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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那年那蝉那把剑-第5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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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铜城捻动酒杯,嘴角微微翘起。

    当年他跟随师父学习纵横之术,学成之后,外出游历多年,潦倒而归,随后刻苦攻读阴符经,后又游走于各路权贵之间,终是被魏王萧瑾赏识,收入门下为幕僚清客,这次更是被委任以出使东北的重任。

    此时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使我有神都二亩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既然萧氏正统看不上他的纵横之术,那么他便卖与同样是出身萧氏的魏王。

    当年的纵横先辈曾经身佩六国相印,使得强秦十五年不能出函谷关半步,如今他若是能以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劝说东北牧王倾力出关,帮助魏王夺取天下,那他也当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时的辽王府大堂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像如今不是处处死人的乱世,而是一个天下太平的盛世。

    楚铜城举杯饮酒,以袖遮面,当真是名士风流。

    他身上那份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味更是难以掩饰。

    在楚铜城抬头望向牧棠之的时候,其实牧棠之也在低头望向他。

    因为这个人与满堂宾客实在太不一样了,比起心思重重的酆都大帝,以及满腹忧愁的林寒,楚铜城却是志得意满,好像来到了东北,能坐在这里饮酒,就已经大业已成。

    竟是有几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

    牧棠之初时有几分不解,不过现在已是明白。

    想来那位魏王殿下已经看出了他的困局,所以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能破去眼前困局,那么留下的就是上官云,如果他破不去,那么留下的便是这位楚铜城楚先生了。

    至于道门那边也相差不多,一个尘叶和一个酆都大帝的份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只是道门做得没有萧瑾那般果决,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侥幸,留下了一位分量不轻的大真人,而不是一个心比天高的酒囊饭袋。

    牧棠之猛然举杯,仰头喝尽一杯酒。

    这便是穷途末路吗?

第四百五十章 一刀斩落逆贼头() 
    都说钟鸣鼎食之家,可世间真正配得上这四个字的世家,屈指可数,东北牧氏就是其中之一。

    今夜的筵席,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圆桌共餐,而是颇具古风的分餐,一人一案几,跪坐于软垫之上,案几两旁分别有侍女持白玉酒壶斟酒,持象牙长箸奉菜,宽袍大袖,打扮宛若江南仕女,头上束以朱玉宝带,每每斟酒奉菜,一手轻撩大袖,宛若红袖添香,说不出的雅气,不似是侍女,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酒至一半,筵席两旁有众乐师奏乐,有白衣舞姬鱼贯入场,个个身段婀娜,内衬白色长裙,外罩白色轻纱,行走之间,群纱飘荡,如云如雾,又有暗香盈袖,香风阵阵。

    灯火辉煌,美人轻舞,觥筹交错,当真是人间仙境一般。

    牧王府的舞姬,可谓是一绝,精通六代舞,分别是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菠、大武,又称六乐,当初公孙仲谋和徐北游师徒二人造访辽王府时,牧棠之就曾让舞姬以云门助兴,今日改换成大韶,钟、磐、琴、瑟、管、笙、箫、鼗、鼓、柷、敔、镛等乐器齐鸣,舞姬如翩然飞鸟,犹如百鸟朝凤。

    至于谁是凤凰,自然是此次宴会的主人。

    整个大堂之内灯火辉煌,无数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点满了所有烛台,而立之年的辽王牧棠之高坐主位,虽然身旁还有冯氏相陪,但却像孑然一身一般,孤零零地独自面南背北。

    饮得美酒,观得此舞,又是作为堂堂东北牧王的座上宾,正志得意满的楚铜城不由高声叫好,顿时引起其他来客的附和,变成了满堂喝彩。

    一曲舞毕,众舞姬正要退场,不过就在此时,一名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缓缓走进大堂,刚好与退场的白衣舞姬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堂内的众多来客随之望去,不由纷纷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那位东北小朝廷的“大都督”不是因为战事吃紧的缘故不能前来吗?怎么又忽然出现在此地了?

    “本该”坐镇山海城一线的冢蟒查擎披坚执锐,腰间挎刀,满身风霜肃杀,的确是像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

    坐在主位上的牧棠之放下手中酒杯,没有起身,神情安然平静,如老友见面,平淡道:“你来了。”

    查擎没有说话,只是停下脚步,伸手按在腰间的刀首上。

    这柄刀,是十二把饮雪刀中的猴刀。

    当年完颜北月将十二把饮雪刀中的龙刀、蛇刀、马刀、猴刀分别赠予大齐皇帝、魏国魏王、草原汗王以及东北牧王。因为牧棠之并不用刀的缘故,又将此刀转赠于手握东北兵权的冢蟒查擎。

    正因为如此,这把刀对于两人的意义,很不一般。

    牧棠之的视线随之下移,落在这把猴刀上面,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复杂神情。

    查擎一手按住刀首,一手缓缓抬起。

    骤然之间,殿外传来雄浑粗壮的脚步声,甲胄哗啦之声,刀斧碰撞之声,战靴踩踏之声,连绵一片,不绝于耳。

    紧接着,又有火把亮起,一个接着一个,如火龙一般,将外头映照得影影绰绰一片。

    应盛情之邀而来的满堂宾客见此情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个个脸色苍白,不乏两股战战之人,因为是跪坐的缘故,竟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这一刻,不闻人声,不闻乐起,大堂里一片沉寂。

    查擎环顾四周,望向这满堂的宾客们,缓缓开口道:“诸位也许有人已经知道了,也许有人还不知道,朝廷已经颁下旨意,由大都督赵无极亲自领兵,兵发辽州、幽州、锦州、北都,平定叛乱。”

    “朝廷”二字被查擎咬得极重,在座之人无不是人精角色,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道理,这位东北辽王的左膀右臂,不称呼“萧齐”而称呼“朝廷”,俨然已经以朝廷的臣子自居,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尽管一早就有风闻,只是牧氏在东北经营多年,在没有真正确认之前,绝大部分人还是心存犹疑,或是心存侥幸,现在听到查擎这番话语,当真不啻惊雷乍响,让他们的心房猛地颤抖,几乎要停止跳动,吓死过去。

    此时堂中,除了寥寥几人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是一个个脸色灰败,惊惧茫然皆有。

    查擎一字一句道:“奉摄政长公主殿下均旨,奉旨,奉旨,奉旨!”

    “反王棠之,奉太宗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却不思报效,拥兵自重,要挟朝廷。凡有不从,便兴兵作乱,如此天下安得太平?百姓安得安宁?国安得不乱?天人灾警安得不迭至?”

    接连四问,铿锵有力,如无声之处起惊雷,使得殿内众人愈发惶恐,仿佛头顶上的天都要塌了。

    查擎继续朗声道:“上谕!今兴朝廷天兵,平定牧氏叛贼,其得棠之首级者,封伯爵,赏银百万。至于东北三州一都各级文武官员,平时依附牧氏者,也望尔等幡然悔悟,为时未晚,若能反戈一击,朝廷亦会酌情恩宽!”

    堂内一片沉默。

    查擎再次环视四周,缓缓说道:“若有执迷不悟者,仍是负隅顽抗,皆以反贼论处,杀无赦。”

    一个杀气凛然的杀字,让堂内众人猛地一个激灵,继而后背升起一股凉气,通过尾椎骨直透后脑,头皮发麻。

    已经被悬赏人头的辽王牧棠之面无表情,林宗满面愁容,酆都大帝皱起眉头,唯有楚铜城还是神情自若。

    然后这位魏王谋士缓缓起身,明知故问道:“堂下何人?竟敢在此口出狂言妄语!”。。

    身披左都督制式铠甲的查擎手掌下滑,由刀首滑至刀柄,冷然道:“本督是大齐右军左都督查擎,奉旨讨贼!”

    “讨贼”二字如洪钟大吕,在大堂内不断回荡,震人耳膜。

    查擎握住刀柄的右手五指依次抬起又依次落下,握紧了刀柄之后,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楚铜城一抖大袖,朗声道:“我乃魏王特使,姓楚,上铜下城。”

    查擎扯了扯嘴角,“我道是何等人物,原来是个魏王叛贼。”

    楚铜城勃然大怒,正要开口痛斥,查擎已经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气势凌厉,抽刀而出。

    有璀璨白光一闪而过。

    刹那芳华。

    下一刻,人头落地。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有三人先后而至() 
    已经失去了头颅的无头尸体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骨碌碌地一直滚到查擎的面前。

    堂内响起无数酒杯落地摔碎的清脆声音,格外刺耳。

    查擎举起手中长刀,清亮如雪的刀身在煌煌灯火之下格外明亮,猩红的血水竟是难以在刀锋上停留半分,一个个血珠从刀锋上滚落在地,没有在长刀上留下半点痕迹。

    查擎一脚踩在楚铜城的头颅上,旁若无人地缓缓收刀入鞘。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扫过堂内。

    堂内中人在查擎的威严目光下,仿佛僵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查擎从袖中抽出一本卷宗,沉声道:“这是朝廷定下的反贼名单,本督不是滥杀之人,可如果凭借这份名单拿人,在座的诸位,恐怕有八成都要往那断头台上走一遭啊。”

    堂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查擎用这份卷宗轻轻拍打掌心,笑道:“所以,诸位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是要及早迷途知返,倒戈一击。”

    “可如果有谁执迷不悟,执意要与本督做对,与朝廷做对。”查擎猛地将脚下的人头生生踩碎,寒声道:“那么休怪本督不讲情面,满门上下,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落下,楚铜城的尸体轰然倒地。

    查擎缓缓前行,留下一串血脚印,“本督说到做到。”

    随着查擎的前行,不断有人起身,然后摘下头冠,面色灰败地跪倒在地。

    直到查擎来到道门大真人酆都大帝的面前,这个趋势才戛然而止。

    查擎停下脚步,缓缓说道:“朝廷的十万大军,东北的二十万大军,已经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很快就会兵临辽州朝阳府城下。”

    酆都大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查擎的倒戈一击和赵无极的骤然发难,显然大大出乎了这位道门大真人的意料之外。

    林宗强压下心中的惊恐,努力开始权衡利弊,力图在这等绝境之中,寻出一条出路。

    过了许久,酆都大帝缓缓开口问道:“你所欲何为?”

    查擎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酆都大帝会有如此一问,略微思量片刻后,微笑道:“本督身为朝廷臣子,受顾命于未央,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掊之土未干,弱质女子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酆都大帝讥讽一笑。

    查擎也不以为意,洒然一笑。

    就在此时,有人未至声先至,嗓音清冷。

    “太祖皇帝曾言,试问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本督要说,这天下乃是大齐之天下,萧氏之天下,从来都不是牧氏之天下。”

    与此同时,堂外的重重兵甲从中分开一条通路,又有一位身着铠甲的男子通过这条通路走进大堂之内,堂内不乏识货之人,此人的铠甲虽然与查擎的铠甲有六七分相似,但在细节上却又不同,更显尊荣,气势凛然。

    来人望向酆都大帝,淡笑道:“陈焕之,别来无恙啊?当年你担任补天阙的执事客卿,被卷入到青尘的叛宗大案之中,本是要被株连,不过幸有尘叶死保于你,你这才得以隐姓埋名,成了今日的镇魔殿第二大执事,可真是久违了。”

    被喝破真实身份的酆都大帝脸色大变。

    他的真实身份哪怕放在道门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绝密之事,所知之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当年他与尘叶并列齐名,又是至交好友,本有望成为一脉峰主,只是因为青尘的叛宗之事,掌权的主事峰主天尘大真人为要尽快稳定局势,行大肆株连之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陈焕之不幸被卷入其中,若非尘叶舍命相救,帮他瞒天过海逃得一命,那么他此时已经是冢中枯骨。”

    至于来人为何会知道此事,因为他曾是萧煜的四大亲卫之首般若,昔日的天策府掌印都督,如今大齐朝廷的大都督,挂镇朔大将军印,赵无极。

    查擎和赵无极并肩出现在此地,那么先前查擎所说的大军北上之事,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是牧棠之仍旧无动于衷。

    因为此地是北都,是牧氏经营多年的辽王府“祖宅”,如果仅仅是这两人和堂外的那些甲士,牧棠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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