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4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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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匡陪着徐北游前往那座立于汉水之畔的襄阳城,如今整个东南半壁都压在这座城上,所以当禹匡每当不经意间望向襄阳时,脸色和眼神都会变得异常凝重。
有人给李神通牵来一匹白色骏马,李神通毫不客气地骑了上去,手提缰绳,两腿一夹倒还有模有样。单以骑术而论,自小出身于富贵之家的李神通更胜于徐北游,虽然徐北游自小的梦想就是能住华美大宅,骑高头大马,可这些年来,他却是从未学过骑马,大多时间都是徒步而行。当然到了徐北游如今的境界,早已用不着骑马,就算是骑马,无论是如何暴躁的野马也都会服服帖帖。
入城之后,自有人接待李神通等一行人,至于徐北游则是与禹匡去了他的书房。
徐北游上次来襄阳,还是应禹匡之邀,后来在襄阳城外偶遇了青尘大真人,后来便是有佛掌手托佛寺出水之事,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却像是过了二十年一般,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来到书房,两人分主客落座,禹匡开门见山道:“南归,你我算是相识相交于微末时,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北游点头道:“禹都督尽管开口。”
禹匡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既然南归坐在了这里,又是如此说,那么本来许多没法说出口的话就能说了,我想请问南归,朝廷那边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想来南归你也知道,自从两位先帝陆续故去之后,我便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朝廷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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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轻声道:“禹都督多虑了,自从高宗肃皇帝驾崩之后,就闹出了傅中天之变,波及整个朝堂及文武百官,此时刚刚平定内乱不久,大都督又不幸殉国,庙堂上下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不能对江南局势过多指手画脚,所以这东南半壁还是要靠禹都督勉力维持才是。”
禹匡迟疑道:“可是洞庭湖兵败……”
徐北游摆了摆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说了,敌强我弱,有此结局,也在庙堂诸公的意料之中,所以禹都督勿要自责,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尚且能容得下一个魏无忌,又如何容不下你禹匡?所以请禹都督安心便是。”
禹匡稍稍安心,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口饮茶。
徐北游也没有多说什么,陪着这位支撑着东南半壁的老将一起默默喝茶。
最后,禹匡又问了一句话,“南归,如今庙堂之上,太宗、高宗两位陛下俱已仙去,高宗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再观诸王,赵王身死,燕王被废,请问这朝堂之上到底是何人做主?是韩阁老,还是……”
徐北游沉默片刻,回答道:“是公主殿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徐北游离开禹匡的书房后,来到客院见到了李神通一行人。
此时包括苍云在内,凌云、齐仙云等三人都被徐北游封禁了修为,几人又都不是武夫,十成修为难以发挥一二,所以徐北游放心让张雨萍一人带着苍云和凌云离开,独独留下了齐仙云和李神通。
待到屋内只剩下三人之后,徐北游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然后抬手一指,让李神通坐在旁边的一个绣墩上,绣墩中空,里头生着炭火,暖意自生。
之所以要将李神通留在此地,徐北游没有明说,但是张雨萍和李神通都有所猜测,无非是徐北游把李神通当作自己的继承衣钵之人,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异于常人的聪慧,甚至有些当年萧瑾的风范。徐北游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资质多么好,或者说根骨多么好,他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有今日,更多是时势使然,也就是应了那句时势造英雄的老话,正因为剑宗倾覆而不得不从朝廷求出路,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徐北游,徐北游不希望以后的剑宗弟子继续走自己的老路,也不觉得他们能走自己的老路,所以李神通这等资质根骨上佳之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过李神通这小子也像萧瑾一般,性子邪乎得厉害,有着太多不可预料的不确定性,所以徐北游才将李神通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徐北游不希望日后剑宗出现一个大权独揽的宗主,一意孤行,独断专行,更不希望此人是从自己手上出来的。
徐北游和李神通都坐下之后,齐仙云就只能站着回话。
齐仙云经过最初的心神不宁之后,心绪逐渐平复下来,又变回到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门仙子形象,她知道徐北游做出了那个大胆猜测之后,必然不会让她轻易死去,现在的她已经成了徐北游手中的一颗重要棋子,所以她反倒是有恃无恐,不再畏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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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轻轻抚摸着椅子扶手,没有急着开口。
反倒是齐仙云主动开口问道:“徐宗主,你是想要拿我做些文章?”
徐北游答非所问道:“有些话我没骗你们,我的确佩服凌云的为人,在如今的世道,像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修士,着实不多了,最起码我见过的很少,所以我不杀他。”
齐仙云默不作声。
徐北游接着说道:“至于苍云,本来是一颗棋子,到头来却成了鱼饵,钓起了你这尾大鱼,委实是意外之喜。”
齐仙云缓缓说道:“若是你想拿我来做文章,恐怕要失望了,师尊不会在意,夫人也不会在意。”
“真不会在意?”徐北游笑着反问一句,“若是真不会在意,又怎么会有女子掌教的说法。”
齐仙云淡然道:“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徐北游不置可否道:“十二小姐,道门说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其实在许久之前,我也被人视作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我已是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齐仙云面无表情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徐北游点点头,道:“那我就再说一件事,在我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到底是何人之前,我曾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疑问,比如说,为何师父会对我如此之好?他会不会就是我生身之父?既然齐仙子也是孤儿,那不知齐仙子是否有过这方面的疑惑。”
齐仙云一笑置之,像是不屑于回答徐北游的问话。
徐北游忽然说道:“苍云师兄。”
本应已经离开此地的苍云推门而入。
徐北游轻声道:“苍云师兄,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此事?”
苍云点了点头。
徐北游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椅子,“还请师兄坐下慢慢道来。”
苍云入座之后,缓缓开口道:“想来代宗主之所以要让宗主亲自前来见我,就是为了此事。”
徐北游不置可否。
苍云继续说道:“此事是我在偶然情形下从大师兄口中得知,也就是道门天云,当时他与人谈话时无意中提起此事,并未避讳于我,也或许他早就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故意说给我听。”
齐仙云顿时眼神晦暗。
徐北游问道:“他说了什么?”
苍云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这位名义上的十二师妹,轻声说道:“天云说,齐仙云本不该姓齐,更不是什么孤儿,她本该世上最尊贵的世家大小姐。”
齐仙云冷冷道:“一派胡言!”
徐北游对此根本是无动于衷,眼神示意苍云继续说下去。
苍云说道:“当时与天云交谈之人是镇魔殿的一位新晋大执事,姓叶名罪,真名叶澜依,乃是魏国叶家的子弟,算是掌教真人的侄孙辈。他问天云是哪家的大小姐,天云指了指叶澜依,说正是你们叶家。”
苍云望向徐北游,沉声道:“宗主,若是天云已经早早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将这番话说给我听的用意就是借刀杀人,借我们剑宗的手,除去阻碍他登上掌教大位的齐仙云。”
徐北游不置可否,问道:“后来呢。”
苍云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天云还说,齐仙云生父正是如今的道门掌教真人秋叶,生母是慕容氏家主慕容萱,她生于太平十七年玄都紫霄宫中,知情者甚少,因为自小资质过人,所以秋叶与慕容萱密谋之后,决定不把她送回叶家,而是伪装成孤儿身份拜入秋叶门下,至于其真正居心,实不可问。”
徐北游笑道:“都说孩子大了不由人,再孝顺的孩子,长大之后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忤逆父母的意愿,难怪掌教真人不喜欢天云,原来师徒两人已经闹到了这般地步,又是何苦来哉。”
对于这句讥讽意味十足的话语,齐仙云置若罔闻。
徐北游再问苍云道:“苍云师兄,你说居心实不可问,到底是如何不可问?”
苍云微微一怔,抬头刚好撞上徐北游的冰冷眼神,一咬牙道:“回宗主,无非是让齐仙云继承道门大统,如此一来,就如夏启继位,日后之道门再无师徒承继,而是要变为一家一姓之私产,实乃大逆不道之居心。”
齐仙云的脸色瞬间苍白,身子微微颤抖。
徐北游轻轻抚掌,感叹道:“君之一席话,堪称是于无声处听惊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岁云暮雪满帝都()
如今的帝都中枢,正如徐北游对禹匡所言,真正的主事人正是齐阳公主萧知南。
看上去很是不可思议,毕竟自古以来,女子当政就有诸多忌讳,被天下士大夫贬抑为牝鸡司晨,正如那位女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男子出十分力就能做成的事情,女子必须要用上十二分力才行,此乃天下大势。
不过大势之中也不乏诸多例外巧合,萧知南之所以能主政朝堂,有两点必然原因,第一点就是天家一脉几乎断绝,太宗文皇帝和皇后相继离世,紧接着又是膝下无子的高宗肃皇帝身死,遍观诸藩,魏王已叛,赵王已死,燕王已废,灵武郡王年事已高,唯有梁武郡王萧去疾有资格继承大统,可他却自幼远离庙堂,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又怎么跟久居庙堂的萧知南相比?
这也是第二点原因,萧知南有百官拥护。自从蓝玉辞官告老之后,蓝党便分离崩析,紧接着又有端木睿晟和傅中天前后两位暗卫府主官叛乱,在几番庙堂动荡之后,百官慑服,韩瑄是为当之无愧的百官之首,严格来说,萧知南算是韩瑄的儿媳,他支持萧知南自是在情理之中。除韩瑄之外,萧知南也与次辅谢苏卿交好,当初她游历江南而落脚于谢氏别府谢园便可见一斑。至于内官之首的张百岁和墨书夫妇,更是不用多言,几乎就是看着萧知南长大的半个长辈,再加上久不问政事的大长公主萧羽衣也站出来支持自己这个视若己出的侄女,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萧知南便顺理成章地掌握了大齐朝廷的训政大权。
这是连魏王萧瑾都没有想到过的局面,自己的对弈之人从兄长萧煜变为侄儿萧玄,再从侄儿萧玄变为侄孙萧白,最终竟是变成了自己的侄孙女萧知南。
不过话又说回来,萧氏三代人物是人非,萧瑾仍旧屹立不倒,又何尝不是一种过人本事。
当然,萧知南也有自己的劣势,她毕竟是女子之身的公主,而非男子之身的藩王,即使有百官支持,在大义上仍是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此时虽然掌握有训政实权,但并无确切名分,所以在政事上,还远远不能像其父萧玄那般大权独揽,也不能像其兄萧白那般一意孤行,十分依赖韩瑄、谢苏卿和张百岁三人。反过来说,也正是三人的齐心协力,才造就了萧知南女子掌权的局面。
今日早朝退散后,萧知南又单独留下了韩瑄和谢苏卿两位重臣商议关于西北战事粮草筹备之事,直到正午时分,两人才从未央宫中出来。
韩瑄本就不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年岁已高,身体自然孱弱,忙碌了一个上午之后,便有些脚步不稳,谢苏卿主动搀扶着韩瑄走下层层白玉台阶,往承天门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阴沉了一个早上的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然后越来越大,转眼间已是风雪漫天。
谢苏卿扶着韩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萧知南站在未央宫的高大殿门前,望着殿外的迅猛风雪,其中夹杂着的雪粒扑面而来,仿佛大齐朝的四都十九州之地此时都已经笼罩在了这茫茫大雪之中。
“帝婿有传信回来吗?”萧知南突然问道。
站在萧知南身后的陈知锦轻声回答道:“殿下,帝婿那边是三天一传信,前天刚刚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