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3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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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不置可否,“虽然满朝之人都称呼朕为圣上,但朕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朕是先帝的儿子,当年先帝可以做到的事情,朕,也可以。”
第七十九章 老师学生言归老()
“不一样。”蓝玉沉声道:“先帝是创业之君,陛下是守业之君,职责不同,又岂可同日而语?”
皇帝平淡道:“此心同,此理同,殊途而归。”
蓝玉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萧玄低头望着酒樽中的一层薄薄落雪,忽然道:“老师,其实你早就知道今日之事。”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蓝玉没有否认,反问道:“难道陛下不知道?”
萧玄笑了笑,“朕当然知道,不过朕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老师将此事告知于朕,又是另外一回事。”
圜丘坛上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有些事情,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可一旦挑破了,就是另外一番光景。
此时无雪,风却越来越急。
蓝玉白色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抖着,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道:“陛下是要问罪于老臣?”
萧玄终于转过身来,直视这位授业之师,缓缓说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图谋不轨,往小了说,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之事罢了,旁枝末节,不足道哉。”
蓝玉似乎不想再恪守君臣之道,直言问道:“那么陛下是想往大了说,还是往小了说呢?”
萧玄也不动怒,平静道:“有句古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朕若要问罪于老师,结党妄行四字足矣。”
蓝玉忽然笑了笑,道:“大郑正明十年六月二十,太师、内阁首辅张江陵身故,神宗皇帝赠上柱国,谥文忠。九个月后,正明十一年三月,神宗下诏收回张江陵的上柱国、太师封号,接着又下诏剥夺‘文忠’谥号。这还不够,一年以后,正明十二年四月,神宗下诏查抄张江陵的家产,并将其子发配充军。有郑一朝,抄家者有三,一谋反,二叛逆,三奸党,而神宗给张江陵定下的罪状却是诬蔑亲藩、钳制言官、专权乱政、谋国不忠,先不说这些罪名有多少污蔑之词,就算全数为真,也不足以行抄家之事,归根究底,何也?无非江陵相公分皇帝之权柄,引皇帝之忌讳,方有如此之灾祸。”
萧玄平静道:“内阁之制,始于大郑太祖皇帝,当初大郑太祖废黜丞相而设内阁,留有两条祖训,一条是‘后世有敢言设丞相者,杀无赦!’,另一条是‘六部分理天下事,内阁不得侵’。故而内阁本无宰相权柄,只因在宣宗时,六部尚书陆续入阁,六部之臣不得不听命于内阁,内阁这才有了宰相之实,自此之后,内阁首辅多兼任吏部尚书之职,行宰相之事。及至神宗年间,张江陵出任内阁首辅,又大不一样,此时神宗皇帝初登帝位,权位不固,张江陵先以天官和帝师之尊把持朝政,继而以考成法挟制六科,以六科监察六部,以六部考察地方,最后操纵百官,一切军政大事皆由他一人而决,甚至于首辅均旨更甚于皇帝圣旨,如此之权柄,又岂是宰相二字可以囊括?”
蓝玉轻声道:“陛下看得透彻。”
萧玄接着说道:“万国仰大郑天子,四方颂江陵相公。这是当时的一副对联,时人将张江陵与大郑天子相提并论,可见他名为首辅,实为摄政,自古以来,摄政者又有几人善终?”
蓝玉轻声道:“老臣不是张江陵。”
“老师当然不是张江陵。”皇帝陛下笑道:“本朝以来,先帝有感于前朝内阁与六部相争之弊,增设内阁辖制六部之权,使得内阁凌驾于六部之上,内阁首辅、次辅已与宰相无异,老师为相一甲子,恪守本分,劳苦功高。”
蓝玉沉默片刻,感慨道:“当年江陵相公曾言,‘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念既已忘家殉国,遑恤其它,虽机阱满前,众镞攒体,孤不畏也,以是能稍有建立。’张江陵何尝不知走摄政一途,便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可他还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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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轻声道:“帝王心术,从来都是封无可封时,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无关乎天下,也无关乎兆民之好恶,只关乎一姓之尊荣,当年张江陵说‘如入火聚,得清凉门。’何尝不是早已经看透?”
蓝玉身上的公服被大风吹动,如同他的胡子一般颤抖着,缓缓说道:“陛下是要老臣退。”
这句话同样是肯定,而非疑问。
萧玄一字一句道:“此时此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有些话的确可以说清楚了,朕与老师之争,从不在细枝末节,也不在治政方针,甚至不在于道门,而是在于权柄,老师自先帝起事之初就辅佐左右,时至今日已有六十余载。方才老师说自己不是张江陵,朕也不愿效仿郑神宗,所以朕想请老师告老。”
蓝玉老吗?
以普通人而言,他的年龄的确可以算是垂垂老矣,但如果以一位地仙大修士而言,他不算老,就算再做六十年内阁首辅也绰绰有余。
然而就在此时的圜丘坛上,在这个晦暗的天气里,在大敌当前的处境中,在承平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天,大齐的皇帝陛下请自己的老师告老。
蓝玉沉默许久,没有开口。
徐北游说世人总为势位所误,这句话说的很对,哪怕是十八楼上的秋叶也不例外,否则他此时应该证道飞升,而不是躲在紫霄宫中弥补道行。
蓝玉是修为境界超凡脱俗的大地仙、大修士,但他不是看淡了功名利禄的脱俗之人,在他的一生中,伴随了无数的名利兴衰,现在要让他放下,又是谈何容易。
正所谓置身事外,何人都可心静。身处其中,何人安可淡然?所勿易论人,因汝未在其中。
没有坐在蓝玉这个位置上,就说什么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都是屁话。
大和尚劝人放下得自在,只因拿起的物事不在他的手中。
儒家先生劝人安贫乐道,只因贫贱二字没有压在他的肩上。
道门方士劝人丢掉富贵求长生,只因富贵非是他的富贵。
天底下所有的道理,都逃不过知易行难四字。
说别人,容易。自己做,难。
过了许久,蓝玉轻声道:“现在大敌当前,陛下却要老臣告老,就不怕自毁长城?恐非智者所为。”
萧玄轻轻旋转着手中的三足酒樽,“朕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老师早该心中有数才是,老师乃是心志坚定之人,一旦下定决心,等闲不会改变初衷,所以朕是否说这番话,都不会影响到老师如何去做。”
蓝玉轻笑一声,“这个天下,是老臣陪着先帝打下来的,也是老臣陪着陛下治理的,所以老臣绝不会让它落到萧瑾那些人的手中。”
他顿了一下,望向脚下的圜丘坛,叹息道:“此事之后,若是陛下无恙,老臣无恙,我大齐无恙,老臣会上书告老。”
第八十章 天地之间起雷声()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天际。
这是真正的雷声。
仿佛是天劫将至,任凭你是举世无敌,在巍巍天道之下,又能如何?
蓝玉转头望去。
一道横雷正朝圜丘坛直逼而来。
其来势凶猛,以至于天地元气在煌煌天威之下,也开始不断扭曲。
不知多少年未曾亲自出手的蓝玉向前踏出一步,并不高大的身躯再一次挡在了自己学生的身前,为他又一次遮风挡雨。
蓝玉伸出一手,从他袖中飞出一黑一白两条“大鱼”,似虚似实,形态飘渺。
两尾大鱼环绕着蓝玉的手掌缓缓旋转,首尾相连,阴阳相生,仿若一面黑白大盾。
横雷轰然撞在“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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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震破耳膜的巨大声响,无声无息,但是有无数蓝光生出,然后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席卷了四面八方。
天地之间尽是蓝色茫茫。
除去地仙境界的修士之外,其他人都不得不以手掩目,不能视物分毫。
片刻后,蓝光消失。
蓝玉脸色凝重地低头望去,衣袖尽碎,掌心处焦黑一片。
萧玄从容不迫地从蓝玉的身后转出,轻声道:“道门来者不善。”
蓝玉沉声道:“只要不是秋叶和尘叶亲至,其他人都不足为虑,不过青尘迟迟没有现身,让人不得不防。”
萧玄平静道:“这就像下棋,有人喜欢抢占先手,有人擅长中盘发力,青尘再厉害也是孤身一人,他没法动摇大齐天下,正如老师方才所说,真正应该防备的还是萧瑾和林寒的大军。”
蓝玉望向直隶州方向,犹豫了一下,说道:“老臣记得,陛下命曲长安驻军渤海府之后,还专门让韩瑄和赵青巡阅中军。”
萧玄嗯了一声,说道:“中军,即是以前跟随父皇打天下的老班底,乃我大齐最为精锐之师,朕将他们放在这儿,自然是以防林寒和魏禁直接大军进犯。”
蓝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想过,如果中军有变,那么陛下岂不是深陷万劫不复之境地?”
萧玄略微沉默,反问道:“凭什么?”
蓝玉一字一句道:“就凭曲长安此人难堪大用,若是太平时节还好,当下时候,此人怕是会贻误大事。”
萧玄不置可否,反倒是叹息道:“老师,你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可从未对朕提起过半句,直到此时再说,难道不觉得太晚了吗?”
蓝玉面无表情道:“就算老臣提前说了,难道陛下就会听得进去吗?”
此时此刻的萧玄尽显一位帝王的无情和冷漠,轻轻说道:“朕不听是一回事,老师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蓝玉只能无奈苦笑一声。
当年那个要被自己打手心的孩子,转眼间已经是知天命年纪的帝王,再过几年,他就会步入花甲之年,也算是老人了,一位老年帝王该有的猜忌和多疑,他一样都不会缺。
话又说回来,他蓝玉又何尝不是垂垂老矣。
圜丘坛下。
有一骑疾驰而来,查验过身份之后,越过重重天子亲军,来到以大都督魏禁为首的武官阵营前。
这一骑带来一个让全体武官沉默的消息,中军左都督曲长安正率领大军直奔圜丘坛而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重伤初愈的周铜忍不住开口道:“曲长安要做什么?是谁给他的调兵命令?”
一位大都督府都督佥事轻声道:“会不会是奉了陛下的密旨?”
魏禁沉声道:“若要调兵,陛下没必要绕过大都督府。”
暗卫府右都督魏无忌皱了皱眉头,道:“如果不是陛下的密旨,曲长安此举意欲何为?”
周铜冷笑道:“自然是与这些逆贼串联一气,要逼宫弑君。”
魏禁摇头道:“曲长安没这个胆子,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
周铜还要说话,魏禁抬手制止道:“是不是密旨,只要本督将此事禀报陛下就能知晓。”
说罢,魏禁转身朝圜丘坛上走去。
当魏禁来到圜丘坛顶层之后,蓝玉退至一旁。
魏禁恭敬行礼之后,沉声道:“启禀陛下,中军左都督曲长安正率领大军直奔圜丘坛而来,不知是否出自陛下授意?”
萧玄面无表情道:“朕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
圜丘坛上骤然沉默,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过了许久,魏禁缓缓说道:“既然陛下没有这样的旨意,那么就是曲长安私自调兵,妄行不轨之举了。”
听到这句话,皇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头朝直隶州方向望去。
片刻之后,皇帝收回视线,望向自己面前的一文一武两位老臣,平静道:“老师,还真是被你言中了。”
蓝玉自嘲一笑,没有说话。
小未央宫中。
徐皇后坐在龙椅旁的凤座上,萧白和萧知南兄妹两人分立左右。
徐北游独自守在大殿门前,将剑匣立在自己的身前。
此处没有受到天地异象的侵扰,风雪呼啸,却近不得徐北游身前三尺之内。
除此之外,殿外还护卫有三百森森重甲。
萧白留下萧知南陪着徐皇后,来到徐北游的身侧并肩而立,望向门外的大雪磅礴,“南归,不必在这儿死守着。”
徐北游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萧白知晓徐北游心中所想,微笑道:“母后那边,我已经说过了,过去的事情都是细枝末节,在当下这个时候,还是要摒弃前嫌,以大局为重。”
徐北游摇头道:“北游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更不是顾忌此事,只是陛下委托职责所在,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