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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德川家康-第329章

小说: 德川家康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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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扇上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火炉上的饼已经烤得焦黑了。佐治日向守把饼摔在盘子里,脸色严厉地道:“朝日,若现在我不和你散去,就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武士了。拿纸笔来!”

朝日突然拍打着日向的手。“今日您怎耍起怪脾气来了?城里之事我虽不知,但是夫妇之间有的事可明言,有的事当保密。男人有男人的性子,可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您为何不说话?”

朝日这么一质问,日向守现出更加坚定的表情。他可以断定,在秀吉面前说过的话,朝日必不会赞成。

“您讨厌兄长最近的作为?”

“内府的作为。你是指什么?”

“浅井的达姬和您的族人佐治与九郎的事。他先是答应让与九郎娶达姬,可是后来又把她嫁给秀胜,我和姐姐都认为兄长不对,正想请母亲去跟他说一说此事哪!此事让您很是丢了面子?”

日向猛摇头打断她:“不是!”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只有火炉里的火烧得通红。

“咦,您……”朝日这才发现丈夫在流泪,他并非一个脆弱之人,但也不至于在女人面前落泪啊!她屏住呼吸,轻轻摇晃着丈夫的手腕,道:“说吧!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向像孩子似的,突然耸着肩膀大哭起来。

“朝日,不要再问原因好吗?我佐治秀正若不离开你,就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士。”

“因为……我是羽柴秀吉的妹妹?”

“哦,是!你是内府大人的妹妹,故我不能和你长相厮守。”

“……”

“你要知道,男人有男人的苦衷。我怎会讨厌你?”

“大人,既然如此,我就向母亲说明理由,和兄长断绝关系!”朝日根本不愿离散,只是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不分开,“我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兄长又对母亲唯命是从,只要母亲出面,事情定能圆满解决。不能待到明日,现在我就马上进城去求母亲。请告诉我实情!”朝日说着,向佐治靠了过来。

“住嘴!你乃内府大人之妹,说出如此欠思量之话,会玷污家风!”佐治急急地把她推开。

“哼!您根本就是胡思乱想!”朝日反而凶了起来。

“你以为我和内府大人发生过什么争执?”

“难道没有?”

“我日向为什么要和内府大人争执?内府大人是我的……不,是渴望太平的万民的希望。我也必须尽微薄之力。是为了天下之人,他才要我们散去!”

“天下……”

“若明白,就休要再言。我没有必要与你多说。今夜你就回城里去。那里自会有人原原本本告诉你缘由。”

“有人会告诉我?”朝日姬说着,突然站起身,怒气冲冲走出房间。她的容貌不像哥哥那样被岁月刻下了无数痕迹,眼睛闪着光芒,美丽动人。“好,我到城里去问原因!”

佐治日向也慌忙站起身,来到走廊上。但是他在门口处仔细一想,又停住了脚步。他已对妻子无话可说。相处多年,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不仅形影相随,而且心有灵犀。

日向回到卧房,悄然坐着,心想:这样也好!旋又流下泪来。

“大人!灯拿来了。”侍女小春来了,“拿晚餐来吗?”

“不,我不想吃。”日向道,又问,“夫人呢?”

“夫人说她马上回来,让奴婢先端出菜来。”

“她说要端饭菜?”

“是的,她说马上就回来。”

“回来?”日向喃喃道,转过脸,点上灯,“拿纸笔来。”

“是!”

“拿来了就退下,我有事会叫你。”日向喃喃道:“多么离奇的缘分啊!哦,朝日……”他用笔醮饱墨汁,却马上咬住了笔杆。在天下第一的大坂城本城,现在,内府大人的好妹妹一定正流着泪,向兄长及母亲陈情。

佐治日向守秀正写好休书,突觉人间世事不可思议。仅一纸休书,就结束了多年和睦的夫妻缘分。人是多么愚蠢啊,要用人为的清规戒律把自己束缚起来。

这么一想,家康以朝日姬为妻,来到大坂城,真是天下奇事。承认此事的那些天下大名,也必目瞪口呆。但是,这些奇人怪事合起,逐渐便成了世上的秩序,亦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我这一生当就此结束了!日向守叹息一句。他会让朝日牵肠挂肚,让秀吉也觉悲哀。对家康来说,日向活着,更是一件不快之事,而且那些大名定会把日向让妻、家康娶人之妻当成笑柄。

只有一事乃是日向始终坚信,那便是,朝日还在深深地念着他,心中有他。这就足够了。自己就带着这份心意,重返尘土吧!

日向站起来,把休书放妥,自言自语道:“朝日,这全然不是我的初衷……但是为了日后天下太平,只有默默地忍受!”

在这里,能听见城里往来穿梭的船橹声,那是人们为了生活在忙碌。日向一面听着那声音,一面把房中两个榻榻米掀起来,又倒着放了回去。

被人讥笑为靠夫人嫁妆存世的男人,要在最后掩饰一下。与其说这是在表达心意,不如说是对爱妻最终的回报。此刻,日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拿过扶几,放在身后,取出秀吉赏给他的那把兼光短刀。刀出了鞘,他若有所思地微笑着,挺起胸膛,抚摸了几遍小腹,突然想最后吃一口朝日给他烤的饼。

日向守在左下腹刺了一刀,疼痛马上传遍全身。他拔出血刀,刺向脖子右侧。在他感知到冰冷的刀刃的一刹那,朝日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无限地扩大开去。此刻,他想告诉朝日:“那张休书并非我的本意啊!”

这是佐治日向守秀正最后的呢喃。

刀拔了出来,他随之倒在血泊里。

在他的心中,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哀!

在母亲面前,秀吉满脸苦涩。

“不通人情。”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这么说,秀吉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母亲还是毫无察觉,一个劲往朝秀吉的痛处刺过去。“喏!出人头地并非一个人全部的愿望。神佛不就是贫困的人们心中的依托吗?虽然贫穷,但是父子兄弟相安无事、相依为命,正是人的福分。”

“母亲,孩儿已经很清楚了,请您莫要再说了!”

“现在你能住在这么大的城里,拥有这么多的家臣,还有什么不满足?一味地贪心不足,必遭报应!”

“母亲,不是这样。我正是能住进这么大的城,才冥恩苦想,要为天下人做事。”

“你是在为恶。连与朝日姬那么和睦的夫婿都杀了。光秀就是不知感恩,才对右府大人做出那种事来,最终自取灭亡。不知道感恩的人,定会遭老天惩罚!”

秀吉搔着头,合上双掌。听了这一番说教,他突然觉得,母亲的话甚有深意。

早年小滨长屋里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亦快乐。他想以此告诉母亲,大坂城里的事也不例外,可怎么也打动不了她。人,不论属于哪个门第,都不能违背造化之神的意志。这意味着,大家都是被造出来的假花,被造出来的人偶。佐治日向守、朝日姬、秀吉、家康,个个都是……

“母亲,请息怒。孩儿并未叫日向死,只是要他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作些牺牲。”

“你那么强硬,还不把他逼上绝路?若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精明都用到哪里去了?”

“是!若现在母亲过于护着朝日姬,朝日恐也会走上那条路。母亲大人,请理解这一点,莫要再说了。”

“哦,朝日……”大政所终于噤口了。秀吉郑重地请母亲和夫人宁宁监视朝日姬,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秀吉一回,就生气地对等在那里的织田有乐斋道:“休要认为佐治秀正比我可怜,我也很难啊!大家都忽略了事情之真相,而来斥责我。这么一来,我只可问老天了。派谁去家康那里谈此事呢?哦,茶茶不能嫁与别人了,我是恶人,连母亲都这么说,茶茶就放在我身边好了!”

旁边没有一个人敢搭腔,他们都还未搞清秀吉这话的真意。

第七章 左支右绌

羽柴秀吉派密使到石川数正那里,告之已备好朝日姬婚嫁一事。这是秀吉统领十万大军,出兵征伐纪州的第四日——天正十三年三月二十五的事。

秀吉首先于二十一日进入岸和田城,派其弟羽柴中纳言秀长与外甥三好中纳言秀次攻打根来寺徒众所建的千石堀,续派高山、中川、筒井的联军直接攻击根来寺,派细川忠兴、蒲生氏乡袭击积善寺。

二十三日,根来寺被焚毁。二十四日,粉河寺也成一片焦土。

战报已由信雄来通知数正了,因此数正本人正想去滨松请示德川家康。秀吉曾说过此次攻打纪州,让家康的亲生儿子于义丸也随队伍出征。因此,等到战事有了一定进展,数正也应带领一定数量的兵了,加入于义丸指挥的队伍中。

可是这一次,秀吉所遣来使一口对家臣说话的语气,根本没有提及于义丸出征之事,只说朝日姬的婚事已备好,问家康那边情况如何。

数正笑着把使者打发走,催马扬鞭直奔滨松。秀吉定想从纪州凯旋归来,马上便举行朝日姬与家康的婚礼。可是,自从那日以后,数正没有再向家康提及朝日姬的婚事。他知道,若随便提起,会徒增家康的不快,使事情变得复杂,因此打算在秀吉再催促时,才对家康明言:“只要把朝日娶过来,不去大坂也可。”

这样办,好像有些不妥啊!迎娶朝日姬和于义丸初征这两事应去问秀吉,因此,现在没有必要再瞒家康了。其实事态不甚严重,家康根本没有要和秀吉一战的打算。一路上,数正起初有些担心,但是他坚信最终定会得到家康的首肯,便放下心来。

樱花已四处散落,地上像是铺了一层柔软的粉白色绒毯。如能和作左多谈谈就更好了,可是,他既是那种态度,就算了吧!数正怀着这种心情进入滨松城,城里正在集合一批刚刚武装起来的队伍,不知将要开向何处。

“咦,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主公要巡视甲州。”

“嘿,纪州正在打仗,主公为何要离开滨松城?”数正满腹狐疑,急急到了家康面前。

戎装在身的家康正在和行僧说话。数正吓了一跳,那人不是从根来寺逃过来的吗?

“哦,数正,你来得正好。我正要经甲州去巡视信浓。”家康直率道。

数正作了难,不知怎样回答合适。掩护被秀吉攻打的敌人,显然不妥,这很可能威胁到于义丸,岂非大事一件?“我有话要马上对主公说。”

“哦?那么,我先说,其实这位乃根来寺的一个行僧。”

数正默默无言,不置可否。

“他们曾是我们的盟友,被秀吉追杀。若我见死不救,便太不讲义气了!我正好遇到他从战场上逃出,就当把他留在滨松。你明白吧?”

家康正说着,那个三十出头的僧侣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由本多正信陪着去了。

“主公,为何突然决定去甲州?”

“趁秀吉不在啊!”家康若无其事道,“你以为秀吉除了攻打纪州,就没有其他意图了?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我断定他会骚扰我防守最弱之处。因此,我要去甲信巡视,巩固防守。当秀吉凯旋回大坂时,我再回滨松。”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可是,根来寺的……”

“数正,我虽然避免和秀吉正面冲突,却不是屈服于他!对秀吉的敌人,我搭救他们便是理所当然。听根来寺的人说,这一次,长曾我部爱莫能助。信雄也已无能为力了。如此一来,天下还能搭救他们的,舍我其谁?我怎么会在意秀吉?”家康说罢,讪笑起来,“秀吉这人,坚持与他斗则胜,妥协则败。”

数正听了,目瞪口呆。他心想,这就更难把话题转移到朝日姬的事上了。可如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恐更没有机会说了。

“主公,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两件事要向您请示。”

“哦,一件是去探望于义丸,并和他一起初征吧?”

“是。”

“另一件呢?”

“是做媒人。”

“媒人?给谁做媒人?”

“做秀吉的妹妹朝日姬和主公的媒人。”

“数正!你说的后一事还为时过早,现在你得先去大坂,带着于义丸,陪他初征,至于婚事,回来后再说。”家康漫不经心道,就要去了。

数正从未如今日这般狼狈过。根据和作左的密谈,他告诉秀吉,家康已经答应了。现在看来,那的确太轻率,甚至是被卷入了阴谋。当然,家康并不低估秀吉的实力。

“主公!”数正慌忙拦住家康,“秀吉似已正式派使者来提亲了。”

“准不准备是他的事,答应与否是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休要理他!”

“这样做,引发战争怎么办?”

“不可能!”家康似乎胸有成竹,“据我估计,他讨伐纪州后,接着要收拾四国。在这段时间,秀吉根本没有余力攻打我。问题在于,他转而攻打九州时……我已经决定了,要让秀吉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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