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5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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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这次列阵很有意思,尽可能地使骑兵队伍由宽变窄,从而增加整支队伍的长度,这样可以使所有骑军都有直接冲撞徐北游的机会,如果阵线铺开太宽,那就会使许多边缘位置的骑兵根本触及不到徐北游,不过是徒耗马力,倒不如现在这般“物尽其用”。
此时便是一骑接着一骑,源源不绝,最多不过三骑同时撞向徐北游,摆明了不求杀敌,只是想要尽可能地消耗徐北游的气机,甚至期望于能给这位剑仙造成一点伤势,不管这点伤势多么微不足道,积少成多之下,说不定也能为后来埋下伏笔。
徐北游一步一步向前,凡是向他撞来的骑兵,有的被他一剑从中劈开,有的干脆是被剑气一分为二,皆是无法撼动徐北游分毫。
徐北游向前行出大概百步距离之后,不再以剑锋对敌,而是倒持赤练以剑首向前一撞,好似撞天钟。
冲在最前面的一骑被剑首狠狠撞中,整个胸口直接炸裂开来,同时在他身后的数骑也仿佛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迎面砸中,瞬间连人带马变为一团肉泥。
徐北游不断前行的同时不断以剑首撞天钟,一名名身披重甲的骑兵直接飞起,然后又重重落地,连人带马或是被“撞”死,或是被摔死,无一人能幸免。
负责统领这支重骑兵的将领瞳孔收缩,死死盯着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沙场上的剑宗宗主,狠狠咬牙。这支重骑兵是魏王萧瑾的嫡系亲卫,兵卒是百里挑一,马匹是百里挑一,兵甲还是百里挑一,一起冲锋时,如山洪倾泻,如大江决堤,足可以在正面冲溃一支十倍以上的普通骑兵。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不能相信,这支所向披靡的重骑军竟是伤不得这位剑宗宗主哪怕一分一毫,直到他现在才恍然明白,为何刚才王上的军令中多了“尽力而为”四字。
以前他每每听到飞剑千里取人头的剑仙传说,只当是家之言,不足为信,就算世上真有剑仙,来到动辄百万人的沙场之上,面对精锐铁骑,也难免要人亡剑折,可他哪里能想到,世上的剑仙竟是如此不讲道理,一人一剑便将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家底斩去大半,如果这位剑仙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的惨胜也就罢了,他好歹还有个安慰,可人家在轻描淡写之间就把数百铁骑斩于剑下,自己分毫无损,更不见后继无力,那这算什么事?
说到底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还是这种“细水长流”的送死。
更加让人恼火和无奈。
徐北游又是一剑撞飞一骑重骑之后,顺势一靠,以自己肩膀将一名迎面撞来的重骑兵连人带马直接撞飞出去,又生生砸死了其后的两名骑兵。
要知道这可不是平地上静止不动的重骑兵,这是经过蓄势冲锋的重骑兵,在惯性之下,绝不仅仅是三千斤那么简单,却被人一肩撞得倒飞出去,这是多大的气力?
寻常地仙境界的武夫修士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可徐北游做到了。
接下来的骑兵也多是如此,无一幸免。
冰尘自始至终就没看过这支精锐重骑一眼,她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萧瑾所在的方向,从这里她可以隐约看到萧瑾的面容,不过她没能从中看到半分惊慌失措,这让她愈发戒备,萧瑾此人,其机心城府如何,早已不必多言,放眼当世,无论是道门掌教还是大齐皇帝,都不敢小觑这位魏王半分,而她之所以要来到此处为徐北游压阵,不为别的,也只因为对手是萧瑾而已。
萧瑾感受到了冰尘的目光注视,却不以为意,反而是高声道:“徐北游,自剑冢岛一别,久违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让孤得以将剑宗的千年积蓄运回魏国,魏国大军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渡海而来,你当记首功。当然,也正是因为你,孤才能有闲情逸致组建如此一支用金银堆出来的精锐重骑,今日孤用他们来做迎接你的待客之礼,你可满意?”
此时重骑兵已经损耗近半,徐北游猛地停下前进步伐。
萧瑾微笑道:“孤王在此,你可敢来杀孤?”
徐北游举起手中赤练,望向萧瑾,一字一句道:“一剑摧阵当如何。”
这一剑不再针对士气尽丧的数百重骑,而是直指正在阵中的萧瑾。
六面和萧林脸色骤变,两人同时向前跨出一步挡在萧瑾身前,眼神异常凝重。
登顶十八楼,方可自称是逍遥地仙,朝游苍梧暮苍海,逍遥于人世间。
一位十八楼剑仙的份量之重,绝不能等同于两位十七楼地仙。
六面双手合十,周身金光璀璨,熠熠生辉,同时显露金刚怒目法相,慑服邪魔外道。
萧林重重一顿手中法杖,有一本厚重典籍凭空生出,自行翻开,书页哗啦作响,然后以萧瑾为中心,出现了一个三尺方圆的蓝色光罩,将萧瑾护于其中。
与此同时,冰尘也大声喝道:“徐北游!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否则引来天道震怒,悔之晚矣!”
徐北游置若罔闻,只是一剑递出。
一道剑气粗如山峰,壮如大江。
剑气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这座巨大军阵被生生撕裂成两半,在这一线之上,没有断臂残肢,甚至没有尸体和血迹,只有一道长长沟壑。
微风拂过,在这道长长沟壑上,尘埃飘散。
六面的金刚法相上出现无数裂痕,其胸口位置更是被直接洞穿,可以透过其中看到被他挡在身后的萧瑾。
微风过后,六面的金刚法相寸寸碎裂,护在萧瑾身周的蓝色光盾也骤然出现无数细密裂缝,然后化作点点蓝色流萤光点,随风而逝。
不过萧瑾仍是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萧瑾抖了抖大袖,拭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轻笑道:“好厉害的一剑,不愧是一人一剑就能大败道门的剑宗剑仙,不过你还是留手了,是怕引来天劫?”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头顶,脸上笑意更重。
不知何时,头顶天空已经是乌云如重墨,其中隐隐有雷霆翻滚。
天劫临头。
第二百九十章 生子当如徐南归()
黑云压顶,山雨欲来。
徐北游一剑递出,摧阵破甲,最终还是引来了天劫临头。
徐北游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滚滚乌云,面无表情。
萧瑾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缓声说道:“若是天雷降下,能否伤及你的性命,这个尚不好说,可是这些甲士又是何其无辜?如果他们死在煌煌天威之下,老天爷可是会把这笔帐记在你徐北游的头上。”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黑云已经猛然下坠,一道道水桶粗细的天雷在黑云中翻滚不休,若隐若现。
萧瑾嘴角勾起,既然人力奈何不得你徐北游,那就借上天之手来对付你,有萧玄和萧白的前车之鉴,你徐北游又能如何?
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苍天在上,人力岂可胜天。
屈指算来,大江之畔的上官仙尘以剑问苍天,虽然扛下了九重天劫,但也因此埋下隐患,最终力竭身亡。大齐太祖皇帝萧煜纵横无敌,同样是在大江之畔,先斩傅尘,再战上官仙尘,挟大势而君临天下,可到头来,面对煌煌天道也只能修筑明陵,不得不躲藏在明陵九层深处以假死遁世,苟延残喘二十余载。萧玄,当世武圣,面对并不在巅峰的道门掌教秋叶,占尽上风,几乎将秋叶生生打死,可最后也还是因为天道规矩而功亏一篑,于江都行宫驾崩。萧玄死后,萧白以天子气运明铸不朽金身,暗修天子之剑,同样是举世无敌,也同样是身死道消。
如此四人,哪个不是当世人杰,哪个不是登顶天下之人,可结果却是一模一样。如今徐北游的成就的确很高,位列天机榜三圣,大败道门,可还未真正走到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历代天下第一人都是落得如此下场,徐北游再高,还能高过这四人?
既然高不过去,那就只能按照天道规矩行事。
天雷落下,大劫临头。
徐北游满头雪白发丝被劲风吹拂得飘摇不定,平静道:“你想用天雷来杀我?这种投机取巧的行径,仅仅是吓唬旁人还行,想要伤我,却是可笑。”
萧瑾不曾言语,只是仰头看天,看紫色天雷裹挟浩荡天威落下,直奔不闪不避的新任剑宗宗主。
徐北游同样不复多言,直接以手中赤练迎上天雷,逆流而起,无数剑气随之蜂拥而上,与紫色天雷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他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除了与其自身修为有关,更是因为这次落下的天雷并非萧白等人所面对的九重雷劫。
相较于萧白引下的九重雷劫,这道雷劫对于一位十八楼境界的地仙而言,警告意味更浓,并非要将徐北游直接从世间铲除。
换而言之,徐北游此次行径刚好处于天道规矩的那条线上,处于两可之间。若是再往前一步,那便是越过雷池,必然要引来天道震怒,若是及时收手,尚有转圜余地,不至于玉石俱焚。
所以此时这道落下的天雷在徐北游看来,不过是徒有其表,不堪一击。而且话又说回来,剑宗中人也从不畏惧天道,天劫临头又如何?不过是试剑问苍天罢了,若是顺从天道,剑宗也不会这么多年来没有飞升证道之人。
这也是剑宗和道门的根本区别之一。
徐北游这一剑,并不属于剑三十六中的某一剑,到了他如今的境界,也不一定非要拘泥于某种剑式,大可信手拈来,自成一家。
这一剑在于“繁茂”二字。
何谓“繁茂”?
在常人看来,这一剑递出之后,只见得剑气蜂拥而起,却不见有更为细微的剑气弥漫于四周,细小而微不可查,密密麻麻不觉,布满世界。
这些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终汇聚如雾气。
好大一片剑雾弥漫了整个上空。
紫雷落入雾气之中,其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仿佛陷入泥泞之中,更有无数紫色“流萤”从雷霆上剥落分离开来,然后在无尽剑气中缓缓消散。
徐北游沉声说道:“人生一世,要有所执,心中执念,手中执剑。”
话音落下,剑气愈盛,如雾的剑气近乎凝为实质。
这道天雷彻底烟消云散。
萧瑾的眼皮猛地一跳。
只见这道剑气竟是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是逆流而上,直冲头顶酝酿出这道天雷的劫云。
头顶云海翻滚如沸水,激荡不休,隐隐传出雷霆轰鸣之声。
徐北游胆大包天,竟是身形腾空而起,飞掠至云海之中,不管云海之中的景象如何声势骇人,根本不能伤及徐北游分毫,徐北游一挥袖,剑气如大风起,硬生生地就将这片劫云“拨云见日”。
这片象征着天道威严的劫云就此烟消云散。
护在萧瑾身前的萧林和六面瞠目结舌,哪里料到徐北游竟是如此蛮横手段,直接破去劫云,若是让他们来面对刚才的天雷,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也要郑重以待,难免要伤筋动骨一番,哪里能像徐北游这般轻描淡写,甚至连劫云都一起破去。
萧瑾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徐北游已经如此不讲道理,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北游从天上重新落回地面,看了眼头顶重新出现的一片郎朗晴空。天道无情也无私,不会觉得徐北游此举是冒犯之举,既然不曾触犯天道规矩,那边没有天雷落下。
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不过此时亲眼目睹此场景的十余万大军已是鸦雀无声。
对于寻常人而言,那些神仙再高,也高不过老天爷,如今天上的天雷都被这名剑仙一剑斩断,世上还有谁能阻挡他?凭借他们这些血肉之躯?那些人马俱是披甲的重骑没能挡住,那些连尸骨都没留下来的袍泽们就是前车之鉴!
如何能挡啊。
他们不怕死,可是害怕这种不明不白的死。
整支魏国大军的气势骤然低沉。
一直不曾后退半步的萧瑾一拉手中缰绳,终于转身向后而行。
萧林轻声问道:“殿下?”
萧瑾没有回头,平声静气道:“军心不稳,士气已丧,这场仗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传孤的军令下去,收兵。”
萧林叹息一声,领命而去。
萧瑾一人一骑缓缓离去,徐北游并未追赶,只是站在原地望着萧瑾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铁甲的簇拥中,然后又看着眼前的大军如潮水般向后依次退去。
站在徐北游身后不远处的冰尘轻轻松了一口气。
城内望楼上的禹匡也松了一口气。
城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