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5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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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极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一直没有开口的张百岁忽然插言道:“赵都督,大局为重。”
赵无极沉默片刻后再次跪倒在地,一字一句道:“臣,遵旨。”
萧知南的脸上又有笑意,又谈论几句东北战局之后,赵无极起身告退。
萧知南从绣墩上起身道:“本宫不便相送,大伴替本宫送一送赵都督。”
张百岁恭声领命。
送走赵无极,张百岁回到飞霜殿,此时萧知南又重新回到重重纱帐之后,坐在宝座上闭目养神。
张百岁轻声道:“殿下,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歇息会儿吧。”
“大伴,你觉得赵无极到底是什么人?”萧知南闭着眼睛问道。
张百岁想了想,回答道:“能臣,也能勉强算是忠臣,就算有些许私欲和算计,但也都是人之常情,不好过多苛责什么。”
萧知南嗯了一声,想了想,忽然又问道:“大伴,你说一个大都督换十万人马,值还是不值?”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三人腰悬将军印()
承平二十四年春,一道由公主殿下萧知南授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旨意从帝都城中明发天下。
擢升原中军左都督赵无极为大都督府大都督,正一品衔,总掌天下兵马大权,升授光禄大夫,加授上柱国,挂镇朔大将军印,封陈国公。
以大齐武官官制而言而言,此时赵无极距离位极人臣只剩下一步之遥,其中特进光禄大夫是散阶,大都督是实授,镇朔大将军是所佩将军印,上柱国是勋官,正一品衔是品级,陈国公是爵位。
其中勋级和散阶只是虚职,如蓝玉的太师头衔一般,并无实权。按照大齐律制,官员升迁后,都会初授散阶,正一品初授散阶为光禄大夫,升授为特进光禄大夫,加授为上柱国。赵无极从左都督升任大都督,位列中枢,品序由从一品变为正一品,散阶本应是光禄大夫,而三年初考后,考评优异,方可升授为特进光禄大夫。再六年复考,考评仍是优异,则加授上柱国。这次直接升授特进光禄大夫并加授上柱国,可谓是荣宠至极。
至于挂镇朔大将军印,则是因为大齐律制,有事征伐,则命都督佩印以往,旋师则上所佩印于朝,大将军印有三,分别是:征虏大将军、平虏大将军、镇朔大将军,当年魏禁领兵征讨南疆蛮族,便是挂平虏大将军印。
如今赵无极得了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三大大将军印之一,无论实授、爵位,还是散阶、勋官,皆已经走到了一个武人巅峰,所欠缺的也只剩下一个位列三公的太保,还有就是以武功而异姓封王。
在满朝文武看来,赵无极无疑让人艳羡非常,从五大左都督之一跃居成为与内阁首辅相提并论的武官第一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可唯有赵无极有苦自知,一个大都督的名头,换走了他麾下整整十万兵马,这十万兵马将会调往江南,八成是交到徐北游的手中。
这也就罢了,毕竟他手中还剩下十万兵权,仅仅是抵御东北的牧棠之,也已经足够,但真正让他心中不安的是,这个中军左都督的位置是否会易主于他人,若是在太平年景,一个大都督换中军左都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如今却是天下动荡之际,并不直接掌握兵权的大都督在这个时候反而不如直接掌握兵权的五大左都督,虽然他现在挂了镇朔大将军印,但在指挥调度上还是不如中军左都督,这叫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朝廷再派下一个与他意见相左的中军左都督,那他还真有可能被丢掉大半军权,毕竟这支中军并非是他一手建立起来,远未到一家之私军的地步,若说私军,那也是萧家的私军。
正因为种种原因,赵无极在领旨之后,迟迟没有离开帝都,直到第二道旨意传出。
第二道旨意除了将十万天子亲军调往江南平叛之外,同时还任命徐北游为中军左都督,授光禄大夫、柱国,挂平虏大将军印,加封晋国公。
当这个消息传遍帝都之后,原本觉得云里雾里的众人这才恍然,归根到底,公主殿下最信任的还是自家夫君,此番旨意布局,还是要让帝婿执掌大权,并且是最为至关重要的兵权,想来这也是韩阁老的意思,而且帝婿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也是有目共睹,满朝上下自然没有异议,即使偶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要反对,也都是些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大浪。
其实说白了,这道旨意中只有中军左都督的官职才是真的,至于其他什么散阶、勋官、爵位,都不算什么,毕竟徐北游已经是超品帝婿,如果公主殿下迈出了那最为关键的一步,那么夫妻两人便是天家,贵不可言。
有这两道旨意在前,接下来的第三道旨意就不那么惹眼,这道旨意加封张无病为楚国公,加授光禄大夫、柱国,挂征虏大将军印。
如此一来,三枚大将军印都已经派发出去,正好应了三大国之柱石的说法。
在第三道旨意下发之后,赵无极终于决定于明日离京,返回山海城。
一夜无月,寅时时分,东边的天际刚刚露出了一线白色,此时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但城门前已经有许多甲士手持火把分成两排,静候而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两顶轿子一前一后朝这边过来。
轿子停下,不等外面的随从掀开轿帘,赵无极已经伸手撩开帘子走出轿子。
所有甲士立时半跪在地,恭敬道:“参见大都督。”
紧接着后头那顶轿子中也走出一人,来到赵无极的身旁。
赵无极抬头向天空望去,东边天际的一线白色开始渐渐变宽,就像一条鱼肚。
然后他的目光慢慢下落,望向面前的高大的城门,喟叹一声。
“公主殿下到底要干什么?”站在赵无极身旁的魏无忌轻声问道:“徐北游是十八楼境界的剑仙不假,可他却不通兵事,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中,恐非明智之举。”
“公主殿下要的是安心,中军又叫天子亲军,本意就是拱卫天子,现在悉数归于我手,我又是常年经营天策府,换成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要分权一二,人之常情。”赵无极接口道:“再者就是,江南那边的战况不容乐观,公主殿下要稳住江南,也在情理之中。”
魏无忌缓缓说道:“道理很大,也很空。”
赵无极转过身望了他一眼,笑道:“对于公主殿下而言,有道理就够了,这个道理经不经得起推敲,不过是细枝末节。至于你说徐北游不通兵事,那也不成问题,大都督府里有的是精通兵事的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再不济还有江南的禹匡从旁帮衬,你别忘了,徐北游已经挂平虏大将军印,有权节制禹匡。”
魏无忌沉声道:“如果徐北游成功平定江南之乱,携大功归朝,那么公主殿下便能更上一步。”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赵无极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果不给这十万人,徐北游便难以建功,徐北游不能建功,殿下就走不出那一步,这便是挡了殿下的路,也就是殿下的仇人。”
魏无忌猛然吓了一跳,然后心底瞬间生出深深忌惮。
都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弈者通盘无妙手,虽然他名字中原有献计二字,但真论心思谋略之深沉,他远不如这位昔年的兄长赵无极。
赵无极举目向上望去,越过城门,越过城楼,望向城墙外越来越亮的曙色,轻声道:“快卯时了,我该出城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南疆旧事再南重提()
当朝廷中枢的旨意传至两襄的时候,禹匡专门为徐北游办了一场小宴庆祝,与宴之人不多,除了徐北游和禹匡之外,再就是钱牧斋、赵青、张雨萍、李神通等人,刚好坐满一桌,冰尘因为不喜此等场合,故而未曾赴宴。
虽然此时两襄已经被围城多日,但禹匡作为两襄地位最高之人,想要办一场宴席不算难事,除了一坛刚刚从地窖中取出的三十年陈酿花雕女儿红,还有精致的四荤四素冷热菜肴,在主食上又是糯黍、精面、细荞、糯米等粗细搭配,杂食珍摄,极是讲究。
筷子是洁白的象牙筷,酒杯是大楚官窑青釉,可见华贵。
禹匡作为这场酒宴的本地主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北游会拔升如此之快,短短几日之间便从一个都督同知的闲职跃升为身佩平虏大将军印的中军左都督,按照大齐律制,如今的徐北游已经手握节制江南大小将领的大权,当然,也包括他这位江南后军左都督在内。
那坛三十年的陈酿此时就放在禹匡的面前,这场酒宴没有侍从,他亲自捧起酒坛,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起身,笑着开口道:“这坛酒是太平十四年的窖藏,那时候还是太祖皇帝在位,一转眼间三十年匆匆而过,一代新人换旧人,南归不足而立之年却已经佩大将军印,英雄出少年,所以我用这坛酒来敬南归。”
说完,禹匡先给徐北游斟了满满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和别人斟酒,却只有八分满。
徐北游伸手捻住酒杯,微笑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徐某谢过禹都督。”
两人互相举杯,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不过两人却是一坐一站,就像如今两人的地位,已经是彻底逆转。
当初禹匡上任江南后军左都督,春风得意,而那时的徐北游还要托庇于他这位江南王,可时至今日,倒是成了禹匡要借徐北游之力守住两襄,在这道旨意下来之后,更是让徐北游成为禹匡的顶头上司,不由让这位四俊中的“飞熊”想起一句被无数人说烂了的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其实话又说回来,哪里用得着三十年,仅仅三年就已经足够了。
这场酒席,有钱牧斋这位满腹经纶的当世大儒,又有赵青这位几经大起大落的老人,再加上为人玲珑的张雨萍和插科打诨的李神通,还算尽兴。
待到尽欢而散,众人起身离去,唯有徐北游和禹匡还留在原处。
禹匡带着酒气,却无酒意,开口道:“南归,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
徐北游轻声道:“禹都督请讲。”
“如今南归你已是身佩平虏大将军印,又是中军左都督,我倚老卖老还能喊你一声南归,若是按照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我应当称呼你一声南帅才是。”禹匡叠手作揖,语气沉重道:“南……帅,看朝廷的意思是要让你来总掌东南大局,我禹匡一介败军之将,自当倾尽全力辅佐,只是如今的江南困局不是十万天子亲军就可以解开,毕竟萧瑾大军元气未失,大江仍旧被魏军封锁,甚至两襄已经岌岌可危,当务之急是要解两襄之围和湖州困局。”
徐北游点了点头,问道:“如何解开这个困局?”
禹匡起身取过一份随军舆图,在徐北游的面前摊开,然后俯身伸手在白帝城的方向轻轻一敲,“关键还是在于蜀州的孙少堂,蜀军若要出蜀,萧瑾拦不住,也没法拦,可蜀军出蜀有一个关键前提,那就是蜀州无恙,都说天下未乱蜀先乱,这次蜀州没有乱,难能可贵,万万不能再让它因为江南而乱。”
徐北游望向地图上的蜀州,“蜀州的祸患在何处?”
禹匡直起身子,说道:“蜀州的祸患有两处,一是由陕入蜀,当年太祖皇帝入蜀便是走了这条路,不过此处有天险剑阁,陕中又有西北前军,可以暂且不提,如今的关键在于第二处,也就是南疆,想必南帅也知道,当年这里的动静闹得很大,逼得文帅不得不亲率蜀州前军征讨南疆蛮族,甚至连先帝也被太宗文皇帝派了过去。”
说到这儿,禹匡有些喟叹,“文帅若不是在征讨南疆时落下了病根,也不会死在萧慎的手里。”
徐北游轻声道:“我记得文帅在归朝之前,已经收复南中七府,迫使反叛的南疆蛮族不得不退入十万大山。”
禹匡摇头道:“南帅已经说了,南疆蛮族只是退入十万大山,而非被文帅悉数剿灭,在南疆还有巫教,巫教还有一位大长老祝九阴,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巫教的支持下,这些蛮族随时都可以死灰复燃,然后重新夺取他们一直心心念念的南中七府。”
徐北游缓缓说道:“南中七府的公案,我略知一二。”
禹匡道:“这也是第一次南征时种下的恶果,当年太祖皇帝南征蜀州,设立剑阁行营,由林寒担任行营掌印官,总掌蜀州军政大权。林寒此人,生性残暴贪婪,盘剥无度,屡次借蛮族由头盘剥各大蜀州世家,结果假戏真做,逼得各大蜀州世家暗通蛮族叛乱,夺取蜀州首府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