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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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岁随即捧上一方紫檀木盒。
萧玄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两枚玉佩,笑道:“当年先帝与太后成亲时,道门老掌教特命天尘大真人将这两枚玉佩送来,权作贺礼。此物名为天心佩,乃是道门三代掌教真人赠与自己道侣之物,后来两人联袂飞升,便将这对玉佩留在了道门,其因为两位神仙飞升之功,沾染了一丝仙缘之气,有诸般玄妙,今日你们二人结为秦晋之好,实是我萧氏一大喜事,朕将它们送给你们,当作贺礼。”
天心佩,论名声远不如诛仙、玲珑塔等宝物,但是皇帝陛下话语中提到的几个人却都名气极大,有道门三代掌教及其道侣,有先帝和太后,还有俱已飞升的道门老掌教紫尘和天尘大真人,无论哪一个都是曾经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人物,此物能涉及到此六人,又是出自于当今天子之手,就算只是一对普通玉佩,也价值不菲了。
徐北游和萧知南接过玉佩,恭敬谢恩。
萧玄笑着摆了摆手,转头望向韩瑄,打趣道:“韩阁老,你的礼物呢?总不会空着手来吧?”
早已从椅上起身的韩瑄取过一道长轴,笑道:“老臣家中贫寒,比不了陛下坐拥天下的豪富,故而只是写了一幅字送给他们。”
皇帝陛下微笑道:“朕倒要看看韩阁老写了一幅什么字。”
韩瑄微微一笑,将手中长轴交给旁边两名小宦官。
两名小宦官小心翼翼地将长轴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个八个大字,两两成对,分别是“青气”、“万丈”、“山水”、“千年”。
韩瑄略带考校地问道:“此八字何解,你们两人可是知道?”
徐北游盯着八字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未解其意。
萧知南微微一笑道:“青气为天,万丈为长,山水为地,千年为久,此八字便是天长地久之意,知南谢过父亲好意。”
韩瑄指了指徐北游,大笑道:“南归啊南归,比起公主殿下,你还差得远呢。”
徐北游笑着点头称是。
拜堂礼成之后,便是开席宴饮。
一名名宦官、宫女依次进入殿内,将各色佳肴和酒水端上。
今天注定是一场不醉不归。
佩刀老人不快不慢地行走在帝都城中,穿过大街小巷,似乎在欣赏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雄城。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名华服“女子”。
“女子”望向皇城,轻笑道:“今天是徐北游和萧知南大喜的日子,整个皇城张灯结彩,半朝权贵云集于此,若是今日出手,将整个未央宫夷为平地,那真是大事可成,大业可期。”
带刀老人停下脚步,不屑道:“你能看出的浅显道理,难道萧玄和满朝文武看不出来?他们八成已经张开了口袋,就等着我们这些乱臣贼子自投罗网呢。”
“女子”也不恼怒,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老人也转头望向皇城,说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所以今天我们看着就好。”
“女子”嗤笑一声,“听说你这几年经常去摩轮寺,难不成真的信了和尚那一套?当年那个在南疆‘高于车轮者,不管妇孺,皆杀’的修罗将军,如今也放下屠刀了?”
老人淡笑道:“这世上哪有纯粹的恶人和善人?恶人会偶尔为善,善人也会偶尔为恶,就算老夫是个当之无愧的恶人,也却不妨碍老夫日行一善。”
“女子”望向有烟花升起的皇城,轻轻笑道:“佛家的善恶之争,儒家的王霸之争,都是争了几千年也分不出结果的论斗,其实善也好,恶也罢,说到底都是站在我们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去说、去做,就拿萧煜来说,现在说他是开国之君,大齐的太祖高皇帝,可放在六十年前,他就是一介逆贼,挟天子而令诸侯的窃国大盗,现在萧氏朝廷将我们视为乱臣贼子,殊不知千百年后,到底谁是君来谁是贼。”
带刀老人淡然道:“虽然我不太喜欢说这些穷酸道理,但不代表我不懂,当年的大郑腐朽糜烂,已经是大厦将倾,就算没有萧煜,也会有其他人去夺那个天下,所以萧煜算是顺势而为,大势所趋之下以杀止杀,就算说他解民于倒悬也不为过,而我们当下所做之事,却是于太平天下重燃烽火,做的是生灵涂炭之事,两者之间大不一样。”
“女子”微微一怔,然后摇头失笑道:“差点忘了,当年你也是跟随萧煜打天下的老人,这个天下有你的一份功劳。”
带刀老人没有说话。
江都城外的东湖别院内,有座终日燃着长明灯的灵堂。
一名身着素白丧服的女子走入灵堂,坐在灵堂中供奉的牌位前,与亡夫言之二三。
他们夫妻二人这辈子没有子嗣,她的丈夫只有一个视若己出的徒弟,将自己的衣钵和肩上的担子一并都传给了这个徒儿。
如今这个徒儿就要大婚,是喜事,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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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位前的长明灯有些黯淡,火光跳跃不定,使得灵堂中影影绰绰。
她给长明灯续了些油,又挑了挑灯芯。
火光再次明亮起来,照亮了整个昏暗的灵堂。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续一口气,点一盏灯,照一条路,念一个人。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夜幕繁星之下。
徐北游带着满身的酒气和三分醉意离开了皇城,出承天门,往帝婿府而去。
他骑在马上,萧知南坐在轿中,一前一后。
回府之后,萧知南先行去了婚房,徐北游站在门外,散去身上的酒气。
就在他打算转身进屋时,一袭红色蟒袍出现在视线中。
萧白问道:“借一步说话?”
徐北游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所在,萧白开门见山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徐北游嗯了一声。
萧白转头望了他一眼,轻声道:“狠话,我就不说了,希望你好好待她,莫要负她。”
徐北游重重嗯了一声。
萧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
徐北游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转身进了屋内。
满目通红的屋内,萧知南坐在床上,并未有盖头,清晰可见脸上的别样绯红。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而已。
徐北游缓缓向她走去。
窗外满是彻夜不熄的大红灯笼,红晕透过窗户,仿佛要渗入婚房的每一个角落,波光流转。
男子如龙,女子如一尾大红鲤鱼。
一夜鱼龙舞。
第六十五章 人生无憾三十载()
一弯弦月如玉钩。
醉死过去许久的吴虞缓缓睁开眼睛,桌上一灯如豆,火光跳跃不定,将她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屋内空无一人,正如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坛,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揉了揉额头,仍是带有三分醉意。
女子轻轻叹息一声,在她长大成人离开家门之后,遇到过很多男子,这些男子有好有坏,有正有邪,大多对她心怀别样心思,有的对她惊为天人,有的对她如痴如醉,不过她都不喜欢,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那人又对她无意。
吴虞觉得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残茶,一气饮尽。
在这个寒冬里,冰凉的茶水瞬间沁透肺腑。
这个冬天,真冷啊。
她起身推门而出,门外又是一片让人倍感腻歪的火红之色。
虽然徐北游人不在江都,但江都这边仍旧是大摆喜筵,整个公孙府、张府都被挂上大红灯笼龙,气氛热烈喧闹。
虽然新人不在这边,但也少不了宾客盈门,不但有剑宗故旧,更有谢苏卿、禹匡等人前来祝贺,张雪瑶亲自迎客,吴虞作为徐北游离开江都之后的剑宗主事人之一,自然也要承担起招待宾客的重任,一晚下来本就喝酒不少,回到住处之后又是独自喝光了一整坛酒,她无意以修为化解支撑,就此醉死过去。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吴虞走出门外来到廊下后,仍是难解心中郁结,望向北方,喃喃自语道:“一去不返了吗?”
这次公主大婚,因为是萧家坐拥天下之后的第一次女子出嫁,所以是三位公主中最为隆重的一次。
很多韩党老人都几乎老泪纵横,整整二十二年之后,他们又重回庙堂了。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他们被蓝党一点点秋后算账,受尽落魄,饱尝炎凉之态,所以当徐北游身穿大红吉服与公主殿下成婚,成为大齐的第三位名正言顺的帝婿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皇帝陛下的明确表态,当年那个差点击败蓝玉的韩相爷不但东山再起,而且还为韩党带来了一位接班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的庙堂,也该论到我们韩党坐庄了。
天色渐渐明亮。
已经许久没有真正躺在床上入睡的徐北游迷迷糊糊地醒来,刚想起身,忽然想起这不是平日里打坐炼气的静室,入目的鲜红帐幔,更是提醒他,这里是他的婚房。
徐北游缓缓转头望去,在自己身旁果然睡着一名女子,绝美的脸庞上神情恬静,嘴角轻轻勾起弧度。
一夜缠绵,就连徐北游都觉得有些许疲乏,更何况是身无修为的萧知南,此时睡得正沉,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徐北游凝视着这张即是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面孔,心神恍惚,仿若置身于梦中。
此时的门外立着萧知南的五位侍女,五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去上前叫门,按道理来说,公主殿下早就该起了才对,可今日却是迟迟不出,谁知道小两口在做什么?若是冲撞了,先不说怪罪不怪罪的,就是那个尴尬劲头,就让人吃不消。
只是今天两人还要去宫里见礼,若是耽误了时辰,那可要闹出莫大的笑话。
眼看着日头渐高,再拖下去怕是要误了时辰,为首的银烛来到窗前,轻轻唤道:“帝婿,公主,可是起了?”
屋内,徐北游从怔然中回神,瞥了眼睫毛微微颤动的萧知南。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鼻子,笑道:“别装睡了。”
萧知南睁开双眼,摇头摆脱他的魔爪之后,把脸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平日里性情较为清冷的萧知南也终是敌不过女子的矜持和羞涩,大有不敢见人的意思。
徐北游开始起身穿衣,提醒道:“外头开始催了,待会儿我们先要进宫行礼,然后再去父亲那边,下午还要有客人过来。”
萧知南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故意装作没听见。
不一会儿的功夫,徐北游已经收拾完毕,没穿昨天的大红吉服,而是换上一身石青色常服,伏身凑近萧知南,打趣道:“你是不是身子乏了?要不我就跟外头说公主殿下今天身体不适?”
饶是萧知南也被彻底羞红了脸,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嗔怪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徐北游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是啊,小道可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萧知南刚想说话,徐北游猛地勾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缩回到被子里去,四目对视,这次她没有从徐北游的眼中再看到彷徨、茫然、无措等复杂情愫,只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坚定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让徐北游从丹霞寨到中都、巨鹿城、辽州、碧游岛,再到江南、江都,最终到今日的帝都,赴万里长途,奋然无悔。也让萧知南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走过的五岳,威武不能使其移,坚忍不可夺其志。
萧知南猛然回想起两人在丹霞寨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棵在她眼中的茁茁青木会在两年之后就已成材,虽然还没到参天大树的程度,但已经足以为她遮风避雨,庇护出一方安宁。
徐北游低下头去,能清晰感受到萧知南的羞涩,不过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退缩,而是闭上眼睛,任由徐北游施为,整个人微微颤动,就像一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桃花。
经过片刻的僵硬和不自然之后,两人迅速柔和下来,如同一点朱墨落在宣纸上,渐渐消融、扩散,最终交融为一体,两人越来越近,环抱的双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去。
这一刻,没有什么心如磐石不动的徐公子,也没有智珠在握的公主殿下,只有一对各自沉醉于对方之间的年轻男女。
良久之后,两人分开,萧知南满脸红晕,有气无力道:“登徒子。”
徐北游轻笑道:“已经拜堂成亲,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管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哪来登徒子之说?”
萧知南无言以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