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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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什么事的时候,萧千清通常都是打着通知我的旗号亲自跑来厮混,这次还是第一次让人带信过来。
我拆开信一看,原来是说皇陵已经修建完毕,停在奉先殿的梓宫要大葬到陵墓中去,让我回京主持仪式。
收起信想了一想,这一走最少也要小半个月,现在我是凤来阁的人,离开这么久,理应向去水榭向阁主请示一下。
自从上次和苏倩一同来汇报事务,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再进过水榭,这时在门外就被石岩拦了下来,他绷着一张脸,目光中满是警戒和愤恨:“干什么?”
原来在紫禁城,石岩就算再对我不满,见了面也还恭敬有礼,不敢乱了尊卑之序,自从来了凤来阁,大家的身份不再有差别,他就连基本的礼节都不尊了,不但言语毫不客气,目光中的厌恶也一点不加掩饰。
我轻笑着:“来见阁主啊,石统领,怎么防我跟防贼一样?”
石岩冷哼一声:“你比贼危险,不能进!”
“嗯?”我笑得更加娇媚:“石统领,我是凤来阁的普通弟子,你也是普通弟子,阁主似乎也没说过我不能求见,谁给你权力拦着我了?”
石岩有些词穷,微微涨红了脸:“反正你不能进!”
我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石统领,你这么讨厌我,会不会是因为嫉妒我?”
石岩彻底愣住,身体僵硬的像石板。
我偷笑偷得嘴抽筋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石统领啊,既然喜欢,就努力去争取,在这儿干嫉妒别人,有什么用?”
石岩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趁他还在发愣,早闪身掀开棉帘,进到了水榭内。
水榭外间的门窗现在都被厚厚的棉帘围了起来,房内密不透风,浓重的药味直冲鼻子,我吸了好几口气后才渐渐适应。
刚才急着躲过石岩进来,没来得及问萧焕正在干什么,站在外间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我犹豫一下,掀开里间的皮帘,看向里面。
水榭的采光很好,就算所有的门窗都装上了皮帘,房间内也不显昏暗,我悄悄进去,绕过门口的那座白玉屏风,就看到了倚在床头的萧焕。
他闭着眼睛,头略微倾斜的靠在红木床架上,长发拢在一侧,有些零乱的垂到胸前,微屈的膝盖上放着一卷翻开的文书,他一只手按在书卷上,另一只手却从肩上围着的白狐裘中掉出,垂落在床侧。
清冷的日光中,那只手苍白而单薄,手指边缘仿佛要融化在空中,有淡蓝色的血管在手背上微微凸起,一片寂静中,似乎可以听到血液从那些蓝色的血管中流到指尖的声音。
他睡着了,是看文书看得累了,倚在床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吧,结果居然睡得这么熟,熟到门外有人喧哗,别人站在了他的床前,还是没有醒。
我站在房间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的鼻息很细,细到如果不仔细倾听,根本不会听到,他胸前随着呼吸的起伏也很小,小到他在那片微冷的光华中,像一座静止的雕像。
时间在安静的流逝,床顶的流苏在他脸上落下的影子似乎拉长了一些,微凉的麻意慢慢从脚底升起,我终于看到他轻轻蹙了蹙眉。
他抬起压着书卷的那只手,按住胸口,咳嗽了几声,睫毛微微闪动。
我深吸一口气,猛的抬高声音:“阁主?”
放在他膝盖上的书卷“啪哒”一声掉落在地,他有些怔忡的张开眼睛,皱起眉头略显费力的看清是我之后,笑了笑:“苍苍吗?不小心睡着了,你来很久了?”
我淡淡回答:“也不算很久。 ”语调客气疏离。
他微微怔了一下,笑笑:“这样,有什么事吗?”
“属下是来向阁主辞行的。”我回答:“我丈夫的陵墓修好了,我要回去主持安葬他的事宜,大约有半月不能在阁里。”
他沉默了一下,依旧笑笑:“是这样。”
我点头:“是的,说起来我丈夫已经去世快要一年了,陵墓却一直拖到现在才修好,我虽然懒得回去,但这种场合也没有办法推托,好歹夫妻一场,我总不至于绝情至斯,你说是吧,阁主?”
他轻咳一声,点头笑笑:“也是。”
“对啊,”我笑笑继续说:“想一想我丈夫生前对我也算不错,死的也是时候,现在觉得他能在那时候就死太好了,真是比有些人,一直拖着不死,好太多了,阁主,对吧?”
他挑动嘴角笑了笑,按住胸口轻咳了几声:“的确,要好很多。”
“啊,都忘了,阁主身子不适,还要休息,我就不说废话了,”我笑着抱拳行礼:“向阁主辞行过了,属下这就告退。”
他轻咳着,抬起眼睛看向我,点头笑了笑:“好,你可以退下了。”
我抱拳的手停在半空,突然再也说不出话,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泛着死灰色彩的眼睛。
萧焕的眼睛一直都很亮,因为异于常人的黑,也就异于常人的亮,我常常觉得,他的眼睛像是朗夜的星空,极端的深邃,极端的明亮,光芒瑰丽到满溢欲流,却奇异的并不妖艳。
可现在他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就仿佛一个失去了星光的阴晦天空,只留下一片诡异的黑暗,虚无而空洞,无边的深黑着,寂静如死。
他在看着我,我忽然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看我,他是不是真的看得到我,这样一双死寂的,简直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真的还能折射出这个世界的森罗万象?
长久的安静里,他微蹙了眉,有些疑惑的出声:“苍……”
“你的眼睛怎么……”我上前走了一步,冲口而出。
他的瞳仁随着我的身影动了动,依旧疑惑:“我的眼睛?”
“阁主的眼睛怎么……好奇怪,好黑。”我松了一口气,笑笑说。
“这个吗?”他也笑了笑:“我的眼睛生来重瞳,是比别人要黑一些,可能看起来有些怪异了。”
“原先都没怎么注意,原来是这样。”我笑笑,再次抱拳:“属下告退。”
他笑着点点头。
我转身要走,却从余光里瞥到他在床上微微弯腰,想用垂在床侧的手把地上的书卷捡起来,那只手好像因为血脉不通而有些僵硬,伸了几次都没有够到书卷,却突然一阵痉挛,他用另一只手压住痉挛的手臂,有些狼狈的靠在床沿上。
我回头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卷,这是一本地理志一样的宗卷,翻开这一面上密密麻麻的画着山川和河流,我把书放到他的膝盖上,笑了笑:“阁主还是不要太劳心,多多休息的好。”
他拿住书本,有些诧异,笑了笑:“烦劳费心。”
“正巧晃到眼前,不烦也不行啊。”我淡淡笑着说,拱手退了出来。
出了水榭,居然又在门外看到了苏倩,她站在我进去前石岩站的位置上,抱胸闲闲的笑:“开始后悔打那一枪了?这是何必?”
我淡瞥她一眼:“放心,小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后悔过。”
“啊?真的?”这女人的语气淡到让我想打她。
我冷哼一声,准备径直走开,她却又淡淡开口:“听说你要回京了?”
这就给她知道了?这女人不但舌头长,耳短也不短,我哼一声:“谁告诉你的?”
“李宏青。”苏倩微微有些得意,脸露笑容。
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子,我跺跺脚要走,却听到她淡淡的:“我来是想告诉你,等你办完你那还活着的丈夫的丧事,只怕你在金陵就看不到他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这是什么意思?”
“天山派啊,”苏倩说:“七大剑派和江南四大世家好像都在前方吃了亏,我们凤来阁的人马也被困在了山下,形势再恶化下去的话,只怕阁主就要亲自出马了。”
“只要不派我去天山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就行,别的我不管。”我挑挑眉,转身就走。
“是啊,冰天雪地的地方呢。”像是故意一样,苏倩在背后微微拖长了声音叹息道。
我没再停留脚步,径直回房准备回京的行装。
顶着寒风一路奔驰回京,在第二天清晨赶回紫禁城见萧千清,找来父亲共同商议大丧的各项事宜,忙了一天,等晚上我回到阔别半年的储秀宫准备睡下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归无常敲开我的窗户跳进来,月光下他带着人皮面具的脸笑得有些怪异:“小姑娘,你可回来了,想知道一些你萧大哥的事吗?”
累了一天突然听到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我一肚子没好气,转身倒在床上:“他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
“啊,”归无常一笑:“那么你师父是怎么死的,罗冼血又是怎么死的,是谁促成了今天这种局面,是谁在左右着你的人生,还有,我到底是谁,这一切的一切,你也没兴趣知道?”
我翻身坐起,昏暗的烛火下,他淡笑着慢慢拿下一直罩在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
俊逸挺拔的长眉,亮若晨星的深眸,两颊略瘦,鼻梁峭直,薄唇轻轻扬起,扬成了一个暖如春风的微笑,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萧焕的脸。
隐藏的秘密
下卷
静夜的烛火轻摇,我的眼睛渐渐睁圆。
归无常轻轻一笑,摸摸下巴:“怎么?不喜欢这张脸?”
我跳起来去捏他的脸:“怎么带这么讨厌的人皮面具,快拿下来!”
归无常轻松闪开,哈哈笑了起来:“别急着来抓,这不是人皮面具,是我的脸。”
“你的脸?”我看着那张简直和萧焕一模一样的脸,有些发愣:“你到底是谁?”
归无常一笑,侧过脸去,烛火下他鬓边的银发微微闪动:“我是萧煜。”
萧煜?萧,朱雀支,还是帝王或者皇位继承人才能用的单名,而且这个名字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完全混乱了,我结巴:“睿,睿宗?德,德纶皇帝?你,你是……”
“我是焕儿的父亲。”归无常淡淡的把话接过去,深黑的重瞳转向我,笑了笑:“很惊讶吗?”
那次太后很追忆的跟我说萧焕和他父皇长得很像,我还没有体会,现在才明白,何止很像而已,简直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神态表情都如出一辙,如果不是说话的声音语调不一样,还有归无常的眼角有几条明显的皱纹,我简直要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萧焕了。
我抽抽嘴角:“这叫震惊,再差一点就直接震傻掉了。”
这不怪我,一个只在我的童年回忆里出现过活人,已经被史官们写进史书盖棺定论,什么刚毅睿智,中兴之主,英年早逝,被称了八年先帝,现在连先帝都不称,直接叫睿宗皇帝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说我就是萧煜,我能反应过来已经足以证明我是天纵英才了……
归无常轻笑出声:“是吗?”
我以为他还会顺口开几句玩笑,没想到他顿了顿之后,突然开口:“你还没回答呢,这一切的始末,想不想知道?”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想。”
“跟我来。”归无常抓起我的胳膊,就要拉我出去。
我连忙示意他等等,把放在床头的火枪揣在怀里,顺手又抓了一包填装好的子弹。
归无常等我拿好东西,拉着我从窗口跳了出去。
归无常对紫禁城的地形异常熟悉,拉着我避开侍卫,一路风驰电掣,看方向去的竟然是紫禁城东的宁寿宫,那里现在是萧千清的居所。萧千清在京城没有王府,他做了辅政王之后,为了方便上朝和处理政务,就把紫禁城东建筑相对独立的宁寿宫修缮一下住下了。
我正疑惑的想问归无常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他就伸出手指压在我的嘴唇上,低声说了句:“噤声。”
眨眼间我们来到了萧千清的寝宫外,他房间里这时还亮着灯,门外却并没有内侍守候,事实上他寝宫外方圆百米都不见人影,宫女内侍和侍卫们似乎被故意支开了。
站在萧千清寝宫外的台阶上,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有人在说话,那个字字都吐的清晰又不慌不忙,缓慢中带着些异样优雅的声音是萧千清的,另外的声音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低沉宽和,一听就知道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但却奇怪的很好听,淡淡暖暖,优雅从容,丝毫不会让人厌烦,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能有这么好听的声音。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我只零零星星听到了几个字。
归无常伸手揽住我的腰,轻轻跃起,已经跃至宫殿轩峻的屋顶,他左手一勾,牢牢勾住房梁,把我们身体固定在空中,这一切做完,别说弄出声响,他衣袂都没有动几下。
在半空中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通过高处通风的窗子看到房间内的情景。
屋内的乌木桌前背对我们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她姿态闲雅,正用白如春葱的一双玉手端着茶碗小口抿茶,她对面是摆了玉山盆景的条案,萧千清半靠在长案上,一手支案,一手扶着额头,眉头微蹙,语调里有淡淡的倦意:“……不用再谈,我说过,我不想再做下去了,我已经厌了,我现在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不想再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那女子轻笑一声:“噢?楚王殿下难道不想要皇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