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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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重臣几乎都对王泽的进取河套持反对态度,可以说多年来朝廷重臣绝无仅有地一致否定王泽定策,这令赵谌眼前一亮,嘴角挂上升朝后第一个笑容。
王泽不以为然地环顾众人,淡淡一笑,道:“西、北两面开战,此愚夫所为,为今日有识之士不屑。”
话声方落,众亦愕然,感王泽之言自相矛盾,一旦反击西李,必然遭到其举国对抗,战局一旦持久,兀术正在缓缓南下的大军,就算是本意在于讹诈,但宋军陷于西北作战,他又岂能坐失良机,两线作战是必然结果。何况,不论朝廷公卿士大夫怎样认为,十余万宋军已经开始了南征,在枢密院执政的眼中,这是四面轻开边衅,为老成谋国者所不为。
李纲想到了法宝寺中,王泽的一番高论,时下所言与西李开战的目的在于打通草原的通道!而进攻西李在于得到河套马与不断地练兵,开通与草原的联系在于得到草原蛮族的支持,最终是要用于北伐之上,关乎这一点上,他绝对有信心相信王泽是一位不露声色的主战派,而且谋划都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大手笔。
西李——想到这个被士人蔑称的羌胡国家,他心底微微一动,如果能成功稳住女真,拿党项人开刀也不错,以目前的国力来看,朝廷完全可以支撑对西面的有限战争。况且,禁军长时间不加历练,久在地方屯驻,不用多久,一批经历过残酷战火熏陶的老兵或日久生逸、或流失民间,新兵得不到战火洗礼,对日后北伐影响极大。至于正在进行的征伐三佛齐的战争,他——包括很大一部分大臣,在内心深处压根不在意在遥远的南海,征服几个蛮夷小邦,真正让他们关心的是灵、夏边塞和燕云、两河故土。
在短短的考虑之后,李纲当即附议道:“王大人所言及是,臣亦以为云涧城决不可弃,陕西宣抚司绝不能让西李逆臣踏过横山一步,朝廷或可利用这个大好的时机,一劳永逸地解决百年西患。至于兀术提兵而来,不过是无赖行径,实不足为虑,北侍军和殿前司亦有数十万精锐,但须沿河加强置戍,谅他亦不敢轻入重地。”
王伦淡淡地看了眼王泽,潇洒自如地道:“兀术用心以明,陛下——臣愿赴虏寨,定然叫兀术无功而返,甘心奉还上皇徽圣梓宫。”
由于上次出使北方的洪皓出尽风头,跃升翰林学士,自引为外事高手的他,心中很不服,总想找个机会,压一压洪皓的风头,这次的机会不错,既然金军南下并无战意,宋军的防守亦是严密,功劳自然不能让给别人。
许翰素来看不上王伦小人得志麽样,冷笑道:“区区小样,怎能劳动尚书出使,岂不让鞑虏笑我大宋无人。”
一句前后矛盾的话,分明就是在讽刺王伦非士人,虽在尚书高位却不是个人物,王伦狠狠地瞟了许翰一眼,讥笑道:“许大人多虑了,不过是国家多事之秋,做臣子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把差遣办好,其它事却不曾想过。”
许翰脸色当即赫然,王伦这话是在指桑骂槐,在骂他当年节制太原救援战失利,致使老将种师中兵败身故之事,此事是萦绕他多年而不得解的憾事,被人当众提起,自然使他大为羞愧。
李纲瞪了一眼王伦,心下暗骂这厮轻狂,若不是生逢乱世,他王伦区区一个无赖,岂能侥幸礼部尚书高官,与才名誉满海内的士人坐而论道。
范宗尹心下自然是偏袒许翰,他面色木纳地道:“许大人之言颇有几分道理,持节北上,但须一郎中即可,岂能用上重臣,时下朝廷危机在于陕西,西李号称百万大军,气势断不可轻,还望朝廷宰执能够三思而后行。”
孙傅暗自点头称赞,范宗尹平平淡淡一句话,即给了王伦警示又把纷争重新转到话题上来。当下捻须道:“不知有何良策御敌?”
朱胜非怪怪地看孙傅一眼,愕然道:“枢密都参军司备档的兵棋推演,稍后可请刘太尉上殿备陛下与诸位参详。”
孙傅闻言顿时老脸微红,神态间尴尬之极。自金军再陷河朔之前的兵棋推演,其精切程度已经得到禁军将帅的认可,也得到了朝廷正式列为军中制度。之后不仅马步水军和各方面都司都热衷推演战术,而且枢密都参军司领头组织将帅搞了几次对金、夏二国的推演,考虑了各国之间的政治、民俗、军力、地形以及相互关系,已经把夏军入侵的各方面因素计算进去,并就时下各侍卫大军布防地域、如何调动兵力应付危机,成功做了各种突发情况下的预案。而他一向不慎重视武夫策划机要,对兵棋推演并不上心,甚至认为用武夫谋划军国大事甚微不妥,以至于事到临头竟然想不起有应对策略,着实令他丢了脸面。
赵谌大喜,急忙道:“既然已有良策,速宣刘光世上殿应对。”
王泽冷峻地看着赵谌与殿内众臣,自刘光世上殿呈上推演方略,他再也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思路已经转到了其它地方。
正是这次朝会,决定了朝廷对西李的入侵采取主动反击的策略。按照枢密院都参军司的预案,驻泊在云涧城的侍卫步军司所属步曲侍卫大军在延鄜地界拖住夏军入侵主力,而西侍军都指挥司辖区内驻泊的马步军,按战时归属方面都司的军制由西侍军都指挥司节制,主力在步曲侍卫大军拖延夏军主力的时间中完成预定的集结,再寻机与夏军决战,而西侍军可动用机动兵力达十余万人,另有签发六路乡军,足以应付一场持久的大战。同时驻泊京西北路韩世忠的大军进驻永兴军路担当后备,沿河其它各军谨守要冲,殿前司五支侍卫大军各调一军参战,伺机而定下一步战略。
正当朝廷上下的目光被吸引到新一轮的战争上去的时候,李长秋作位枢密都承旨,却异乎寻常地没有过多参与枢密院枢机要事,多次去文楼饮酒作乐。李纲虽然感到他行为有些怪异,却又指责不出什么,毕竟李长秋把交办事宜早已办的稳稳托托。
第六章
几日来时断时续的梅雨,泼洒在江淮大地上,行在的市民并没有收太大影响,城内的大街小巷和郊区要道,已经全部是用水泥板或青石板浦城的道路,人们打扇走到街道上干干净净,没有从前一到阴雨天气,处处泥滞的场景。这日午间,天雾蒙蒙的,北面天空一片乌云,伴随着阵阵闷热的潮气,令行人感到很不舒服。
很多露天摆摊的商贩,纷纷嘀咕着天气,收拾货物准备避雨,但街道两侧的商铺生意还是照样,只不过客人比平时少了许多。
玄武湖畔王泽府邸别院的后花园,小小的高台四周几十棵参天的大树,台子环绕小径之上,一座简朴又不是雅致的草亭内。文细君、林月姐坐在亭子里的竹椅上,旁边竹桌上摆着几盘时鲜水果与一盏盛着葡萄酒的琉璃瓶,
二女一红、一白的细绢褙子,发鬓都是随意盘起,挽着留海,各自一把精致的圆扇,嬉笑说着,不时地放声娇笑,引的路过后花园检查护卫的王安,亦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这酒真是稀罕玩意,从大食捻转万里海道而来,姐姐可要多吃几杯。”文细君一面为林月姐斟上一杯葡萄酒,继续又别样风致地笑着道:“没想到相公真会假公济私,王十八家工场里出的高脚琉璃酒杯,市面上还未曾流通,别院里就用上了。”
两个透明镶嵌着金银花纹的琉璃制成的高脚杯,摆在桌面上,文细君斟了两杯酒后,放在琉璃瓶。听着林月姐娇声道:“姐姐说笑了,相公是王十八族叔,俺王家辈分算十八乃晚辈,孝敬相公理所当然,姐姐说的就如相公强取豪夺一般。”
“送于相公——”文细君那双眉目挖着林月姐的脸面,调侃道:“恐怕是王十八特意献给妹子的吧!”
林月姐莞尔一笑,她并没有否认文细君之言,算是已经默认文细君的话因为她在王氏宗族中的地位已经得到普遍的认可,茹夫人就是王泽郡公府邸的女主人,当下柔柔地道:“无论如何,十八郎倒是有心的人!”
文细君一双美眸玩味地看着林月姐,淡淡地笑了,其实王十八并非送于林月姐一人,她的闺房内就摆放着一整套琉璃酒具,与这里的一般无二,在王氏宗族内,她与茹夫人的地位几乎是平等的,都是王泽的爱妾,只不过她没有名分而已。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对面的高脚杯,若有所思地道:“这几日相公很少过来啊!妹子也不问问他做些什么?”
林月姐拿起高脚杯,细细品了一口,道:“王安说边境又有麻烦,相公正是操劳这些事务,不过相公偶尔还是会过来的……”说到这里,发觉不太对味,俏脸不禁微红。
文细君并没有借题调侃她,眉宇间反倒是流出一股淡淡地忧愁,叹息道:“妹子说的是,相公目前真是内忧外患啊!”
林月姐岂能听出其中弦外之音,但亦是为王泽担忧不已,不禁蹙眉问道:“内忧外患,姐姐这又是从何说起?”
文细君微微洒笑道:“刚刚和女真人签了议和条约,西李又蹦出来找麻烦,加上朝廷内几个不知所以然的老顽固,整天价地和相公唱反调,闹的相公多日来郁郁寡欢,便是我那文楼也极少去会友饮酒了。”
林月姐知趣地一笑,实际上在与文细君的接触中,她凭借女人的直觉,已经隐隐感觉文细君与王泽之间非同一般,从周碧如通过王安的口中,又得知当年王泽在汴梁时就与文细君相识,算算已经是十余年的交往。尽管周碧如遮遮掩掩,但她还是明白王泽早已是文细君的入幕之宾,期间曲折定然不简单。但她能够理解王泽与文细君之间……
的暧昧,生为男人——王泽只拥有她们两个女人,莫说在朝廷公卿之中,便是在市井富商家中,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或许王泽有其他原因,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可贵了,她又能指责什么?莫若糊涂一些,真心诚意地和文细君交往,她二人一内一外,共同侍候王泽才是正理。至于女人之间天生的嫉妒,还是难免会有的,但一想到王泽的温存和王氏宗族对他的恭敬,这点嫉妒心理随即化作乌有。
“姐姐说的也是,这些日子相公忙里忙外,为朝廷操碎了心,一些老夫子们还是整天闹腾个不消停,真让人闹心!好不容易天下消停了几天,西北党项人又来添乱……”
文细君的目光再次抹过了酒杯,停在林月姐的眼殓上,暗付若是林月姐得知女史案,那该是怎样的表情?几次都情不自禁地要说了出来,每每话到嘴边,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听完林月姐天真的话词,涩涩地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岂不知近日人不如意、天亦不如意,人生又岂有如意之时!妹子——今日咱们就饮了这瓶葡萄玉液,人生苦短人易老,放肆一番亦是无妨。”
“姐姐说的是,只是万一相公来了,咱们面上须不好看?”林月姐早就动心了,能够在后院无人打扰的情形下好好放纵一番,她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的,但还是顾忌身份,太放肆了被王泽撞见却不太好说话。
“难道就许男人醉酒放浪,不许女子把酒欢歌?”文细君一双秀眸中闪烁着激动的热切,捧起高脚酒杯的玉手,有些微微发颤,嗓音亦是颤巍巍地道:“何况相公忙于国事,今天没准就宿在都事堂也不一定,人生美景能有几何?姐姐又何须庸人自扰,莫要自持误了许多欢笑,还是和姐妹们尽情饮酒放歌,快意短短人生要紧。”
“嗯——妹子说的是,人生苦短,当尽欢时须尽欢!”林月姐亦是有感风华易逝,自己已经是三十余的妇人,假若在宫中已经早就失宠,人生何能再来?不如欢笑一天、放肆一日。
整整一杯酒,被她昂首而尽,一张脸颊顿时溢出一道飞霞般的嫣红。
文细君面色有些僵硬地看着林月姐满饮此杯,那双眸子里竟然转动着晶莹的泪光,樱红的双唇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姐姐怎么了?”林月姐发觉文细君神情有异,不觉差异地问道。
“噢——没、没什么……”文细君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拿起酒瓶为林月姐再次斟满酒,勉强笑道:“适才听到姐姐说道,想到一位早逝的故人,故而有些伤感!”
“故人——看来也是妹子一位要好的姐妹?”林月姐体贴地道:“还是莫要想了——故人已逝,姐姐又何须如此伤感?”
文细君愕然看了看林月姐真诚的秀美眸子,她拭了拭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强笑道:“姐姐说的不错,方才不是说了嘛!人生在世须尽欢,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林月姐释怀,浅笑道:“放在心底不去触动,亦是对逝者的怀念……”
“是啊——姐姐说的是,许多年过去了,伊人早已化作一捧黄土,还想这些做什么啊!”文细君脸上展露不甚轻松地微笑,勉强挤出一抹残笑道:“今日一醉方休、咱们姐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