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第1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彬甫兄由仁寿初到行在实有所不知,这文楼三进,此间曰‘汇贤楼’专门招待南来北往的士子、豪商,二进十八馆非是王公贵族、豪商大贾或有功名之士人不能入,三进临湖五楼,以‘玄武风澜’为最,非凡品可入,入者多是当朝重臣或是一方大家。原本弟欲请兄入二进十八馆,却不想未能定上,惭愧、惭愧,望兄见谅。”一位身穿青色长衫、面色漆黑、身材微胖、年约二十余的青年满脸歉意地向贵宾坐一位身穿素白儒衫,年纪与其相仿、眉目清秀的青年道歉。
黑胖青年叫吴宣臣,乃是新任枢密副使吴敏族侄,其家原本乃乡中农桑大户,近几年,其父在扬州经营商行,又添了数艘海船,一趟出海归来,获利颇丰,家道富足、被列入杭州豪贾之列,但他通过吴敏的关系,做为官宦子弟攻读于国子监上舍。而那名被称为文善的白衣青年看似斯文儒生,其桌前却放了一柄绿鞘长剑。
另外在座相陪年纪稍长的文士笑道:“季叔客套了,能入汇贤楼雅座,得巧巧姑娘一曲,足矣,彬甫又非外人,何故过谦。”
白衣青年浅浅笑道:“季叔不必客气,小弟初到江宁,确不知‘文楼’竟然如此繁盛,把客人分为三六九等,入季叔这般宰相族中公子竟不得入五楼。”
吴宣臣黑脸微红,白衣青年暗含讽刺虽不是说他,却也够他难堪,不禁尴尬地笑道:“让彬甫见笑了,直翁兄方才所言不差,文楼乃当年汴京名媛文细君文大家所开,楼中歌姬无一不是南北千里挑一的佳丽,平日里心高气傲,只有入眼的文人雅士方才倾心相伴,豪商巨富哪怕是出手阔绰,也不一定能一亲芳泽,能入五楼者无不是当今闻名海内的俊杰之士。”
白衣青年毫不在意地洒笑道:“樊楼文细君,好大的来头,竟比当年宣和年间汴梁五大行首还要清高。”
吴宣臣摇了摇头,抿了口酒道:“这文细君来头可不小,非寻常行中人可比,直翁兄久住江宁,可与彬甫说说。”
如果王泽在此,也定当大吃一惊,在座的除了吴宣臣名不见经外,白衣青年乃仁寿县人氏虞允文,年长些的也是在王泽前世大名鼎鼎的执政相公史浩。
却见史浩浅浅笑道:“季叔曾在汴京,知之详也,何来取笑老兄。”
吴宣臣眉头一挑,这才颇为自得地道:“当年汴梁五大楼,以樊楼名气更盛,樊楼名妓中以李师师为行首,其下便是这位三位行中清高的姑娘,文大家当数其中一位,靖康二年朝廷南迁,文大家幸得王相公携之南下,两年前才开办文楼,定下楼中许多规矩,原以为有违待客之道,却不想文人雅士、南北客商竟然趋之若鸿。”
虞允文眉头微蹙露,闪出些许失望,道:“王相公亦好此间风情?”。
“这倒不是。”吴宣臣笑道:“文细君与樊楼另一位大家柳慧如交往密切,而当年王相公与柳大家雅善,这在士林中传为美谈,相信二位兄长不会没有说过。汴梁城破时,柳大家怒叱鞑虏不屈被害,南迁时王相公顾旧情,樊楼歌姬凡愿南下者一概随之南下,文楼中便有不下数位当年樊楼的头牌歌姬。”
“有樊楼佳丽调教出的江南歌姬,文细君这般大家,连知制诰蔡大人的夫人亦是出身樊楼,这文楼艳冠江宁自是不在话下!”史浩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原来是如此、原来是如此”虞允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重复两句话。
“蔡夫人在蔡大人危难之时,孤身相伴,卖艺赡养蔡大人,此情此义非同寻常,古之烈女亦不过如此,直翁兄太不厚道了。”吴宣臣白了史浩一眼,感情他对蔡绛心存好感,蔡、吴两家又有姻亲,他对史浩讽刺蔡绛纳歌姬为正室夫人的话,感到不太满意。
“时值世风日下,士大夫不是碌碌无为便是卖主求荣,难得几位青楼出身的歌姬也如此节烈,这位蔡夫人虽出身微贱,却也当得诰命之德,真是愧煞我等读书人。”虞允文仰首叹息,感慨良多。
史浩与吴宣臣交情甚厚,知其为人,对他的反驳并不以为意,转而言其它道:“彬甫此番来行在是否志在来年贡举?”
虞允文叹道:“弟以父任入官,实不堪与士人同列,此番得家大人应允,辞官入京,正有问鼎明年贡举之意。”
“彬甫志向非兄所及。”史浩忍不住赞叹。
虞允文淡淡地道:“弟初到行在却风闻宣抚宗相公病故,朝廷中李相公、王相公二位执政要离开朝廷,不知属实否?”
“全然如是,宗大人病故,由李相公权四路宣抚使,王相公出知杭州,小弟叔大人复枢密副使,右丞秦大人除尚书左丞……”吴宣臣乃宰相家人,朝廷内幕知道的不少,此时为了卖弄,把他知道的如数家珍地道了一遍。
“原来如此,果非空穴来风。”虞允文点了点头。
“宰执外任,朝廷没有什么可掩饰,只是王相公出知杭州,小弟要紧随其后。”吴宣臣砸了砸嘴,目光中透出炙热的笑意。
“季叔不说,愚兄倒是忘了。”史浩笑眯眯地看着吴宣臣道:“感情季叔不屑东华门披红,是要扬帆出海,博万里海疆,取陶朱之富。”
吴宣臣黑脸涨的通红,好在看不太出来,他瞪了史浩一眼,不服地道:“直翁兄莫要取笑小弟,小弟自知才疏学浅,六经、论语无一贯通,科举前途渺茫,与其皓首穷经还不如奋手一搏。王相公一向倡导海事,水军船队频频远赴南海,支卖司每每归航无不获利巨万。小弟家中虽不如杭州、温州几家大户,却也有几艘海船,往来南海,日后也不输于万户侯。”
虞允文浅浅笑道:“季叔好志向,我等却做不来。”
吴宣臣得虞允文中允,兴奋地道:“王相公重视海事,设立水军讲武堂,日后南海正是我辈用武之地,彬甫,彬甫文武双全何不投身水军,抚慰南海万国,也可建功立业。”
虞允文稍稍愕然,旋即淡淡一笑,闭口不答。
史浩却说:“国朝以文治天下,武人只供驱使,以彬甫才学,区区一个进士岂不是手到擒来,奈何与粗人为伍。”
“唉——”吴宣臣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直翁兄差矣,岂不见神佑元年状元公张云仁投笔从戎,于南海踏波而行,屡立奇功,区区数年,已是一方大将,以彬甫兄之才,若投笔从戎,他日功业必不下于张云仁。”
“季叔过讲,张云仁乃当世豪杰,我又岂能与之相提并论。”虞允文谦虚一句。
吴宣臣叹道:“是想神佑恩科,王门十五子同取进士,前科又有数十人登第,而其它各制科亦是成就斐然,早知如此,当年就应托叔大人便利拜在王相公门下,或许小弟早就拿了个进士。”
“天下能人贤士不少,季叔为何这般,难道我等十年寒窗,还比不得王相公座下一名弟子?”史浩不满地道:“王相公门下操百工匠业亦是不少,各人自有天命,名师座下亦不过聊聊数人功成名就,季叔须用心苦读,何愁不能登龙飞榜。”
“嘿嘿……”吴宣臣笑道:“玩笑而已,直翁兄何必当真,以小弟禀性,恐怕此生要无缘琼林,还是绝下念头扬帆出海,取陶朱之福罢了。”
虞允文颔首笑道:“人各有志,季叔有意海疆,他日或可立名异域,或可取个南海博望侯。”
吴宣臣这才大笑道:“南海博望侯诚不敢受,大丈夫相交贵在知心,我等三人非一日之交,王相公启程之日便是我南下之时。小弟在江宁的陋室赠予彬甫兄攻读,他日二位兄长进士及第,若来杭州一游,还是小弟做东,为二位兄长尽献海外奇珍。”说着饮下一杯酒,脸面泛红,一双眼睛更加炯炯有神,接着道:“就看明岁贡举二位兄长登龙飞榜首!”
第八章
史浩笑道:“这个吴季叔,最会拿人取笑。”随即神色黯淡,洒洒地道:“愚兄自幼束发苦读,两场不第,明科若再落榜,也只能求个同进士出身了!”
依循艺祖太宗开科取士定制,天下量无余才,贫贱皆能披红挂紫,殿试不黜人、三科近龙飞榜而不登者,特除同进士出身,史浩所叹再不中举,被朝廷恩旨赐同进士,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是极为羞耻的事情。
“以兄大才,何出这等丧志气言语。”吴宣臣斜眼看着史浩,真诚地笑道:“明岁兄必然高中,小弟恭候兄东华门外披红,到时候兄断不可吝啬一杯水酒。”
史浩向吴宣臣报以感激的目光,他以筷击碗,轻轻地唱:“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的这曲《鹤冲天》,大宋读书人无人不知,落榜的举子多到青楼楚馆中听这首曲子,以解名落孙山苦闷,史浩十余岁便参加贡举,两试不第,又不屑三试后恩赏的同进士出身,心中苦闷之际,想到来年贡举还是未知,禁不住自唱解嘲去闷。
“公子何须为龙凤榜事烦扰,明岁大考怎不知金榜题名,东华门披红挂彩。”一名身穿绿衣、生的国色天香的少女抱着琵琶推门而入,向三人万福后道:“绿衣见过三位公子。”
“原来是绿衣姑娘,何须如此多礼。”吴宣臣笑眯眯地起身,眼看着就要上前伸手搀扶。
“谢吴公子——”那名叫绿衣的歌姬,轻盈又不失得体地闪过伸来的大手,大大方方地在琴座旁坐下。
“姑娘今日可为咱们准备了什么曲子?”吴宣臣扑了个空,尴尬地笑了笑,一双眼直直地盯着绿衣那张俏丽的鹅脸,坏坏地笑道。
“文楼多唱王词,不知吴公子与二位公子愿选否?”
“姑娘就来一段柳三变的长亭曼吧!”史浩气色有些不佳,言语间有点生硬。
绿衣轻轻地道:“不好、不好,柳三变乃白衣卿相,词间委婉出世。看三位公子都是满腹经纶、他岁金榜题名的士子,岂可萧条于萎靡之间。”
倒是绿衣颇会察言观色,浅浅一句话不仅令史浩、吴宣臣精神一振,就是虞允文也不由地暗自点头称是。
虞允文眉头一仰,朗声道道:“那姑娘就唱几曲王词吧!”
吴宣臣懵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唉——方才小厮说绿衣姑娘不是在五楼待客嘛,怎生这会又回到汇贤楼上?”
绿衣抿嘴笑道:“吴公子有所不知,王相公请郡杭州,今日秦相公、范大人、蔡大人在‘玄武风澜’设宴为王相公饯行。”旋即又有些酸溜溜地道:“王相公来此,自有文姐姐亲自相陪,奴家哪里有幸为王相公、秦相公侍酒。”
“王相公在此?”吴宣臣一怔,旋即释然道:“文行首乃是江宁佳丽中,王相公唯一的红粉知己,当然要常来文楼。”
虞允文似乎有些触动地道:“王相公常来此处?”
“不错,可惜王相公已经极少写词,近两年连文姐姐亦得不多,奴家自是无福得到。”绿衣悠悠叹息,那双如水微澜般地眸子中,闪烁这一抹淡淡的失落,细声道:“奴家便为三位公子弹奏一曲采桑子、书博山道中壁,这是王相公的新作。”
绿衣抚素指、轻探金旋,一曲玄音:“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好一个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虞允文拍掌道:“词妙——姑娘唱的更妙!”
“谢公子夸赞。”绿衣轻启朱唇,嫣然一笑,那双眸子勾着虞允文的双目,柔声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玄武风澜’内十余名舞姬载歌载舞,尽情施展才艺,域外檀香升起袅袅轻烟,映托着她们的轻歌曼舞,轻纱飞舞、高鬓彩萜,看的王泽等人醉眼迷离,连声叫妙。
“这不是李易安的佳作吗?”王泽心中一动,几年来他几乎忘了这个时代的这位文学大家,懵然想起,却不知李清照身在何处,失之交臂,暗叹可惜。
“此为赵明诚在世时其妻李清照所做。”蔡绛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德涵没有听过?”
王泽‘啊’了一声,尴尬地笑道:“孤陋寡闻,贻笑大方。”随即又道:“早年久仰李清照才华,无缘相会,匆匆数年间亦不知这位大家身居何处?”
王泽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他精力放在国事上,非与国事有关极少涉足,早已将一些对于政局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抛在脑后。
“赵明诚自从青州弃官南下,本有罪责,但孙相公、唐相公认为他颇有才华,又是前朝宰相赵相公的衙内,故而重新以北方流散官员明目,任用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