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第3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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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是下官没想到老相爷竟然还在。”薛少卿连忙赔笑,一颗心却已经到了嗓子眼。这老狐狸到底为什么留下来?这是有什么私密话对他说?可大理寺只是负责天下所有案子的复核呀,并没有刑部那样四处抓人的特权……
越老太爷却仿佛没看到薛少卿的战战兢兢,唉声叹气地说:“洪湖双怪被刑部通缉好几年了,没想到竟然还敢做下那等天大的案子。几年前我上书说,刑部侍郎只能做一任,任满就赋闲,现在看来这也不行,那些只会尸位素餐的侍郎就是摆设。如今余相调任政事堂,我打算推荐你的顶头上司去刑部,让他这厉害人自己去举荐侍郎。你有信心署理大理寺么?”
薛少卿刚刚被那两位气性不好的宰相晾在半空中,再加上皇帝的态度,总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连叶广汉的安慰也只能稍缓情绪。此时越老太爷突然丢来这么一桩天大的好差事,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
“好好想想,如果想做,就去你那上司处多走动走动。别认为崖岸高峻的人一定不好打交道,他可是做了这么多年大理寺卿,漏出来一点心得,够你用很久了。比方说,你看到他这时候来面见皇上,慷慨激昂地说要穷究昨日白天晚上这两桩案子了吗?”
直到越老太爷不紧不慢地进了大殿,薛少卿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使劲拍打了一下脸。他已经四十八岁,不年轻了,可站在这些宰相面前却总有些缺乏底气。
尤其是明明出身最低,外间很多官员谈起的时候都不屑一顾的越老太爷,哪怕每每笑容可掬对自己说话,他却只觉得压力巨大。而这一次,人家鲜明地道出了提拔之意,却又没让他依附,反而还给了建议,而且是建议他好好向一直敬畏的那位上司大理寺卿学一学。
相比其他三人,这才是真正的长者风范!
被人暗地里认定是长者风范的越老太爷,却在进了垂拱殿之后,立时把那副端着的架势给完全解除了,微微佝偻着腰不说,而且双手再次揣上了。见惯他这德行的陈五两知道这位首相并不是为了对天子表示恭敬,更多的是纯粹觉着这样更舒服,因此一如既往笑着迎上前。
“越相爷,就等着您呢。”
越老太爷压根没把陈五两的这话当成催促,直截了当问道:“那个女人在不在?”
在垂拱殿这种地方,用那个女人四个字来指代东阳长公主,陈五两有且只有见过越老太爷这样一个胆大的。他苦笑了一下,最终却不敢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这下子,越老太爷顿时笑了起来,满脸的轻松写意。可紧跟着,陈五两下一番话一说,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薛少卿来这儿之前,沈铮来报,说是九公子出了晋王府,先后去了……”陈五两顿了一顿,声音变得更轻了,“去了早先武德司就怀疑和北燕有勾连的几家铺子。”
越老太爷顿时疑惑了起来。我在这安顿后方,那臭小子竟然还在那给我惹麻烦?不可能,越千秋虽说看似四处挑事,可却从小就非常知道分寸,这时节不好好呆着,绝对是不得不动!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两雌相争,千秋看戏()
不得不说,越老太爷确实是最懂得孙子的人。越千秋如今真的是不得不动。否则,在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应该说是数波又起的当口,他肯定会在晋王府睡觉补眠,自得其乐,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出来。
因为越千秋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都能干的救世主,他正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青葱岁月,然而,他深知自己根本管不过来天下所有的不平事,故而这些年常在外转悠,也没有同情心大发地收进一大堆身世可怜的人进越府。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个小富即安的享乐主义者。
这辈子他唯二最积极去做的一件事,一是帮着白莲宗和玄刀堂回归武品录,这是周霁月和严诩两个掌门人的心愿;二就是跑了一趟北燕他以为能为爷爷把越小四这个小儿子给带回来,结果却步步惊心,惹来了无数麻烦。故而,这已经把他所有的勤勉都基本上用完了。
然而,今天差点被小胖子看去的背上那道莫须有(也许有)的记认,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当然,背上那玩意既有非常特殊的显露机制,那么就暂且不必担心,可萧敬先也已经动了疑心,而且还明说了让他去那些产业转转,那么他再当成耳旁风,两个人就只有正式翻脸了!所以,在沐浴之后大吃大嚼了一顿早饭,他就出了晋王府。
当然,他并不打算按照萧敬先的意思,真的心安理得去接收那么一注横财。
虽说白雪公主是一匹善解人意的好马,可骑马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不便于身形灵活的越千秋自由移动,更何况,他是故态复萌翻墙出去的,自然就更加不会动用那匹神骏到在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的坐骑。
落地之后,满意地看了一下自己那一身丝毫未曾沾上墙灰的外衫,他就大步往外走去。
对金陵城中大街小巷非常熟悉的他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就出现在南城一条热闹大街的皮货行外头。他从前就记得这家在金陵小有名气的铺子,毕竟,阴湿的南方不比干冷的北方,皮货大多并不畅销。然而,这家皮货行却偏偏能推出让贵妇千金们趋之若鹜的各色皮草饰品。
最重要的是,每一种东西都不会超过三件,有时候甚至很多都是孤品!什么红狐狸毛的围脖,什么雪白到不掺杂意思杂色的白熊皮暖手……如果是貂皮,那颜色绝对是别家没有的。
越千秋虽说不是动物保护者,可多年练武让他不畏寒暑,所以对这等纯粹是为了炫耀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往日他哪怕常有经过这条街,踏进这铺子却还是第一次。此时此刻,他乍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看中就是你的?啧,你是出了双倍,还是预付了定金?既然什么都没有,还敢和我抢?可惜这店不是你们裴家开的,你们裴家做主的也不是你!这先来后到也抵不过你没钱!掌柜的,五十两黄金,给我把东西送到城西我家去!”
越千秋循声望去,就只见说话的是一个金灿灿的少女。之所以说金灿灿,是因为她头上戴的,耳上挂的,手腕和手指上套的,腰间垂着的,无一不是金事件。
这本来应该是极其俗气的暴发户装扮,可这位金灿灿的姑娘一身大红,容貌气质却硬生生压得住,因此哪怕这口气再骄纵,做派再跋扈,他也不禁冲人多瞧了两眼。
与此相比,冲突的另一方,也就是被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泫然欲涕的那一位,却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藕荷色衣裙,通身上下不见半点金色,发间的银簪看上去都有些发黑了,整个人弱质纤纤,楚楚可怜,仿佛就快被这番话给讽刺得站不稳了,完完全全像是被欺负到死的小白兔。
“金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看中这紫貂皮卧兔儿,我让给你就是了,你为何非要以钱压人?谁不知道你金家乃是金陵首富,还用得着炫耀你家有钱吗?”
进门就收敛了气息降低存在感的越千秋不禁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心想这位趾高气昂的红衣金灿灿少女还真的姓金,家里还是金陵首富,这姓氏果真是吉利。可紧跟着,他就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毫不收敛,非常夸张地笑到前仰后合。
“我家是有钱,所以我姓金,我爹更是敢给我起名字叫金灿灿!哪里像你,说是出身世家,就为了你娘生不出儿子来,你爹竟然给你起大名叫裴招弟,他也不怕人笑话!你不敢在你那好容易得来的弟弟面前摆姐姐的架子,如今只不过临时在伯父裴相爷家住一住而已,居然敢踩低逢高欺负宝儿?”
“我要是不肯出比你高的价钱,按照你一贯的德行,不得梨花带雨哭着让我把东西让给你,回头好送去长辈面前献殷勤压宝儿一筹?宝儿是庶女怎么了,她是庶女在嫡母面前那也是有礼有节,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哪像你这么两面三刀!你仗着是裴相的嫡亲侄女,居然在外头散布流言说她的坏话,当面还装得什么似的,我看着就恶心,恨不得给你几个大耳刮子!”
金灿灿怒气冲冲地痛骂了一番,听到角落里这丝毫没有压制意思的笑声,立刻侧头看了过去。等发现是一个衣着平平,容貌俊秀,身材挺拔的少年可英俊少年郎她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当即眉头一挑,大声质问道:“你笑什么?”
听到金灿灿和裴招弟这种奇葩的名字,越千秋原本已经笑得都快蹲下了,此时被人一喝,他方才重新站直了身子。见大红袄裙的金灿灿依旧眉头大皱,而那一身俏的裴招弟则是面色发白地咬住了嘴唇,他就咳嗽一声后拱了拱手。
“对不住,实在不是我故意偷听,谁知道赶巧呢?我是受人之托来盘点铺子的,有管事的没有?”
两个伙计刚刚看着这一场千金相争,瞧见随从的侍女和跟着的妈妈都插不上嘴,早就目瞪口呆,此刻发现杀出了一个陌生少年,对方还说是来盘点铺子的,他们当下再也顾不上这两个针锋相对的姑娘,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其中一个拔腿就往后头去了。
自然,他是去找之前那位发现事机不妙就立刻躲懒的掌柜。
而听到越千秋说出盘点铺子四个字,金灿灿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笑着眯起眼睛道:“哟,我家里正好一直都很想知道,这家打着塞北皮货行的铺子到底是哪家开的,没想到今天被我撞见正主儿了?那正好,我就想问一句,你家这铺子得多少钱才肯出手?”
此话一出,裴招弟裴小姐登时大吃一惊。她盯着满脸意外的越千秋,突然插嘴说道:“这位公子,金家财大气粗,历来最赚钱的生意都恨不得插一脚。而且家中背靠的是东阳长公主,所以等闲无人敢惹。金姐姐的话就是她家长辈的话,你还是快回去找家中长辈来吧。”
对于金家底细竟然这样突然就被人揭了,金灿灿却只是哂然一笑,下巴微微翘起,竞显得无比自信从容:“没错,我的话就是我家长辈的话。但我是看中了这家铺子,却没打算压价。市价该多少,我浮涨三成,不占你的便宜!我家确实背靠长公主,可你出去不妨打听打听,我们金家做生意,童叟无欺,可不像那些世家大族,变着法让人双手奉上产业!”
“你……”裴招弟姑娘被噎得喉咙口一阵发堵,几乎又要掉眼泪,“你休要污蔑我家伯父……”
“谁说你家伯父了?我说得是你那个贪得无厌,四处雁过拔毛的爹!”
金灿灿脸上的表情越发鄙夷:“你家伯父好歹还是宰相,总得顾忌吃相,哪像你那个爹,就好像这辈子没见过钱!裴招弟,你别在那装成好人,要不是我,你敢说你回家不会禀告你爹这塞北皮货行的少东家出现了,然后挑唆裴家来想办法谋夺?”
越千秋见金灿灿说三句,可怜的裴招弟姑娘竟然只能回一句,不禁暗叹小辣椒对战白莲花,竟然完胜。可听到人家说自己是少东家,他立时笑眯眯地说:“金小姐错了,我可不是这塞北皮货行的少东家。”
匆匆被伙计拖出来的老掌柜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立时狠狠剜了伙计一眼。
自家这皮货行是什么路数,他心里自然有数,偏偏这没见识的家伙听到人家说盘点铺子就慌了。看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少东家,指不定是哪来的闲人!
然而,下一刻,老掌柜就和那两位小姐和随行侍女以及妈妈一块,愣在了当场。
“我是这塞北皮货行的新东家。就在之前不久,那位老东家把铺子送给我了!”
说完这话,越千秋在一张椅子上闲适地一坐,随即高翘二郎腿道:“所以,劳烦掌柜了,这两位姑娘抢来抢去的那东西,你该卖谁就卖谁,我今天任务繁重,不止要盘点这一家铺子,还要去其他铺子赶场子。”
刚刚还埋怨伙计不晓事的老掌柜,此时此刻却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再也顾不得这两位家世都非同小可的女郎,快步来到了越千秋跟前,满脸堆笑地说:“请教公子贵姓大名,可曾带了东家的信物吗?”
“免贵,姓越,和我熟的人都叫我越小九。”越千秋笑容可掬地对瞪大眼睛的金姑娘微微一颔首,“金姑娘放心,回头我要是卖产业,绝对会先照顾你。”
金灿灿立时笑了起来:“原来竟是九公子,那可真是巧了。你可千万说话要算话。要知道,你们越家没分家,眼下又被裴招弟听到你有这么多产业,小心她派人去你家二伯父三伯父那儿告密!可铺子换成钱就不一样了,凭越老太爷对你的好,藏点私房钱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