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6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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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至尾,徐北游都没有如何自得之色,只是平铺直叙,仿佛这些都是他应做之事,并无太多可以称道之处。
徐北游伸出手掌,按在冰冷的宫墙上,轻声说道:“可我不想止步仅此,除了振兴剑宗之外,我还想报师仇。我也不不怕你笑话,在最早的时候,面对偌大一个道门,我也没有太多这样的念头,更多想的还是如何保住性命,套用先贤的话来说,那便是苟全性命于世。毕竟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自负之人,像萧瑾、完颜北月这类人,他们自出生起,就觉得自己必然不同于旁人,心比天高,哪怕现在做不到,日后也必然能做到,从不会在心底里把自己看轻了,这也是我羡慕他们的地方。”
萧知南说道:“他们那样的人,心比天高不假,可也怕命比纸薄,若是一路顺遂还好,可如果中途摔了跟头,就很难再爬起来。”
徐北游笑了笑,不置可否,“我没有那么高的心气,也不曾想着一抬眼就看到了山巅云顶,我更像是一个登山之人,就看着自己的脚下,一步一步往上走,苦也好,累也罢,可偶尔一个回头,看到身后那条已经走过的漫长道路,便觉得心底充实。若是真正到了哪一天,忽然抬头时,发现曾经遥不可及的山巅已经近在眼前,就更是不虚此行。”
萧知南轻声道:“现在的你,已经看到山巅了。”
徐北游把按在墙壁上的手掌收回,说道:“对于我而言,山巅从不是登顶什么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也不是飞升证道求长生,山巅只有两个,一个是重振剑宗,这个已经说的够多,我今日就不再赘言,另外一个便是报得师仇。刚才我已经说过,最早的时候,我也不敢去空想有朝一日将堂堂的道门掌教真人如何,就像我在登山之始,不会眺望山巅,都太过不切实际,可事情也要一步一步做,等到快要登上山巅的时候,眺望山巅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知南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秋叶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有着太多的复杂意味,她的父亲便是因为此人而亡,虽然她也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杀掉此人,算是替父亲报仇,但她更多还是希望丈夫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父亲,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一个丈夫。
徐北游握起拳头,“有些事情,以前的徐北游不敢想也不能想,可现在却是必须想,不得不想。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一趟魏国,既是收回碧游岛,也是与道门了结一些事情,这场持续了上千年的宿怨,不会在我的手中完结,但最起码要告一段落了。”
萧知南嗓音微微颤抖,问道:“什么时候?”
徐北游深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萧瑾和林寒败亡之后。”
萧知南知道他心意已决,没有徒劳相劝,只能听天由命。
徐北游沉默了片刻时间,说道:“我本想再去看老爷子一眼,不过转念一想,见了也是让他为我徒增担心,倒不如不见了,待到来年诸般事了,再去见他老人家吧。知南,这段时间便要你多费心了。”
萧知南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也要小心,别忘了还有一大家子都在等着你呢。”
徐北游应了一声,开始迈步前行。
萧知南没有继续跟随,而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只见徐北游的前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一跃而起,在夜空明月之下,化作一道白虹,冲霄而起。
萧知南紧紧扣住缠绕掌间的紫翡数珠,有些隐隐不安。
第五百三十一章 凛冬已至水成冰()
这是近千年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风雪如怒,就连几座赫赫有名的不冻港也已经冰封。
在这个冬天,本该是终年不冻的大江也如青河那般结冰了,一条冰河必然不能作为阻挡大军的天堑,也正因为如此,魏国的战船被封在了洞庭湖中,再也无法横江拦截,让萧摩诃和萧去疾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渡过了这条曾经让无数铁骑止步的大江,得以来到江州境内,断掉魏国大军的退路。
萧瑾曾与完颜北月被誉为世间南北两大谪仙人,尤其精通卜算之道,料事如神,对于这等天时变化不会不知道,只是他本以为在入冬之前就能解决江南战事,到那时候,大齐自顾不暇,大江冰封与否,都不足为道,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战事局势在几番变化之后,竟是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一条冰封大江,竟是成了他的索命索,将他逼到了绝境之中。
与此同时,道门已经彻底放弃了萧瑾,而是将最后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林寒的身上,毕竟林寒那边的战事,虽然惨烈,但还没到萧瑾这般近乎死局的地步,依靠着人数上的优势,使得孤军奋战的张无病不得不采取退守之势,若是孤注一掷,未尝不能有所作为。
也正因为这等原因,蓝玉不能轻易离开蜀州,蜀州大军也不能全部出蜀,在必要的时候,蜀军还要通过剑阁前往陕州,驰援张无病。
至于东北那边,在辽王牧棠之身死之后,查擎一跃成为三州的实权人物,仅次于朝廷派过去的赵无极,不过查擎也心知肚明,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不过是时势使然,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佛门,故而不敢有丝毫骄纵之态,配合赵无极逐步接管东北三州之地,力求不出现半点乱子。
现在天底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南,这里的战事形势将会决定接下来的天下大势,如今魏王身陷死地,不过困兽之斗,犹有一战之力,朝廷想要拿下魏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明眼人也都知道,到了如此地步,有资格在棋盘上落子的棋手已经越来越少,牧棠之死了,萧瑾身陷危局,只剩下朝廷和道门两家,而朝廷又从劣势逐渐转为优势,接下来就看朝廷能否稳住,再将优势转换为胜势,反观道门,一步错则步步皆错,如今竟是有了风雨飘摇的感觉,如今已经不敢再去奢求赢棋,能够维持住和棋的局面,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说到江南的战事,从头来看,最早的时候是魏国大举来侵,以举国之力对上禹匡的江南一军,以一地战一国,自然是大败亏输,洞庭湖一败之后,江南后军大势尽丧,禹匡只能收拢余部,死守两襄。
待到徐北游出任平虏大将军,先解两襄之围,后搬蜀州援兵,再加上魏无忌率领的十万天子中军赶到,终于是将江南的局势稳定,使得萧瑾速战速决的意图彻底破灭,由此将江南局势拖入到双方互不相让的角力泥潭之中。
再接下来,便是东北的牧棠之败亡,使得朝廷又有余力将原本屯守于山海城内的八万大军调往江南,在此情形之下,萧瑾意图行险一搏,由湖入蜀,与林寒大军形成会师之势,无奈此事泄漏了风声,被蓝玉成功阻止,使得魏国大军陷入到如今的局面之中。
到了这一步后,江南境内云集的各路将领也都可以松上一口气,毕竟此战之过,不在于萧瑾谋划不利,而在于天下人心,这也难免让人想起那句时不利兮奈若何。
魏无忌离开中军帅帐,来到大营之外,踏着落满白霜的山路,登上一座名为寒山的山岗,远远眺望着视线尽头隐约可见的旌旗,缓缓说道:“不能再前进了。”
在他身旁之人,正是与他齐名的禹匡。如今的大齐四大名将,冢蟒查擎在东北,病虎张无病在西北,而人猫魏无忌和飞熊禹匡却都在江南,由此也可以看出江南的形势是何等重要。
禹匡沉默了片刻,说道:“再有一天的行程,便是魏军的前沿阵地,若是贸然进军,使得两军遭遇开战,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先不说结果如何,总归是在朝廷那里落人话柄,若是吃了败仗,就更是丢掉身家性命的天大罪过。”
魏无忌平静道:“这都是后话了,说句不好听的晦气言语,此战若是败了,大齐朝说不定也就没了,也就没有日后了。”
禹匡轻叹一声。
魏无忌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脚下的一颗枯草,没来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用鞋尖将那根枯草彻底碾碎,这才接着说道:“朝廷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长公主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会慎之又慎,毕竟如今是我们占着上风,就算是贻误战机,也好过贸然出击而大败亏输的局面。”
禹匡缓缓说道:“当年我们四人共同担任太祖皇帝的亲卫,早年时又都是领军将领,故而有了四大名将的说法,可自从太宗文皇帝登基之后,我们几人的道路又有不同,张无病因为蓝韩党争的缘故,被太后娘娘罢去了官职,去做了和尚,查擎跟随牧氏远赴东北,在那里一待就是二十几年,而我则是选择跟随在高宗肃皇帝身边,做一个从龙之人。说到底,我们三人都是久不在庙堂之人,唯有你一直留在那座帝都城中,你是最清楚庙堂形势的,依照你看来,长公主殿下会让谁来做总掌江南全局之人?”
魏无忌似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首先,可以肯定,绝不会蓝老相爷,第一,他离不开蜀州,第二,他若掌握了江南军权,便是半壁江山尽在手中,长公主不会轻易这么做。其次,也不会是我,我的威望不足,也不是长公主的心腹。最后,更不会是你这个败军之将。所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长公主真正相信且愿意托付重任的,只有一个人。”
禹匡叹了口气,“徐北游啊。”
第五百三十二章 江南钱粮和庙堂()
魏无忌没有说话,但禹匡知道自己猜对了。早在徐北游第一次挂平虏大将军印时,公主殿下的用意就已经可见几分端倪,无非是三点原因。第一,徐北游有这个能力,当初也的确是依靠着徐北游的一己之力,才能稳定住江南局势,当之无愧。第二,徐北游是长公主殿下最为亲近信任之人,说到底还是枕边人,旁人无法比拟。至于第三点,其中思虑就更为深远,因为长公主殿下和帝婿是一家人的缘故,如果这份泼天军功落到帝婿的手中,无论给出多大的封赏,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如果落到外人的手中,说不得要给出一个异姓王的名号,又要成为朝廷的隐患,所以由徐北游出任江南大军的掌权人,最为合情合理。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唯有凛冽寒风吹过的声音,气温也好,气氛也好,都变得寒冷起来。
过了许久,魏无忌缓缓开口道:“你我都清楚,朝廷已经近乎掏空了家底,上至长公主殿下,下至寻常百姓,都是紧衣缩食,就指望着我们能尽快平定江南,以江南这等钱粮重地的财力来缓解朝廷的国库亏空,然后再全力支持西北战事,平定草原,甚至是一路打到金帐王庭去。在如此情形下,我们这边每多拖延一日,朝廷便要多花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若是放在太平年景,还不算什么,可放在当下,便如钝刀子割肉一般,吃不消的。”
禹匡轻叹一声,说道:“一场短时间的战事,兴许要看将领的领兵才能,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将领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说到底还是比拼家底,谁的钱粮多,谁能拖得更久,这才是制胜根本,这也是朝廷急于解决江南战事的缘故,说到底还是钱粮二字。”
魏无忌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握住不断从指缝间寒风,感慨道:“正因为长公主殿下和朝廷诸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对徐北游委以重任,江陵相公曾经说过,用人是办大事的第一要义,只要用对人了,事情便成了一半。”
禹匡笑道:“看来我们要准备迎接徐大将军了。”
魏无忌将五指握成拳头,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压下心头那口并不强烈的郁郁之气,笑了笑,“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的大齐朝廷有主也无主,说有主,是因为有长公主殿下训政,是实质上的主人。说无主,则是因为皇帝之位空悬,没有名义上的主人。所以如果不出意料之外,这次战事结束之后,长公主殿下便会借着战事所带来的巨大威望,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二位女子皇帝,也是我大齐朝的第一位女子皇帝。”
禹匡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他是大齐高宗肃皇帝萧白的潜邸旧人,也是从龙之人,他以大齐四大名将之尊,屈身于齐王府中,担任一个不过从三品的王府都统,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日后萧白登基,他以潜邸旧臣的身份好更进一步。事实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