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5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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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为如此,张无病与林寒、林术父子二人血战、苦战数次之后,哪怕损失颇为惨重,仍是不肯退入城中,只要他的骑军一日不曾退入城中,那么这张珠帘就一日完整,草原大军就进不得西北半步,可如果他转为退入城中据守,那么草原大军完全可以绕过这一座座雄城,挥师南下,由陕州进入中原腹地,完全不必顾及西北大军截断他们的后路,因为此时往南有萧瑾的魏国大军可以接应,往北又有牧棠之的东北大军遥相呼应,林寒的草原大军不会是孤军深入。
为此,内阁曾经措辞了一份语气颇为严厉的急递,命张无病决不可放一骑草原骑兵进入中原,因为朝廷已经无力在西北大军身后再布置第二道防线,西北军务必要争取到半年时间,让朝廷解决江南战事。同时内阁也增发急递给江南的禹匡,让他务必稳住东南局势,等待蜀州援军。
不同于张无病的重担压身,禹匡接到这份内阁急递之后,心中更多是苦笑无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江南水师之于江南后军,就相当于西北骑军之于西北左军,洞庭湖一战之后,江南水师尽丧,如今的江南后军已经无力出城而战,只能困守孤城,所谓的稳住东南局势,也不过是内阁诸公给他这位老将留了几分颜面,说白了不过是让他守住两襄而已。
两襄临水,此时城外江面上已经尽是魏国船舰,魏国水军又开始布置木桩铁锁,以铁锁横江,封锁江面,使得两座城池彻底成为孤城。随着魏国大军进一步开进至两襄城外,这也意味着兵力更胜之前的魏国大军,这次必然是孤注一掷,到时候便是要举半国之力攻襄阳一城。
想要守住两襄,很难,但不得不守,因为这是足以关系到天下大势格局的一战。
无论是魏国的领军大将上官郯,还是坐镇两襄的禹匡,两人都认为这是一场不亚于当年大楚和后建襄阳之战的大战,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是,这场大战的开始竟是如此仓促,甚至对于双方来说,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萧瑾膝下有一独子,而且还是老来得子,乃是他化身陈公鱼时与孟东翡所生,原是跟随在孟东翡的身边,取名孟随龙,在陈公鱼的身份暴露之后,萧瑾干脆让孟随龙认祖归宗,改姓为萧。
按照辈分而言,萧瑾与萧煜是异母兄弟,他的儿子与萧玄同辈,且应是单字,萧瑾便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者,自然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一言,为他取名为萧殊。
这位身份尊贵的王太子殿下,在还叫孟随龙的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曾经只身夜闯江都剑宗,结果被徐北游所擒,最后还是孟东翡亲自出面,才将他从徐北游的手中救了出来,结果他仍是不思悔改,又在九原城寻衅,险些被徐北游捉拿,这次萧瑾出兵江南,他自是不肯落后别人半步,这次瞒着孟东翡偷偷来到两襄前线,聚拢起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军,也要过一把一骑当千转战千里的将军瘾头。
此时萧殊身披轻甲,骑乘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杂毛,耐力极佳,堪称是千金不换,这是当年林寒派人驯服的草原马王,赠给萧瑾之后,又被萧瑾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在他身后是两千军容齐整的骑军,不但不是乌合之众,反而是最为精锐的轻骑,虽然可能比不上西北和草原的精锐轻骑,但在江南这个不以骑兵为长的地方,已经是一等一的精锐,在他身侧还有一名文质彬彬的儒雅男子,蓄有三缕长髯,一袭青衫,在满是铁甲的战场上格外扎眼,此人正是出身剑宗的剑道宗师黄晓,踏足地仙境界多年,曾经是剑宗宗主公孙仲谋的弟子,却因为与道门中人勾结,被公孙仲谋一怒之下逐出师门,勉强算是徐北游的半个师兄,如今是魏王门下的清客,也是萧殊的剑术老师。
先前萧殊率军衔尾追杀一队江南后军的斥候,没有尽全力,而是猫戏老鼠,迟迟不曾赶尽杀绝,因为是一面倒的追杀,故而坐在马上的萧殊悠哉游哉,不曾挽弓,也不曾持矛,只是在身前横了一把带鞘长刀,在距离两襄还有大约十余里距离的时候,他一夹马腹,整个人迅猛冲出,在他身后的整支骑军也迅速加速向前,将这些已经疲惫至极的残兵迅速包围。
高坐马背上的萧殊嗤笑一声,一手按住身前长刀,另外一手缓缓举起。
所有骑军顿时整齐划一地弩箭上弦,伴随着阵阵机括弦簧之声,如雨的弩箭激射而出。
立时有几十名江南骑军的骑兵坠马落地。
然后所有魏国骑军开始抽刀,接下来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就算偶有反抗,也是徒劳。
被魏国上下尊称为“太子爷”的萧殊勒马立定,望向隐隐可见的襄阳城头,再次按住身前的长刀,嘴角翘起。
谁敢横刀立马?
第三百二十八章八 战场上两两相对()
“太子爷”有令,焉敢不从。
哪怕黄晓是萧殊名义上的剑术师父,也仍是如此。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出剑,一剑朝已经射出三箭的白玉掠去。
与此同时,有一道身影从白玉身后的军阵中随之冲出。
竟然又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一名与此处战场格格不入的女子,不像白玉那般身着棉甲,而是一身寻常衣裙,姿容并不太出众,却能让人眼前一亮,甚至是记忆犹新。
女子手中同样持有三尺青锋。
从她跟随这支骑军出城开始,就十分引人注目,只不过听说她是剑宗之人后,所有骑军都不敢在多说什么,更不敢再去女子面前口花花几句。
名叫张雨萍的女子以手中三尺挡下了黄晓的一剑。
黄晓身形飘然退后,没有急着再次出手,皱眉道:“张雨萍,怎么是你?”
一向与人为善的张雨萍破天荒地满面寒霜,冷笑道:“黄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自当年一别之后,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了吧?没想到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成了魏王门下的走狗。”
黄晓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了?当年我们一起拜在剑宗的门下,你跟着张雪瑶,我跟着公孙仲谋,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当年的老样子,没什么权柄,境界修为也不高,想来这辈子是长生大道无望,甚至整个剑宗上下都没几个人知道你,你到底图个什么?你说我是魏王门下的走狗,你又何尝不是跟着徐北游一起沦为了大齐朝廷的鹰犬?”
黄晓顿了一下,说道:“对了,说到徐北游,这个徐南归,他不是鹰犬,他娶了大齐的公主,看样子是要做大齐的主子,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主子还能做几天,你跟着他又能有什么下场。”
张雨萍冷冷说道:“不劳你操心,我知道你一直嫉妒徐北游,你恨老宗主不把剑宗十二剑交到你的手中,恨老宗主不把剑三十六传授给你,可你自己扪心自问,你配吗?你配得上剑宗十二剑吗?你配得上剑宗祖师留下来的剑三十六吗?”
黄晓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举起手中的三尺青锋,“张雨萍,当年我是曾经想过娶你的,没想到,今日却要杀你。”
张雨萍冷笑道:“其实说起来,我认识的那个黄晓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站在我面前之人,不过是一具披着黄晓人皮的行尸走肉罢了。”
黄晓微微侧了侧脑袋,反问道:“我是行尸走肉,你又是什么?”
黄晓不再想要说话,轻轻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颤抖不止。
黄晓仍是没有要出手的迹象,轻轻感慨道:“在几十年前,我跟着师父去了一次魏国,也去了一次碧游岛,放眼望去,满目疮痍,遍地都是断壁残垣,当时我和师父说了很多,说有朝一日要把这里重新修整成原来的样子,师父笑着说了个好字。几十年后,师父又去了一次碧游岛,不过带着的人不再是我,而是徐北游,那一次,他在碧游岛重伤致死,临死前又把一切我想要而求不得的东西都交给了徐北游。”
黄晓的神情复杂,缓缓说道:“剑宗十二剑、剑三十六、诛仙、剑宗,甚至还有你,这些都是我想要的,结果没有一样是我的,时也?命也!”
黄晓长长呼出一口气,吐在手中长剑上,先是酝酿出几缕剑气,然后这几缕剑气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变粗,如一道青色长虹。
他低头看了眼这道横于自己身前的长虹,“师父之所以最后将剑宗交给了徐北游,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徐北游的生父是大齐三杰之首的徐琰,姑母是大齐文德顺圣皇后,表兄是大齐高宗肃皇帝萧白,养父是潜龙在野的韩瑄,虽然那时候韩瑄还在西北的小寨子里,但终有一日他会重回庙堂,那么徐北游就是小阁老,如今也已经是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娶公主,才能做剑宗和大齐朝廷之间的纽带,才能借大齐朝廷之力实现师父重振剑宗的宿愿,所以只能是他。这些我都一清二楚,哪怕我不曾被逐出师门,也注定不会成为剑宗之主,这就是命。”
张雨萍面无表情,“因为你不想认命,所以你就在暗中勾结道门之人?”
这位魏王客卿自嘲一笑,“我当然不认命,这天下有很多多理所当然之事,比如对徐北游俯首认命,可我做不到。张雨萍,既然你已经认命了,那么我们就不再是一路人,我黄晓今日就让你死在此地,死在我的剑下,也是全了当初的念想。”
“事后,我会亲手砍下你的头颅,带回魏国,葬在碧游岛上。”
……
另一边,两个少年人迎面遇上。
萧殊,李神通。
论年纪,萧殊可能要稍大一些,但也相当有限。
论性情,两人都是极为跳脱且不守规矩之人,只是李神通更为早熟一些。
两人都曾在江都城中生活多年。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两人都该是一类人,可偏偏这两个同类人,从第一眼就开始互相看不顺眼,而且是极为厌憎的那种。
两人都未曾想到,今天的这次遭遇,竟使得两人在其后多年中,成了一生的宿敌。
在后世那个老人们彻底凋零的世道,一个是鬼王宫宫主,一个是剑宗宗主,两人曾经有过数次轰传天下的交手,结果都是李神通占尽上风,却始终不能留下萧殊,这让李神通深以为恨,大骂萧殊丢尽了这个姓氏的脸面。
在那个很多年后的世道中,因为两大宗主的恩怨宿愿,使得两大宗门也终年死战不休,剑宗胜在人多势众,而鬼王宫则胜在神秘莫测,大体来说,剑宗输少胜多,始终死死压制着鬼王宫,正如剑宗宗主李神通死死压制着鬼王宫宫主萧殊,可鬼王宫也像萧殊那般,败而不亡,每每陷入绝境,又每每能死灰复燃,让剑宗上下头疼无比,甚至戏言说这鬼王宫是属猫的,有九条命,非要把这九条命全部杀死才算完事。
李神通和萧殊两人之间的纠葛,就像曾经的公孙仲谋和秋叶,如同命中宿敌一般,始终纠缠不休,不但影响到了天下间万千修士,而且还由此引出了无数的恩怨情仇。
但是在当下的世道中,李神通还只是徐北游的弟子,剑宗宗主是他的师父徐北游。而萧殊也不是鬼王宫的宫主,真正的鬼王宫宫主是他的父亲萧瑾。
如今的江南,是徐北游和萧瑾的博弈之地,他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在如今这个天下,还远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
第二三百二十九章 九天上以一敌二()
曾经在齐王府中蛰伏十几年的禹匡从来都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更不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人。
这次江南战起,江南水师全军覆没,湖州半州之地归于他人之手,堂堂江南后军被人生生打成了一支残军,现在只能躲在两襄城中,等着蜀州前军救援,已经是惨到了极点。
要说禹匡没有半点火气,那是骗人,他不但有火气,而且还有怨气,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魏国,在于魏王萧瑾,所以在他得到萧瑾儿子萧殊的消息之后,他立刻放出了一只饵,当萧瑾咬饵之后,他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头上的骑军全都押了上去,如果能用这些骑军换到萧瑾儿子的性命,禹匡认为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不过牵一发而动全身,萧殊作为萧瑾的独生子,魏国的“太子爷”,将来的魏王,甚至可能是以后的皇帝陛下,上官郯绝不敢坐视萧殊死在自己的面前。
在白玉率领五千骑兵赶赴战场之后,上官郯亦是派出一万精锐骑军火速驰援。
在双方主将的预想中,此战本应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攻城之战,一方围城攻城,一方据城而守,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骑军大战,可在萧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