叫了一个人过来问萧卿卿居处时,达到了最高点。
“萧宫主在惜花居,她的下属都安置在惜花居四周的四个偏院,每日采买他们可以派人随行,但迄今为止,萧宫主都不曾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对于饮食药物也不挑剔。”说完这些之后,那个越千秋见过不止一次的刘府管家,便再次非常恭敬地躬了躬身。
“九公子今日来得正好,皇上说是一会儿也要过来。虽说府里内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还请九公子告诉萧宫主,劳烦请她那些属下安分守己地呆在屋子里,不要造成任何误会。毕竟,到时候长公主亲自陪同皇上,容不得任何闪失。”
越千秋原本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此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顿时好生无语。怪不得他出宫之前对越老太爷说到要去见裴旭和萧卿卿时,爷爷笑得那么狡黠,敢情是因为早就知道了那么一个消息!
心下有些郁闷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骂娘的冲动,随后问道:“晋王呢?”
虽说越老太爷提过萧卿卿对萧敬先说日后一刀两断,可他完全不信萧敬先肯断了这条线索。然而,让他意料不及的是,那个管家竟是摇了摇头。
“晋王殿下不曾来过,也不曾遣人问过萧宫主病情。”
“那萧宫主那儿,还有什么人?”
“周宗主回武英馆去了,宋姑娘陪着少宫主。还有两位太医署的御医住在东厢,随时预备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诊治。”
太医署的御医都来了,居然宋蒹葭还留着?
越千秋再也顾不得多问,当即让人带路。毕竟,刘府那么大,他从前根本对这个叫惜花居的地方没有任何印象。果然,等到跟着那个管家东拐西绕,最终来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面前,看着月亮门上惜花居三个字,他简直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那个四处都是演武场,跑马驰道的刘府,还存在如此幽雅宁静的处女地?
刘方圆这个做主人的知道吗?这不是刘府左近本来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园子,然后在翻修刘府的时候留下了一条通道,这一回才第一次打开门通过去,让萧卿卿住的吧?
越千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差不多就是现实,因为那座别院当初拨给刘府时,确实就留着一小块区域单独围起。至于旁边的那些邻舍……谁会知道隶属于皇家的那块别院究竟有多大地盘,是不是完全赏赐给了刘静玄,又是不是在翻修时造得别有洞天?
当他踏进惜花居时,恰逢宋蒹葭和萧京京一后一前从一座造型别致的二层小楼中出来。前面的萧京京低垂着头,仿佛是哭过,后头的宋蒹葭则仿佛是在劝慰她,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全都没有看见他——当然,也可能是他脚步太轻,浑像做贼似的缘故。
“京京,别哭了,我医术本来在回春观就算不上号,那些太医署的御医也不见得有多少真本事,你娘肯定是装病吓唬人,却连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块吓进去了!”
“呜呜……”萧京京却抽噎个不停,直到宋蒹葭一个旋身干脆挡在了她的身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才干脆一下子投进了对方的怀里,“娘一年到头总有一段时间根本不在我眼前露面,就因为我偶尔撞见过一次她在生病,所以我这次才会用那个借口追出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打湿了宋蒹葭的衣襟:“万一她是真病怎么办?万一她不是吓我们的怎么办?宋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光是从脉象来看,娘到底是不是病?”
宋蒹葭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如果凭借医术,哪怕她并没有把苏十柒请过来,可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认定这就是病入膏肓的迹象。
可既然越老太爷和叶广汉这样的宰相,晋王这样来自北燕,在大吴也混得风生水起的贵胄,全都几乎认为萧卿卿那病不大真实,而萧京京更是不愿意相信母亲是真的眼看快要步入死亡,她也就有些头疼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御医把话说得活络到十分,把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哪怕这两个医术确实是挺精湛的,可就是这太过滑头的人品,她非常鄙视,话里话外就情不自禁贬低他们。
因此,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看上去似乎是身体虚弱,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好好调养,用药得当,那都是能够痊愈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就在宋蒹葭硬着头皮安慰萧京京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发觉,已经有一个人影绕过她们俩,悄悄闪进了背后的门里。她只顾着搂了萧京京快步去了西厢房,对这个新结识的好朋友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惜。毕竟,她也承受过对她很好的师门长辈过世时的悲恸。
而等到外头那脚步声消失,避免和两个小丫头碰面的越千秋,这才转身往里走。他有些奇怪这里竟然没有侍女护卫之类的人守着,可就算疑惑,他也没有停下往里走的脚步。直到打起一道帘子,看清楚那个斜倚在床上,正朝他看的人影,他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大概才过了多久……十天半个月有吗?那个曾经把很多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倾国妖女,怎么就消瘦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萧卿卿自嘲地一笑,那笑容中依稀可见往日的颠倒众生:“很惊讶我也有今天,是不是?”
越千秋只不过微微一恍惚,就摆脱了那种目光被牢牢吸引住的诡异状况。遥想从前那次的狼狈经历,如今简直轻松到不可思议,只从这一点,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