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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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稍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抬首看了王泽一眼,才慢慢地打开。
王泽没有看李纲的脸色,拿起砂壶为自己斟茶,他感到自己的脸是在微笑,可是从壶嘴里出来的茶水,却在微微晃动。
不久,李纲合上折子,放在棋盘上,若自言自语道:“三省合并、执政内阁、重厘职事、升品抬阶。”
王泽静静地看着李纲,并不多言。
“三省合并的确是大势所趋,执政内阁,倒是新鲜事物,升品抬阶,也无不可,只是这重厘职事,似乎……”
王泽淡淡一笑,李纲未尽之言,正切中官制改革成败要害。三省合并,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中书门下日渐式微,尚书省风头渐盛,三省实际归权一省是朝廷实际的行政手段,表面上合并是迟早的事。执政内阁、升品抬阶,当然没人反对,对于士大夫集团组成的文官阶层来说,这是全无害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重厘职事,便是涉及到官员们切身利益,一步不慎,满盘皆输,庆历教训,犹在眼前。
“在下并没有要求全然裁剪官吏,具体事宜还须各位重臣商议才能定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泽笑看李纲,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调侃,一件关乎整个官僚集团的军国重事,说的轻轻松松。
李纲一怔,的确王泽在重厘职事中写的极为笼统,他立即明白王泽用意在于争取他的支持,在某些事情上与他达成某种默契。新军制是王泽提出来的,张叔业看到了王泽的用心,没有接招,风险全部由吴敏承担,这次虽说不是转嫁风险,可也算是共担风险,他可以不接招,但官职改革对于他来说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范仲淹、王安石未尽全功事业,他若能毕全功将在丹青史册上抹下重重一笔。
“好一只小狐狸,风险共担,亏他想得出来。”李纲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但想归想,他心底已经倾向于接受。
“庆历、元丰年间诸公并非不晓得官制风险,事情总的有人去做,难道真要坐视国朝一步步的沉沦,汴梁到江宁,再这样下去,江宁之后又有何地?”王泽显得有些激动,语气微微颤抖。
李纲惊愕地看着王泽,他真看不出来王泽竟然有这等决然的态度,这可不像他一贯谨小慎微的做态。
“在下自知独木难支,不得不如此,还望大人见谅。”
王泽知道张叔夜为何托病的缘由,他心思同样瞒不过睿智的李纲,只有坦诚已待,博取李纲的最大限度支持,而不是有限的支持。得寸进尺,不知李纲能否接招,他心下自是有些惶惶。
李纲毫不含糊地道:“如为天下谋,某又岂能不尽绵薄之力。”
王泽面色舒展许多,尽管李纲的话模棱两可,但毕竟是做出了承诺,这一步确实不易。
“官制非易事,当年范文正公的庆历新政,与神宗皇帝元丰改制无不是无疾而终,德涵若无妙招,断不可意气用事。”
王泽能感受到李纲的善意,当年范仲淹与神宗皇帝锐意官制改革,面对的是整个大宋官僚集团盘根错节的抵抗,范仲淹主持的新政,由于仁宗皇帝的退缩,仅仅三个月便告终结。神宗皇帝在王安石变法失败后,一个人艰难地推动着大宋官职改革,终究是阻力重重,换汤不换药,官制改革最终在未能触及官僚集团利益的情况下无疾而终,给后世有识之士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李纲的支持,可以说是一位正统士大夫内心深处对改良弊政的渴望,他的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是对两次失败心存余悸,也是士人对整个堕落官场无力的无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国朝已然到了非彻底变法不可得的地步,与其任由步入消沉,不如由我们去做一做。”王泽说话间关注李纲的脸色,当看到他微微颔首,接着道:“军制尚不完善,可以慢慢来,官制必须要改,刻不容缓,体制不改,经邦之国便无从谈起。”
“愿闻其祥!”李纲的眉头微微颤动,颇有意味地望着王泽。
第三章
“在下第一步就是升品抬阶……”王泽说话间眼睛紧紧盯着李纲脸色,虽然很失礼,但他必须要这么做。
“百变狡狐就是百变狡狐,这个雅致的称呼,倒不妄于他!”李纲眯着眼睛,捻须静听王泽细细道出,官制改革详细步骤与可能遇到的困难并各种解决方法,一股原来可以这样做的顿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二人正在相互摸着对方的心思,尽管已经达成联合的默契,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谨慎一些为好。
李墨涵手执一封公文,急步走上台阶,在他二人数步内停下。
“是文渊来了——何事啊?”王泽见李默涵不是时候地到来,禁不住眉头微动。
李墨涵走上前去,将公文递上,道:“孙相公请李相公、恩师亲览。”
王泽接过公文,望了李纲一眼,将公文打开,稍稍一看之后,沉声道:“该来的果真是来了!”
当李纲看完公文后,重重地放在一旁,他面色灰沉、目光复杂地望向残局,沉声道:“果不出德涵预料,兀术三路入犯河朔,连路线也如兵棋推演相差无几。”
他惊讶于王泽力主的兵棋推演,竟然精准如斯,原本他并不欣赏这种另类的主张,在他看来,这就是让一群将帅聚在一起纸上谈兵,与其如此,还不如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历练。他虽然承认推演不失为一种培养将帅的手段,与实际情况或许没有太大的出入,但他对这种几个人在沙盘上,指指画画,决断千里之外的推演,还是有些排斥,今日的塘报令他吃惊之余,对兵棋推演的效果产生强烈的惊愕,简直是太精确了。
王泽能理解李纲此时的心情,对于金军的入侵,朝廷几位宰执都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时刻来临之际,还是有感于都堂不做置戍河朔的负疚,尤其是李纲这样最坚决的主战大臣,目睹早已明白的结局而无能为力,其心情沉痛可想而知。
“金军攻势迅猛,此时恐怕河北西路已经沦陷,不知侍卫水军在东路能否及时登船?”王泽最关心的还是河北东路沿海军州,正在抢运人口、财帛的水军船队,还有在沿河州郡前深的各支侍卫大军前锋。
李纲起身缓缓度步,口中道:“纵是让女真得逞,亦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王泽诧异地盯着李纲,嘴唇抖了几下,他想说些什么,但接触到李纲那张悲愤的面庞时,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李纲回身看着王泽,决然道:“一定要、一定要打一仗,不然无法向天下士庶交代。”
清议如潮,河朔不置守戍,再次沦陷女真铁蹄之下,必然会引起一场大的政治风暴,在都堂决断时,宰执们都有考虑,但谁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谁也不想主动提出来。只能在损兵折将情况下丢失河朔,与主动放弃河朔,抢回人口二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王泽沉重地摇了摇头,但脸上还是挤出些许笑容。
李纲凝视王泽那张充满无奈与勉强的笑脸,心中遽然有了某种恍惚的默契,慢慢的,他的脸上也挂上了不是笑容的笑
“文渊,请木云大和尚前来。”王泽突然加了一句。
李墨涵应诺,向李纲告罪退下。
李纲望着北面天空中,正在慢慢飘来的一块铅黑色的云,他极目远眺、悠悠地说道:“北面来雨了,恐怕要冒雨回城了。”
“就是想清闲几日也不能,这个兀术真让人闹心。”王泽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他心中隐隐地感到,又一次考验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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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前方的塘报,流水般地传入行在,两大宣抚司与侍军司所属各支侍卫大军,无一例外地要求北上迎敌,王德更是要求会会叛将郦琼,以血当年常宁侍卫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险被消除军号的耻辱。陕西沿边诸将帅在曲端的支持下,亦是要求趁金军东进,由陕西延安府出兵出击河东,收复河东诸失地。
对沿边将帅的出战呼声,行在无一例外地于以回绝,并由枢密院节令北、西方面侍卫都指挥司严令各支侍卫大军,任何将帅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虽胜尤斩。由沿河五路宣抚司监督,北侍军司派各支大军少量骑兵接应河朔撤退的官民,能不与金军接战的尽量不战,以便快速撤回河南。
由于朝廷的极力避战,金军攻势甚是迅猛,宋军后方兵马眼眼睁睁地看着前方不断恶化,张通古甚至自告奋勇,赶在大军前面沿路招降纳叛,河北西路军州守臣多是金人任命官吏,宋军并没有派驻大军。张通古所到之处,州县官吏无不开城易帜,十余军州竟被张通古一人尽得,成了他的名声。
完颜宗弼亲自率领三万马军,沿白沟南下河北东路,后面跟随六万大军,由于前次侍卫水军与金军马军接战损失巨大,所以在沿海的侍卫水军各部纷纷避让,除了小规模的遭遇战,没有同金军发生大规模对抗。但金军马军面对扬帆海上的宋军海船,亦是干瞪眼,毫无办法。
倒是在德州磁博镇、卫州黎阳监,由王德和岳飞二帅引马军分别与金军结结实实地干了两仗,斩获颇丰,王德亲手斩杀金军一名行军万户,岳飞亦是率部斩首千余级。在黎阳监之战中,张宪、岳云与杨再兴三人,打出了各自的名声,尤其是年仅二十的岳云,在金军数千马军冲击宋军军阵的危局之下,他身先士卒,手持两铁椎,带队冲击金军马队,以大斧、麻札刀砍杀金军马匹,击碎重铠马军的铁甲,使金军马队大乱,被张宪指挥的杨再兴部一举击溃。
但两仗都是策应南下官民,丝毫没有阻止金军南下步伐,而且宋军得了便宜就立即退了回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完颜宗弼已经视河朔为金国领土,严令金军不得擅杀生民,抢掠财帛,职方司两河司在河朔的各处据点损失较小。
短短一个多月,河朔数十军州尽为金军复得,其兵锋直抵大河,与宋军隔河相望,局势万分紧张。大宋国内却沉寂在尚未恢复过来的惊愕之中,而在此时,金国的使团由风头正盛的张通古率领下,越过大河,向行在南下。
行在中在对金国的再次和谈问题上,明显分成两派,以已经达成共识的宰执们为首的主和一方,以及有清流和一些馆阁大臣为首的主战派,主和一方面对朝野的清议与宋金双方力量的对比,其内部也发生微妙的变化,一些人的态度开始变得暧昧,毕竟士林清议的舆论压力太大了。
孙傅、王泽、李纲三人面临空前的压力,朝廷主战的大臣、太学生、朝野名流纷纷上书,要求朝廷与金国开战,趁机夺回两河,一些人纷纷登门造访,要求他们出面主持朝廷出战。谏官御史们纷纷上书言事,追究宰执大臣们丢失河朔的责任,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三人。
令王泽担忧的是,凤凰山书院内部的学生们,开始有了明显的分化,有些激进的学子们已经开始质疑他们的首任山长,虽然没有多少人公开质问,但私下里已经是议论纷纷。而一些教习给王泽去信,关注河朔沦陷之事,并要求王泽挺身而出。
李清照更是直白地询问王泽为何金军轻而易举地占据河朔数十军州,她在秀女堂组建期间,忙碌之中听闻朝廷不抵抗的政策,意外之余又大为惊诧,在她看来,王泽是一位有魄力、有进取的年轻人,为何他会主张采取不抵抗,任由金军再次侵占河朔,简直与她认识的人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泽面对李清照的质问,面色极为尴尬,有些事情是难以启齿的。
“朝廷收复河朔,本应稳妥置戍,为何朝廷在河朔竟不放一兵一卒,不派守臣,女真铁骑南下,朝廷更不发兵北上,反倒是退让河南,致使河朔生民重陷虏手。切身一蒲柳妇人,实不知都事堂相公们作何打算,还望相公能告知一二。”
听着李清照如刀子般犀利、直白的质问,王泽无奈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着茶,意图掩饰自己的窘态。
“妾身不过一民间妇人,相公若是有难言之隐,那就不打搅了。”李清照冰雪聪明,岂能看不出来王泽方才左右而言他,并不切入主题,失望之下,便要起身告辞。
“居士稍侯、居士稍侯……”
李清照闻声停步步子,侧身瞟着王泽,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泽起身,温声细语地道:“居士暂请就坐,让在下一一道来。”
李清照犹豫地坐在离王泽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目光中至少有了些距离感。
王泽理了理思路,正色道:“居士以为时下,朝廷与女真孰强孰弱?”
“相公何出此言,妾身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明晓女真鞑虏征战十余年,人心厌战,欲得休息。不然,亦不会归还河朔,同朝廷修好。”李清照身处凤凰山书院,接触的都是天下杰出人士,现又就任朱影创办的秀女堂,消息当然灵通。
王泽依然是神色萧肃,淡然道:“人心厌战,欲得休息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