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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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审问!”
说到这里,沈铮突然重重叩头,声音里竟是带出了几分激愤,“臣知道这些年来确实常常对越千秋针锋相对,可臣确实是一片公心!如他这等身世可疑,来历成谜,容易让人趁机诋毁我朝,甚至危及英王殿下声名的人,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小胖子听到自己也被牵扯了进去,顿时面色难看得要命。然而,在他勃然大怒之前,皇帝却突然哂然笑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是朕一向纵容偏爱这小子,让你这大公无私的一片苦心喂了驴肝肺?”
如此诛心之问,换成是从前的沈铮,一定不敢回答,唯有叩头明志而已,可他之前在鼓台对越千秋真的动了杀心和杀手时,就已经把生死置之于度外,把心一横便抬起头直言不讳地说:“臣自知先斩后奏,有悖圣命,但臣绝不能容许越千秋这等刁顽小儿再嚣张横行!”
“你因为千秋曾经被北燕编了一出金枝记,就觉得他是祸害,于是对他喊打喊杀,朕倒想问你,如果你也被人编造了一通类似千秋的流言,那么为了家国天下,你是不是应该自刎谢罪,以防日后被人当作是可趁之机?”
沈铮登时面色遽变。然而,他须臾便醒悟了过来,二话不说叩头道:“如若真有此事,不用别人追究,臣也决计会自刎斩除后患!就算是这一次,臣如果真的侥幸成功,杀了越千秋,臣自知罪大恶极,也当认罪伏法,引颈就戮,给越家和皇上一个交待!”
小胖子忍了又忍,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竟是砰的一声拍打身下的软榻,整个人一下子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手指戳着沈铮骂道:“简直愚忠……不对,这不是愚忠,是迂腐,是短视,是愚不可及,是打着大公无私的借口,实际上只为你一丁点自以为是的念头!”
一口气骂了好一阵子,小胖子这才暂且停止在脑海中搜罗更贴切形容词的打算,继续厉声斥道:“你想过没有,萧敬先对越小九如同外甥,北燕皇帝先是一度许嫁公主,而后又让他叫过阿爹,不管是真是假,如若他今天真的死在你手里,北燕皇帝趁机声称是我大吴暗害了他和结发妻子的亲生儿子,兴师来犯,我大吴该怎么说?”
“这不可能,这简直荒谬……”
沈铮一下子无比失态,然而,他那前所未有尖利的声音,却在面对英王李易铭那双恶狠狠瞪他的眼睛时戛然而止。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他颓然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不,我没有错,越家祖孙一个把持朝政,一个迷惑储君,他们是祸害,是天大的祸害!”
“哼,抓不到把柄就捏造把柄,捏造把柄被人破局,就想着杀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坚持?我看这是武德司这几年渐渐势大,你这个都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以为你权柄大,却忘了这监察也好,侦缉也好,所有权柄都是父皇给的,父皇划给你的界限你也敢突破,那今后你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岂不是全都要自作主张去做一做?嗯?”
小胖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随即方才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寒噤后就慌忙看着皇帝说:“父皇,这储君两个字是沈铮说的,可不是儿臣说的,儿臣从来没有自视为储君……”
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只觉得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他僵硬地侧了侧脑袋,目光又从父皇的那只手挪到了父皇的脸上,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来,他更是听到了一个让他完全呆住的问题:“那朕问你,你想当储君吗?”
哪怕一千次一万次希望自己能够早点被册封为太子,可面对这样单刀直入的发问,小胖子还是心里一阵阵发慌。
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想!父皇只有儿臣一个儿子,儿臣也不是那种昏庸蠢笨如猪,冲动暴虐如虎的人,当然以储君为目标,以当父皇这样的好皇帝为目标。但目标是目标,儿臣至少知道现在自己还不是储君,只能去努力!”
他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和皇帝对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紧张极了,甚至连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样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父皇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这不是什么嘲讽讥诮的冷笑,分明带着几分欣慰和赞许。
“不错,长进了。”
尽管只是非常吝啬的五个字,但还是足以让小胖子喜上眉梢。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个更加让他安心的吩咐:“去一趟政事堂,慰问一下越相和千秋,朕必定给他们一个交待。”
眼见小胖子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随即兴冲冲离开了,皇帝这才低头俯视着面如死灰的沈铮,冷淡地说:“千秋敲了登闻鼓,往你头上扣了一顶诬陷裴家的帽子,想必你觉得很委屈?那么,你硬是往千秋头上扣了一顶诬陷裴家的帽子,你可曾想过越相会何等愤怒?”
没等沈铮把话说完,他就起身负手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最终头也不回地说:“你掌管武德司,自诩金陵城上下种种事情尽在眼中,可你这眼界实在是太狭窄了一些。你以为朝堂上下那么多人,全都不知道裴家这一连串事情有问题?早在你掀盖子之前,越相和东阳都有密奏上呈,言说此中蹊跷,你以为就你聪明?”
裴旭只觉得一道炸雷瞬间劈在头顶,紧跟着就听到了更让他万念俱灰的话。
“这些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是北燕霍山郡主萧卿卿的手笔,可没有证据,朕也懒得查。裴家若是无缝的鸡蛋,也不会因为有人挑唆两句就出这么多事,归根结底,那是咎由自取!一个已经扶不上墙的所谓名门望族,就不要再占着显要的位子了,就和你一样!”
第五百七十章 装晕和真晕()
尽管越千秋七岁就有宫籍,尽管他那位爷爷已经当了多年宰相,尽管他也不是没有过夜里走在皇宫中的经历……但对于他来说,走进政事堂还是第一次。毕竟,他有出身没错,可以上朝也没错,但因为不是职事官,所以从来都没有踏进过这座南朝真正的政务中心。
哪怕是夜里,这附近的所有建筑却依旧灯火通明,仿佛这黑暗皇宫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四周。而在这种平常百姓早早熄灯就寝,官宦人家除非饮宴也都开始休息的时间里,他沿途撞上了好几个抱着文书匆忙走路的人,每一个都会异常诧异地停下步子打量他,随后恍然大悟地迸出了一个称呼。
没错,正是他那个在金陵城中如雷贯耳的称呼——九公子——连越字都省了。
而因为陪着他来的人是皇帝身边最受信赖的内侍监陈五两,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到来有什么非议,只不过,当他走开的距离稍微有点远时,那些议论就再也止不住了。只不过,正烦心于爷爷对今夜自己敲登闻鼓是什么态度的越千秋,此时却再没兴趣竖起耳朵听人闲话了。
可眼看快到最里头一间的时候,越千秋就只见走在前头的陈五两突然止步,要不是他硬生生止住身形,差点直接撞在对方背上。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陈五两就笑眯眯地说:“皇上吩咐的是九公子去探望越老相爷,我就不进去了,先回去复命。你可得好好照顾越老相爷,万一国之柱石气出什么好歹来,皇上可得唯你是问。”
“是是是……”越千秋连忙干笑答应,等目送陈五两转身离去,人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连忙一个箭步来到门前,侧耳听了片刻,就轻轻推开了房门。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直接呆在了那儿,随即就赶紧溜进了门去,一把掩上房门的同时,还赶紧放了门闩。
屋子里是个什么情景呢?越老太爷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喝着小酒,面前四碟小菜,那悠然自得我独酌的态势,哪里像是一个被气晕过去的首相?
“爷爷!”越千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快步上前之后气呼呼在越老太爷面前一坐,他这才压低声音说,“你这是不是太大剌剌了?要知道,陈五两刚刚险些就和我一块进来了,要不是他临时说要回去,看到你这样子,你让他怎么去回报皇上?”
“怕什么?我说气晕了,那就是气晕了,现在能喝酒那也只是醒过来后借酒消愁,悲苦叹息,只要陈五两想这么回报,那么他就会这么回报。只要皇上想让人这么认为,他就会一口咬定我是气晕了。所以,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我怎么做,是别人愿意怎么想,希望怎么想。”
越老太爷闲适自如地往嘴里丢了颗酱黄豆,他就斜睨一眼越千秋道:“登闻鼓敲上去手感如何?是不是很爽快,很刺激?”
“爷爷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被逼的吗?沈铮一直都和我过不去,我上一次够大度了,还推荐他去继续挑担子,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直接抓了庆丰年和令祝儿,要不是我这一闹,那两个不知道怎么被严刑拷打呢!”
“哦,那你为什么非要说是沈铮诬陷的裴旭?你就没想到,沈铮说是越家陷害裴家,你反过来倒打一耙,这却很可能歪打正着,让裴旭脱身?”
“如果我不这么说,难道还去辩驳不是咱们越家干的,我到哪找替罪羊去?”越千秋说着就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给他希望,让他绝望,这才是最好的报仇方法。裴家人既然想让我死,我没让他们死,只让他们绝望,已经很厚道了。”
听到越千秋如此说,越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平铺直叙地说:“今天你在家里补觉的时候,我拉了叶广汉去看萧卿卿,正好萧敬先也在,霁月和宋小姑娘陪着萧京京也在旁边。”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整个见面过程提了提,等说到萧卿卿最后的话时,他看到越千秋脸色一沉低声骂了一句,他就不动声色地说:“裴旭罢相致仕了,然后是沈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祖孙少了两个最大的敌人。你知道,皇上对此是什么态度吗?”
“皇上……”仔细想了想皇帝之前那与其说是和稀泥,还不如说是偏向自己的态度,越千秋就低声嘀咕道,“皇上生气的好像是沈铮,不是我……”
“没错,因为皇上是明君,所以生气的才不是你我,而是沈铮,倒下的才是裴旭!”越老太爷说着就突然一甩手,筷子上夹的那颗酱黄豆直接朝越千秋飞了过去,见越千秋一仰头稳稳用嘴接住,随即吧嗒吧嗒嚼着豆子冲自己做鬼脸,他才呷了一口酒说,“另一个原因,皇上和我的志向是一样的。”
这话如果捅出去,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毕竟,身为臣子,竟敢说自己的志向和天子一致,这是何等不知天高地厚,又或者说恬不知耻?
然而,越千秋愣了一愣之后,却是狐疑地问道:“爷爷,你的志向不会真是……”
“天下大一统。”见越千秋那种倒吸凉气牙疼的样子,越老太爷就笑了笑说,“很不切实际是不是?北燕如今并没有走下坡路,两国交兵,大吴甚至在兵力上要略逊几分,也就是在国力上不输给北燕。如若真的就这么直接打起来,只怕是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越千秋见爷爷还没昏头到要随便乱打灭国之战,他这才赶紧点头道:“没错没错,爷爷英明!”
“如果我在那叫嚣要打灭国之战,你就该骂我老而昏聩了吧?”
越老太爷没好气地瞪了小孙子一眼,见越千秋干笑不说话,他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冷酷:“但不管想怎么做,朝中都不能有那些私心太重的人。强求每个人都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可能,但私心太重的人,关键时刻就很容易捅娄子。”
越千秋立刻问道:“所以叶相和余相,在爷爷心目中是很适合的盟友?”
“不是我的盟友,是皇上的肱股大臣,可以与之谋大事的人。”说到这里,越老太爷沉声说道,“沈铮如果不是怀有执念,揪着你不放,甚至因为你盯上了我,留着他却也无妨,我也不想被人说恣意铲除异己,可他自己禁不住别人算计跳出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听到这份上,如果越千秋还悟不透某些名堂,那他就是猪脑子了。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双手支撑着桌面:“爷爷你早知道萧卿卿在算计裴家,算计沈铮?你就这么让她做成了?”
“北燕皇帝虽说号称独掌大权,可这些年来却放任国中造反谋逆,前后两次南下都草草而终,再者,恐怕在萧卿卿眼里,没能留住那位皇后的皇帝,不配称为雄主。我倒觉得,她并不看好过分强调胜者为王的北燕,所以才到了大吴来。这十几年,我是没注意到她,这是我的失误,但自从跟她露出行迹之后,我查到的东西就很多了。”
“萧卿卿的红月宫招揽了很多人,但其中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