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5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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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此地是北都,是牧氏经营多年的辽王府“祖宅”,如果仅仅是这两人和堂外的那些甲士,牧棠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困兽犹斗,也能殊死一搏。
这个时候,骤然响起一声佛号。
有朵朵莲花凭空绽放,有人踩踏莲花而至,一步一生莲。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辽王府宾客听到这声佛号之后,骤然生出希望,因为众所周知,佛门才是东北牧氏的最大依仗,不过紧接着又重回绝望之中。
因为来人并非站在牧棠之这边。
酆都大帝面如死灰。
比起赵无极,这位最后出现的白衣僧人,更让这位道门大真人感到绝望。
佛门八部之主,龙王。
如果仅是查擎和赵无极两人,哪怕两人都是武夫出身,战力高强,在酆都大帝一意要走的情形下,也很难留下他,可一旦有佛门龙王出手,那么他就很难逃出生天了,说不定就要被留在这座北都城中。
牧棠之平静开口问道:“龙王,如果本王记得不错,你应该是被徐南归请去帝都做客才是。”
一袭白色僧衣的龙王双手合十,答道:“既然是做客,那么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就在昨日,贫僧已经从帝都返回东北。”
牧棠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堂内之人闻听此言,心中再是明白不过,这分明就是佛门与朝廷已经联手,那位纵横无敌的大剑仙将佛门龙王从帝都城中放出,由他来做此事。
换而言之,如今的佛门已经不是牧氏的靠山石,而是牧氏的催命符了。
如此一来,查擎的反叛就显得合情合理,再无疑问。
既然佛门已经表明态度,查擎也弃暗投明,那么牧氏还能如何翻盘?。。
怎么看,都已经是死局,必输之定局。
龙王长长诵了一声佛号,抬起头与那位居高临下的牧王坦然对视。
最终牧棠之叹息一声,面露颓然之色。
事到如今,他已经有些动摇,是否还有必要再去殊死一搏?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牧棠之将死之际,是否也要行一次善举?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最后再送一厚礼()
也许真是人之将死的缘故,牧棠之有了几分释然,常年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郁之气也清减许多。
牧棠之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冯氏,此时冯氏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身躯微微颤抖。
他面露温柔之色,伸手握住冯氏的手掌,轻轻地在她的掌心上捏了捏,以作安慰之意。
待到冯氏的脸色略微好转,牧棠之自斟一杯酒,端杯起身,环顾堂间众人,轻声道:“诸位,事已至此,本王再敬诸位一杯,然后诸位就自谋出路去吧。”
这一次,没有人饮酒,更没有人再去回敬牧棠之。
牧棠之自嘲一笑,以袖掩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手中的玉质酒杯随手扔在地上,拉起身旁的冯氏,两人一起往后堂而去。
查擎、赵无极、龙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查擎按住腰间长刀,沉声道:“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赵无极不置可否,望向白衣僧人,“龙王的意思呢?”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道:“善哉,毕竟查都督与牧王相交共事多年,如此也好。”
赵无极笑道:“既然如此,本督也无话可说,还望查都督不要让长公主殿下、帝婿和方丈大师失望才是。”
查擎脸色不变,点头道:“这是自然。”
赵无极侧过身子,让开道路。
查擎若无旁人地径直前行,往后堂而去。
偌大一个后堂,只有两个王府的宦官守在门口,微微弯着身子恭敬而立,查擎来到后堂门口,不禁停下了脚步。
说是门口,其实并不准确,此时并无门禁,可以清楚看到后堂中的景象,在最深处面南背北的位置有一方宝座,与帝都未央宫中的龙椅有几分相似,只是规格上略有降低,上头铺着一张白底黑纹的完整虎皮,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虎皮大椅的说法。
此时牧棠之正端坐于这方王座上,冯氏侍立于一旁。
守在门口的一个王府宦官恭敬道:“查都督请进吧。”
查擎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按住腰间长刀的刀首,面无表情道:“先去通禀。”
王府宦官诧异道:“殿下已经知道都督来了”
查擎脸色微沉,“通禀!”
那宦官吓了一跳,慌忙进了内堂,跪在厚厚地衣上,大声禀报道:“殿下,查擎查都督到了!”
牧棠之双手分别放置于王座的扶手上,沉声道:“让他进来。”
宦官赶忙起身,又来到查擎的面前,“查都督,殿下请您进去。”
查擎这才大步走进内堂,瞥了眼那两名宦官,加重语气,“出去。”
“诺。”两名宦官对视一眼,赶忙退下。
查擎转过头来,发现牧棠之正双眼灼灼地望着他。
“时势如此,身不由己。”查擎两眼微微低垂。
“是啊,身不由已。”牧棠之仍然望着他。
查擎按在刀首上的手掌缓缓滑落至刀柄位置,向前而行,一直来到牧棠之的身前三尺处。
忽然牧棠之伸出一只手掌,查擎愣了一下,见牧棠之一直望着自己,便也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两只手掌手握,一如当年雄心勃勃的君臣二人。
只是到了今日,两人也终是陌路。
牧棠之紧紧握着查擎的手掌,缓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真要殊死一搏,还是有一战之力。”
查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牧棠之把手慢慢抽了回去,“可是这一战之力,说到底不过是再多死几条人命,想要翻盘,已是不可能。若说东山再起,那也是无稽之谈,我东北牧氏能有今日,是三代人的辛苦经营,趁势而起,如今一朝毁于我手,想要再现当年的辉煌,又是谈何容易。”
他稍稍一顿,继续说道:“我这次之所以会败,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在于我自己,是我看不清形势,妄自尊大,使得佛门离心。还有我识人不明,直到无可挽回的境地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孤家寡人,查擎,你作为我的左膀右臂,能将我完全瞒过去,你的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
查擎眼睑低垂。
牧棠之问道:“我是怎么处置?是被押往帝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处死,以儆效尤。还是由你立刻将我处死,不留后患,以免夜长梦多。”
查擎沉声道:“如果按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她还想再见你一面,待到见过之后,再做决定。”
牧棠之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萧知南竟然还愿意见他,随即失笑道:“这丫头瞧着是个冷酷心肠之人,可到了最后,还是会心存几分善念,就凭她这样的心性,又如何坐得稳皇帝尊位?”
查擎平静道:“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有仁君气象,实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牧棠之不置可否道:“既然你说这是她的想法,那么就是还有其他人的意思了,都说说吧。”
查擎道:“按照佛门方丈大师的意思,毕竟佛门与牧氏之间还有当年前辈先人积攒下的香火情分,佛门也不想看着牧氏后人落得一个身死下场,所以方丈大师想要请殿下放弃牧王称号,然后就在佛门祖庭隐居,从此牧氏与萧氏化敌为友,只须殿下不离开佛门祖庭一步,方丈大师担保无人敢来向殿下招惹是非,殿下从此乐享清净,萧氏执掌江山,皆大欢喜。”
这番话虽然说得含蓄,但是说白了,就是要将牧棠之囚禁在佛门祖庭之中,从此不见天日,对于牧棠之这样的志大枭雄而言,当真不如死了干净。
牧棠之直接问道:“还有最后一人,如果我猜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徐南归了。”
查擎点头道:“正是,小阁老的意思是要让在下直接杀掉殿下,用小阁老的话来说,既然长公主殿下不忍下手,那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毕竟牧氏在东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是牧棠之不死,终究是个祸患,还是要及早除去,以绝后患。”
查擎话语说得很慢,声音低沉,透出一股子肃杀之气,立在一旁的冯氏终究是个弱质女流,闻听此言之后已经是脸色雪白一片,身形摇摇欲坠。
牧棠之却是笑道:“好一个徐南归,不愧是一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人物,行事果决,杀伐果断,也就是有他保着萧知南,那丫头才能坐稳萧白留下的皇帝尊位。”
查擎没有说话。
牧棠之望向查擎腰间的饮雪刀,笑问道:“这把刀是我送给你,现在可否让我再瞧上一瞧?”
查擎面无表情地抽出饮雪刀,将其交到牧棠之的手中。
牧棠之接刀之后,屈指一弹,在刀身上震荡出涟漪阵阵,感慨道:“当年完颜北月送出四把饮雪刀,持有龙刀的萧玄第一个走了,接下来就是我这把猴刀,不知蛇刀和马刀,能否笑到最后?”
说话间,牧棠之毫无征兆地一刀刺入身旁的冯氏胸膛,看着心爱女子猛地睁大了双眼望着自己,她双手下意识地握住刀刃,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最后满是不敢置信地倒地死去。
牧棠之将杀人不沾血的白刃从冯氏胸膛抽出,又横于自己的脖子之上,脸上神情豁达无比,大笑道:“查擎,你我相交一场,我最后送你一件厚礼,带上牧棠之的人头,去见徐南归,去做那大齐的功臣名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江北从此无大战()
今日是徐北游和萧知南在佛门祖庭停留的最后一日,他们已经决定,明日就动身启程返回帝都,毕竟出来的日子已经很长,尤其是萧知南,身为摄政长公主,有训政监国之职,不好离开帝都太长时间。
再者就是,佛门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再在这里停留已无太大意义,在这段时间里,徐北游分别听过了方丈秋月和六大首座的讲经,自有一番裨益,至于接下来如何再更上一层楼,那便是他自己的事情,是否再留在佛门之中,已经无甚紧要。
此时佛门祖庭的待客精舍之中,空空荡荡,只有徐北游和萧知南两人,两人都盘坐在蒲团上,中间是一张从里透出红色的紫檀小方桌,桌上摆有碟盘碗筷,都是大楚官窑烧制的极品,尤其是两只瓷碗,都是开片的蓝青瓷,薄如宣纸,乍看是一片青色,细看又从中透出淡淡蓝色,放在寻常世家之中,怕是要当作珍奇古董供奉起来,哪里会直接用来盛饭,那筷子虽然平常一些,可也是上好象牙制成,泛出如黄金般的色泽,筷头镶银,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由此可见佛门的底蕴之深,要远胜那些不过百余年传承的所谓世家。
萧知南吃饭很静,细嚼慢咽,筷子和碗碟不会碰撞半分,其间没有半分声响,优雅端庄。
反观徐北游,谈不上失礼,却与一个雅字无缘,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徐北游自小在寨子中长大,坐在门槛上吃饭的经历也是有过,自然没有养成这等习惯,连带着萧知南也破了前二十年里雷打不动的铁律规矩。
一如往常,还是由徐北游主动开口,笑言道:“细细算来,我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这般正经吃饭了,酒倒是喝了不少,今日在佛门吃一顿素斋,也算是沾沾佛祖的慈悲佛气,消一消身上的杀孽。”
萧知南闻言放下手中饭碗,虽然她破了自己食不言的规矩,但还是不会在咀嚼的时候开口说话,直到把嘴里的米粒全都咽下之后,才道:“这是黄粱米,穗大毛长,谷米俱粗于白粱,而收子少,不耐水旱。食之香美,逾于诸粱,人号为竹根黄,可以算是一味药材,被佛门拿来之后,又佐以佛门祖庭的山泉之水清洗和雪山之水浸泡,中和其中躁气,再入锅蒸熟,以檀香木为柴,不生烟火气的同时,使得香气浸入米粒之中,仅仅是这两碗饭,放在外头,千两白银也难求。”
徐北游用筷子夹起几颗晶莹剔透的米粒,啧啧道:“仅是米饭就如此花费,那么这些素菜就更不用说了,你我二人一顿饭岂不是要吃上万两银子?”
萧知南将一口米饭送入嘴里,慢慢咀嚼了好一阵子才咽下去。
此刻她在心里忽然有些明白当年父皇为何要与道门过不去了。承平二十一年的时候,青河大水,一口气淹了五个县,灾民几十万,可朝廷竟然没有银子赈灾,还要让萧白去江都筹措钱粮。虽说朝廷每年都有千万赋税,可朝廷花钱的地方更多,军饷军械、兵器甲胄、军粮马匹、城池河堤、赈灾放粮、百官俸禄、皇室开销等等,哪个不要银钱。
朝廷无钱,百姓也无钱,若是赶上灾年,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