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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德川家康-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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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吉郎,你中途离去,究竟去了何处?”听到太田又介的询问,藤吉郎不紧不慢地让神女斟满酒。“明月总是让人生起缕缕乡愁。”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你是不是在哪里又撒野粪了?”

“我将本心向明月。因此明月也在我撒出的尿中投下了它的身影。所谓风流雅兴,大概就是指与天地合一的感觉吧。”

正在斟酒的神女听到这里,也不禁扑哧笑了。十兵卫越是严肃,这个场面就越显得滑稽可笑,让人不明就里。

“藤吉郎,你是不是就凭这张嘴,趁藤井又右卫不在时,迷住了他的女儿八重?”又介笑问。

“真是天大的冤枉。”

“难道传言是无中生有?”

“信长公多次叮嘱过我。”

“叮嘱你什么?”

“他说观我面相,会因女人而触霉运,所以定要谨慎。”波太郎听到这里,微微笑了。“斟酒。”

“如此说来,你一直对女人避而远之?”又介问道。

“对。但只有这次是迫不得已,就是所谓的女劫和戒心呀。”

“传言究竟是实情,还是空穴来风?”

“当然是空穴来风!不过是八重小姐一厢情愿而已,在下绝无此意。”

“哈哈哈!”随风笑道,“原来是你一厢情愿。如八重小姐向你表白,事情许会有转机。”

“哪里。”藤吉郎认真地摆摆手,“一旦迷恋上女人,就永远摆脱不了。”

“所以你并未得手。”

“不,下手了。波太郎先生,”正在众人感觉被戏弄、一片茫然时,藤吉郎忽然转脸,对波太郎神神秘秘道,“在下随又介赶过来,正是因为此事。请您向信长公求求情,可怜可怜那个女子,成全了她吧!”

“果真是个人物!”随风不由自言自语道,“你想让波太郎君为你求情,和那个叫八重的女子结婚,对吗?”

“这……”藤吉郎望着遥远的天空,歪着头,“倘若波太郎先生要那么认为,在下也无话可说。”

“话不能这么说!”随风突然变得兴致勃勃,他耸耸肩,转身对着藤吉郎道,“你随便染指女人,却想让别人去摆平,这样合适吗?”

“这正是,这正是所谓他力本愿之妙意。您看这明月带来的露水,它把地上的尾花都浸湿了,但这些花不会一直这样浸润着露水吧。太阳出来后,花却还是花。”

随风紧紧闭住嘴唇,盯着藤吉郎。“你竟是个花花肠子?”

“那是天地自然之理。”

“你竟说天地本来轻浮?”

“正是。若非如此,那么如我丑者何以越来越多?”

“哈哈!”随风不禁大笑起来,向藤吉郎举起酒杯。明智十兵卫紧紧皱着眉头,太田又介则惊愕地张大了嘴。

只有主人波太郎似笑非笑,不时悄悄打量众人。求人将自己推荐给信长、却始终不肯坦白的十兵卫。自视甚高、性格直率、任意操纵别人的藤吉郎。百般嘲弄清规戒律、为寻找能令天下太平之人而云游四方的随风和尚。还有那视武功为至上要务、一生本分忠诚的太田又介。究竟谁让我最感兴趣?

正想到这里,只见藤吉郎又转身向他道:“波太郎先生,如果要于一夜之间在敌阵中建起一座城池,有何办法?”

波太郎微笑了。他看到藤吉郎浮现出狡黠而天真的表情,知道他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些什么。他淡淡道:“无法可想。”

“即使用尽千方百计,也无计可施?”

“不错。这种时候,唯有无计可施,才符合天地自然之理。”

“在下心服口服。”藤吉郎默然垂下脑袋,“请赐教,拜托了!”

波太郎知道信长终于要进攻美浓了,轻轻摇着扇子。“对于那些道道,去请教蜂须贺正胜为好。”

藤吉郎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但随后立刻转移了话题:“八重小姐之事,拜托您了。”

波太郎点点头,心头一阵安慰。只要天下未靖,就会有各种各样只有在乱世才能见到的年轻人物。今晚一聚,让他耳目一新。

第三十三章 一向宗暴乱

永禄六年九月开始的三河一向宗暴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二月,让松平家康甚是狼狈。即使在家康做人质的十三年间,冈崎人也始终如铜墙铁壁般,不曾有过任何分歧。但就因为向佐崎的上宫寺借粮一事,竟导致了席卷三河的大暴乱。家康做梦也没想到,家臣和领民也会卷入其中。他打算迅速扑灭暴乱时,才发现暴民中有不少松平氏的家臣。

如今东三河地区尚属今川氏的,只有吉田、牛久保和田原三城,而牛久保的牧野新次郎成定,和家康又暗中往来。因此,只要收服了吉田城的小原肥前守和田原城的朝比奈肥后守,三河地区就全部落人家康之手。但正值此关键时刻,暴乱发生了。

虽然和筑山夫人之间仍有裂痕,但家康顺利地将亲生母亲於大迎进了冈崎城,还挽留其夫久松佐渡守俊胜,让他留守冈崎城,家康自己则可毫无后顾之忧,纵横驰骋。

“密切关注佛寺,听说加贺、能登、越中等地都有企图闹事者,万一发生骚乱,后果不堪设想。”修筑佐崎工事前,家康严厉告诫家臣。

然而,僧侣们因为松平人没有谈妥便搬走了粮食,不但起来夺回了米粮,还杀死了酒井雅乐助派去调解的使者。

“野寺的本证寺、针崎的胜鬟寺和佐崎的上宫寺自从开山以来,就是武将的禁地,年纪轻轻的家康竟敢擅自闯人,抢夺粮食,到底是何居心?”

僧侣们不但杀掉使者,还无礼地将责任推到家康身上,这令他忍无可忍。但事后想,那显然是煽动者的伎俩。他们已经虎视眈眈许久了,企图激怒血气方刚的二十二岁的家康,趁机发动暴动。

“让他多些历练也好。”熊若宫的主人竹之内波太郎不但不去平息乱局,还暗中煽风点火。

暴动的发起人是酒井将监忠尚、荒川甲斐守义广和松平七郎昌久等人,他们拥立东条的吉良义昭为大将。“正值佛门危难之际,打倒佛门之敌家康!”他们以此为口号,揭竿而起,家康十分震惊。

既然是为维护佛门,那么整个三河的一向宗信徒势必一呼百应。岂止如此,松平家有过半的家臣是一向宗信徒,且不说年轻人,老人面对这种局势,也不得不苦苦思索,难以抉择:究竟该选择佛陀,还是选择领主?

这种选择,与选择投奔今川或织田氏完全不同。这是在今生和来世之间选择。究竟是佛陀重要,还是家康重要?谁给予的报应更令人畏惧?

于是,决意追随佛陀的人,没过几日竟越来越多。暴乱者们将佛卷经文挂在长枪上,呐喊:“击败佛门之敌。进者往生极乐净土,退者堕入无间地狱!”

以东条城的总大将吉良义昭、上野城的酒井将监为首,纠集起野寺的荒川甲斐、大草的松平昌久、安达右马助、同弥一郎、鸟居四郎左卫门、同金五郎等,约有七百余众。盘踞在本证寺的除了大津半右卫门、犬冢甚左卫门,还有石川党人、加藤党人、中岛党人和本多党人等,约一百五十人。

在动乱爆发中心上宫寺,以仓地平右卫门、太田弥大夫、同弥六郎等为首,加藤无手之助、鸟居又右卫门、矢田作十郎一众,都和松平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土吕的本宗寺里则有大桥传十郎、石川半三郎一族共十余人,此外还有大见藤六郎、本多甚七郎、成濑新藏和山本才藏等一百四十人左右。胜黉寺里除了蜂屋半之丞、渡边半藏、加藤治郎左卫门一族,还有浅冈新十郎、久世平四郎、笕助大夫等约一百五十人。加上各地闻风而动的百姓,暴民总数超过了三千。他们嚷嚷着阿弥陀佛、家康、极乐净土和无间地狱,纷纷涌至冈崎城下。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暴乱,酒井雅乐助在西尾城与本证寺暴徒及荒川甲斐的军队作战,本多丰后守广孝则在土井城和针崎的吉良义昭对峙,松平亲久在押鸭地区对抗酒井将监。

但这次的敌人不容轻视。上和田的大久保忠俊老人指挥着家族中人和土吕、针崎的暴民作战。动乱者逼近冈崎城时,他爬上自家的屋顶,白发高高飘扬,吹响竹笛,大声道:“与城同在!”

乱兵逼近时,守候在城中的家康即刻纵马而出。当他率队杀出城时,众人立刻四散而逃,但不久又如潮水般涌上前来。一张张暴民的面孔令家康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他脑中一片混乱,焦躁不安,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天真地相信家康即是法敌,对袭击行动乐此不疲,进进退退,不分昼夜,好像不知疲倦。

暴乱从九月开始,到第二年正月,家康终于忍无可忍。

自然,正月的筵席无法举行。如此下去,好不容易富足起来的领民又会陷入饥饿之中。恐怕到了春天这至关重要的播种季节,乱民还会沉迷于阿弥陀佛而不能自拔,纷争也不会停止。

直捣他们的老巢!二月初,家康终于痛下决心。

暴民进攻冈崎城的当天夜里,家康辗转难眠。

半夜曾经有敌人来袭,到拂晓时分,又响起笛声。家康早已作好准备,一旦敌人来袭就切断其后路,他在明大寺的堤岸设了伏兵。但他万万没想到,暴徒们竟在随念寺旁的村庄放起火来。

火光映红了拂晓的霜天。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安居乐业的百姓,其房屋在火中付之一炬,家康感到无以名状的愤怒。被信仰煽动起来的人,竟然愚蠢到主动破坏自己的生活。若是家康征收的赋税比今川氏更苛刻,还有情可原,却正好相反。今川治下,人们每日只想着如何生存下去,连发怒的余力都没有,哪还有发动暴乱的勇气?而在家康的仁政之下,家家户户都谷米盈仓,他们却以怨报德,竟用家康赋予的力量和勇气暴乱!

“不能再放纵他们!”家康对人的脆弱痛心不已,不能再让他们四处纵火,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将对方盘踞的寺院、城堡悉数变成焦土,否则,叛乱将无法平息。“彦右卫,通知士兵们,天亮后出击。”

这次暴乱使得家康的队伍变得更加年轻。因为暴民不少出自松平氏,纷争双方多相识,那些人情颇深的老人恐很难再依靠。二十四岁的鸟居彦右卫门元忠最为年长,其次是平岩七之助亲吉、本多平八郎忠胜,还有这个秋天刚举行元服仪式的神原小平太,他们多是跟随家康到骏府的人,或近年才成长起来的年轻人。

火光逐渐黯淡下来,菅生川上升起白色的晨霭,空气中弥漫着战斗的气息,处处战马嘶鸣。就在此时,一人悄悄前来拜访家康,是家康的母亲於大夫人,作为留守冈崎的俊胜之妻,她已搬到二道城居住。

“久松夫人有急事想面见主公,正在帐外等候。”神原小平太前来报告。

家康微觉疑惑,摘下了头盔。“有何事?请进来。”於大似乎彻夜未眠。她年近四十,沉稳的气度令人联想起菅生川上的晨霭。

“辛苦了!”她仅将自己当作久松佐渡守之妻,而不是以家康的生母自居,态度甚是谦恭。

“你起得很早?”

“睡不着,心中烦恼。”於大温和地笑道:“你想出城与敌人一决雌雄,一举平息叛乱,是吗?”

家康不禁微微皱起眉头,纵然是亲生母亲,随便插手军务,也令他感到不快。

看到家康皱眉不语,於大悄悄叹了口气。她非常清楚家康为何不回答,为何紧皱眉头。然而,她对家康的冲动不能听之任之。

“我觉得,若想迅速平息乱事,恐只有首先烧毁寺院了。”於大垂下眼帘,低声道,“但此举正好授以口实。”

家康还是不答。他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但暴乱正在将多年的努力化为齑粉,他怎可一味怀柔?

於大又道,“如果烧毁了寺院,惩罚所有参与其中的家臣,将导致什么后果?动乱固然平息了,但松平氏将元气大伤。那正是暗处的敌人渴望看到的结局。”

“是敌人渴望看到的?”

“是,这是我的想法。敌人是想让松平氏四分五裂。”

“哦。”家康听到此话,大为震动。敌人先让冈崎人内部分裂,自相残杀,无论结局如何,松平氏的整体力量势必削弱,然后,便趁势进攻……

“母亲……”家康低声道,“若母亲站在我的立场,会怎么办?”

“便是想方设法,保持内部统一和团结。”

“孩儿也想努力做到那一点,但他们却十分嚣张。如坐视不管,将不可避免地引起今年的饥荒。必须在春季之前平息此事。”他看到母亲仍站在当地,便吩咐道:“小平太,搬坐椅来。”

神原小平太搬来座椅,但於大并未落座。“恕我直言,那是否过于急躁了?”

“母亲是说,即使今年闹饥荒也无所谓吗?”

“正是。”於大干脆地回答,“你应该下定决心,说服他们,即使费数年之功,也在所不惜,直到家臣们省悟为止。我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

“几年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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