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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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甄容匆匆出门,满嘴食物的小猴子禁不住庆丰年使劲拖拽自己,手忙脚乱地抄起那块没吃完的羊排,等出门见院内空无一人,萧敬先的卫士正守着院门处,他才悻悻呸了一声。
“那个越国公主真不讲理,居然诬赖我丢她蛇,我都是第一次见她!要不是九公子搅局,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公主横行霸道,十二公主蛮不讲理,算起来咱们见过的两位公主都这样,这些北燕的皇室宗亲还真是不好打交道。”庆丰年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想到里头那位晋王,还有早上碰到的那位兰陵郡王,同样是脾气古怪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类型。
难道北燕人全都是如此不正常吗?
越千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反正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行了。我上屋顶,庆师兄,你和小猴子看着左右。除非这猎宫有铜管地听,否则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进去惊扰了他们。”
小猴子对什么机密谈话本来就没兴趣,立刻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九公子放心,没人能逃得过我的鹰眼。”庆丰年亦是深知分寸,答得斩钉截铁。
当越千秋三两下跃上屋顶,挑了个舒服的位子盘膝坐下时,在他下头的屋子里,萧敬先没有理会刚刚那场短暂交手后的满地狼藉,笑容可掬地给越大老爷和严诩斟了酒,这才以谁都没料到的话题起了个头。
“我们大燕皇室虽说是起自隋时的室韦,但一直都认为是中原苗裔,唔,当然,那是因为太祖皇帝这么想,所以改国姓为姬,这是战国七雄时燕国的国姓,也是周朝的国姓。国号大燕,由来便是如此。”
知道对面两位既然被派来出使,必定深深了解这一点,他就微微一笑道:“所以,大燕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把国都迁到更南边一点的打算,尤其是当今皇上。”
萧敬先仿佛是毫不在意地揭破了这一点,见越大老爷只是微微皱眉,严诩没事人似的,他心中暗叹南吴这一正一副看上去性格迥异的使节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好懂。他微微一顿,随即也不遮掩,直接掀出了底牌。
“所以,这次你们这些南朝的使者来得非常不是时候。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大军就要南下了。”
而迎接萧敬先这句话的,却是严诩的哂然一笑:“是吗?那太好了,边疆那些将士们等着报仇雪恨,可是已经很久了!”
第三百零四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下)()
屋顶上的越千秋原本还以为萧敬先总得卖卖关子,打打官腔,又或者嘴上说一套,私底下又用另外的方式进行真正的交谈,就和之前越大老爷和自己还有严诩在马车上商量事情一样,可是,当听到人家直接掀底牌,严诩也回击得毫不客气,他不禁轻轻抓了抓下巴。
紧跟着,他就听到了萧敬先那慢吞吞的声音:“打仗这种事,无非分几种情况。一种是平乱,一种是平叛,一种是开疆拓土。这其中,开疆拓土当然是很多人最眼热的。因为这种战功往往相当于丰厚的掳获,丰厚的赏赐,甚至最大方的官爵晋升。”
萧敬先微微一顿,眼睛看向了越大老爷和严诩:“所以,大燕国内对于此次南下出兵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也不知道多少人嚷嚷着一雪前耻,更不知道多少人嚷嚷着要拿你们这次的使团祭旗。”
“人人都觉得,不会再正正好好有那么一支流寇,不会有刘静玄戴静兰这样的大将会突然反叛,更不会有两者合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再者又有徐厚聪这样的人带着一整个神弓门弃暗投明,北上投奔,这次南下出兵毫无悬念,必定胜利!”
严诩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还没打呢,什么叫不会?”
越大老爷则是冷静地反问道:“晋王殿下将这些消息告诉我们,不怕被人说里通外国?”
“反正我不可能带兵南下,你们也不会被放回去,就算别人说又如何?”
见面前两人依旧连眼皮子都不曾眨动一下,显露出非常良好的心理素质,萧敬先方才淡淡地说:“这些事我不对你们说,也有别人对你们说。不如我先说了,也好让大家交情再近一点,接下来的事情说出来,你们也能多信我两分诚意。”
越大老爷和严诩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严诩充当了马前卒:“那晋王殿下想谈什么事?”
“当然是我那可怜的姐姐曾经生过的小皇子了。”
屋顶上,原本耳朵固然竖起来,可却着实有些心不在焉的越千秋顿时愣住了。如果不是他对自己所谓的身世根本没有多大兴趣,对于越家孙子的认同感则根深蒂固,这会儿非得一跟头直接摔下去不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下意识地手上用劲,一下子抓烂了一块瓦片。
而他发出的那点动静,一片寂静的屋子里哪怕越大老爷这种没有练过武艺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说其他两个一等一的高手了。
越大老爷觉得是越千秋定力不够,大惊小怪。严诩只以为徒弟心情激荡,是因为意识到了晋王萧敬先所图甚大,又想到了甄容的身世。而萧敬先却从越千秋的反应生出了一种直觉,认为自己的计划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知道侄儿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越大老爷皱了皱眉问道:“晋王殿下,当年令姊,也就是北燕先皇后去世时,小皇子不是说也去世了吗?”
“是,没错,但因为事情太突然,我不在,我家里那几个亲戚不在,就连皇上也因为正大病了一场,不曾见着母子俩最后一面。为了怕皇上得到这消息病情有什么反复,人从死了到下葬,全都是秋狩司一手包办。为了这个,汪靖南的前任直接被勃然大怒的皇上给砍了,可我那姐姐和外甥却回不来了。”
严诩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就不能开棺验尸吗?”
“当然是开棺验尸之后,才有砍人那一幕。”萧敬先用一种平静到让人心惊的语气说,“棺材是空的。正因为如此,汪靖南的那个前任才会被盛怒之下的皇上亲自砍了脑袋。”
刚刚最初听到这消息时的大惊失色已经过去,此时此刻,越千秋已经完全能以一颗平常心来听萧敬先的这个传奇故事了。他微微歪着脑袋,设想着当初北燕皇帝亲手拔剑砍人的一幕,随即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有点假……不是说剧情有点假,而是北燕皇帝的反应有点假。再说得阴暗一点儿,与其说是一怒之下为妻儿报仇,还不如说是杀人灭口更容易让人信服。
他正这么想,就只听萧敬先悠悠说道:“事后有人兴兵叛乱,还联络了我,最后当然是被我将计就计给悉数平了,砍了多少脑袋,坑杀了多少人,我都不记得了。但就这些年,也不知道多少人往我这儿送过所谓我那姐姐和外甥的消息,其中有一条,就是说人到了南边。”
越大老爷这一次终于有些维持不住脸色了:“晋王殿下莫非想让我们在南边找人?”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们把人找出来,北燕的太子早就有人当了!”萧敬先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随即饶有兴致地说,“有没有兴趣让千秋冒充一下我那个从来都没见过的外甥?”
卧槽!
越千秋这一次终于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了滑滑梯上,屁股上又似乎抹了油,竟是一溜烟直接从屋檐上滑落了下来。
到屋檐边上时,他本想按一按稳住身子,可没想到手上本能地用了大劲,这下子别说身体没稳住,瓦片又被他这一下按裂了数块,他整个人也倏然前冲,最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地。
他只来得及对围墙上望风的小猴子和庆丰年打了个别理会我的手势,随即就气急败坏地推开门入内,等砰的关上门之后就直截了当地怒喝道:“晋王殿下,你出的这什么馊主意!”
“是馊主意。”萧敬先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异常平静地说,“我根本不信我那姐姐和外甥还活着,可只看那么多人还不死心地往我那送信,就连皇上也时而长吁短叹,说是他们还在就好了,我就知道太多人惦记着。既如此,我弄一个活生生的人出去让人看看,那又如何?”
越千秋恨得不但牙痒痒的,就连脑袋上的每一根发根都是痒的:“那凭据呢?要是阿猫阿狗都能冒充那个小皇子,那也未免太笑话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萧敬先微微点头,但还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但我说的这件事,你去做也有两点优势。第一,你年纪对得上,而且我听萧长珙说,当年他在金陵,你正好过生日,是五月初二?巧得很,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外甥,生日也是五月初二。”
见越千秋的表情犹如见了鬼似的,他又慢悠悠地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手势:“第二,你现在这容貌,和皇上年少时,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越千秋正在那莫名惊诧于自己那五月初二的生日是因为刘方圆和戴展宁到了金陵,他要配合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做事,所以胡诌了一个日子开生日宴,怎么就竟然瞎猫碰到死耗子和北燕那位小皇子撞上了?可因为这个,他心里不是没有窃喜的。
本来就是嘛,世界上的事哪就这么巧,足可见他之前白担心了。
可当萧敬先说他和北燕皇帝居然有那么一丁点想象,他就险些跳了起来:“哪像了?”
越大老爷也就算了,名为伯侄,实际上和幼弟名义上的养子不算太亲近,只以为越千秋是被萧敬先气得七窍生烟,可一贯对有些事情比较迟钝的严诩,此时却从越千秋那暴跳如雷的态度中敏锐地觉察到一些微妙的东西。他想都不想就追问道:“长得像也能当依据?”
萧敬先若无其事地说:“本来不能,可如果这一点点却是皇上记忆深刻,可其他皇子都没有的,那么就能作为凭据了。现在你们重重得罪了秋狩司,再加上满朝风声那么不好,如果你们愿意和我合作赌一赌,那么,不说其他的,在接下来那场大风暴里,至少占有可以腾挪的一席之地。”
他说着就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我当然不会随便带了个人出去,四处说那是我外甥,可是,我不说,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嘴巴也长在别人身上,只要皇上见过千秋,相关人士也见过你,议论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有相应的效用。好了,我言尽于此,希望各位多多考虑,告辞!”
眼见萧敬先就这么扬长而去,严诩脸色一连数变,最后竟是骂了一声娘。
“有准备的人别人没看上,没准备的人却被看上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冒充这见鬼的小皇子哪是凭年纪相貌就可以作数的,不行,我这就去找那家伙直接拒绝了!”
甄容的事情,越大老爷也早就听说了,此时见越千秋满脸怔忡,他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越老太爷没事非得答应越千秋掺和进来。如果人没来,岂不是就没有现在这骑虎难下的情形了?
可越千秋的呆滞却只持续了区区一会儿。他眼睛微微一眯,却在严诩要闪身出屋的一瞬间,一把将师父拉了回来。紧跟着,他就看着越大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伯父,师父,晋王萧敬先不是个善茬,他敢提出这种事,那么我们拒绝,他就不怕泄漏风声吗?”
“那就这么简单答应他?”严诩顿时恼了,“那回头你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答应他,不代表被他牵着鼻子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有一个主意,你们先听听,当然,还得再找人配合……”
第三百零五章 深夜里的密谋()
相比一路上的那些驿馆,南苑猎宫的条件自然优越得多。至少,甄容不用再和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听小猴子磨牙打屁说梦话,听庆丰年午夜梦回时深深叹息。然而,当他用有些累了这种拙劣的借口回到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里,熄灯上床之后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自从此次启程之后,他的心绪就自始至终没有平静过。尤其是每每看着小猴子和庆丰年理所当然地跟着越千秋,他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这种孤寂不是因为人家撇开他,事实上,越千秋常常是邀请他的,他却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哪怕是在被拆穿群英会诬陷越千秋的真相时,他也不曾那么无助,可他那所有的自信和锋芒,仿佛都在那个视作为兄长,视作为知己的刘国锋跑了之后完全消失了。
就在他再次大大翻了个身,听到身下的床铺发出了嘎吱一声响时,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咚咚几声轻响。他一骨碌爬起身来,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轻声问道:“谁?”
“我。”
尽管只有这一个字,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