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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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相比,简直是简陋的村居。
宅子刚租下来,一家人才安顿好,司隶校尉府的一长溜车队就来了,原来朝廷将原先抄没的典籍副本全部发还班家。
轰轰烈烈的车队,十四辆大马车,满满的全是书简,这在下西洛引起了一阵轰动。班固的案子了了,司隶校尉牟融遵照汉明帝诣意,将京兆府查抄的班家家藏典籍尽数归还。已经损坏的,则全部用兰台典籍副本替补。
诏书一下,这该是多大的恩宠啊,这里的居民们到这时才知道,新住进来的原来是前汉世族、本朝文章世家班家,这可了不得。本朝开国皇帝光武大帝刘秀不仅最会打仗,还是一个大儒。一统天下后,便偃武修文,勤于政事,爱惜百姓,兴礼乐,宣教化,彰气节,励风俗。
而汉明帝刘庄也是大儒,言行高尚纯朴,令世家大族佩服得五体投地,东汉大儒们私下把光武、明帝与唐尧、虞舜、羲皇、周公相提并论。都城雒阳成为文治之都,风华之都,大汉帝国则举国官风亲民,民风质朴,被后人誉为风俗最“淳美”的朝代。
后人陈普曾有诗赞美光武明帝年间,最为传神。诗曰:
后宫任姒古今希,前殿弦歌凤已知。
孔子孟轲真薄命,不生建武永平时。
盘木白狼纷贡毛,龟兹侍子荐蒲萄。
满朝虎拜南山寿,无一人能作旅獒。
文章世家班家迁来下西洛,一下子长了下西洛街市的商贾志气。
左右商户、大商巨贾均带着子侄来相贺,相沾点风骚灵气,门前的花篮就摆成一个长溜。连小甫河上的石桥“甫里人家”,都被人扎上了彩带,迎风飘扬。班府门前的两棵两榆树、三棵针槐树,都被人挂上了一串串的红灯笼。
第十六章 兰台书佣()
尤其是已经年迈的翟大人,与如夫人一齐来贺。翟大人拉着班固的手,是坚决不收租金,“少夫人来租房时,未对管家言系班夫人。吾欲知是班家人住,大汉文章世族,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吾无论如何是不能收租金的……”
不收租金肯定不行,班固说了班家的家规,众商贾都感叹不已,翟太公这才不敢争了。
班固是文人,不收贺钱。但这怎么行,众商贾又不是文人,没那么多规矩,到后来推推攘攘,还是收了近万钱。没办法,雁旋和吕氏只好请来庖厨,在前院内搭起棚子,一连三日,宴请了众邻居。
这给飘零到都城的班家即增添了乔迁之喜,班家再次成了雒阳城内典藏丰富的史学家族。虽然贫困,却倍受邻居瞩目。不仅西城,雒阳城内的文人儒士,一时皆以能借阅班家典籍为荣。
班家是文化人家,俭约厚道。门头高,礼尚往来便重。轰轰烈烈的办了一场乔迁之喜后,从此不管那一家有了红白之事,班固或虞四月都要代表班府随重礼。
班超迁回雒阳,最高兴的是权鱼一家。班超安定下来后,心里挂念着权鱼一家,便一个人先到窦融府上拜见窦大人。没想到班超果然仅几个月便迁至雒阳,小鱼儿、曼陀叶别提多高兴了,寒菸则当着窦大人、窦老夫人和公主的面,当众给班超来了一个拥抱,惹得一边的秦小宛小脸气得煞白。
寒菸是西域人,拥抱不算什么。可秦小宛便没有那胆气,空生了一场气。
有杨仁大人的江湖令撑腰,漠北那些高人们没人再敢到鱼邸撒野。现在勇冠天下的班二公子又回来了,权鱼一家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他们告别窦大人夫妇,又搬回鱼邸。
刚安顿下来,班府便有贵客上门。
这天是一个吉日,恰是班固休沐日,窦融与窦老夫人和沘阳公主刘小翰来访。众人刚欢天喜地地将贵客迎进厅堂,小厮忽又来报,又有贵客来访。
家主班固带着冯垦赶紧出迎,只见来了七名气度不凡的剑客。小南国剑坊舵主卢松、天一坊舵主柳旬、无为坊舵主曾河、于阗坊舵主玉宜、河南坊舵主于敦、中山坊舵主北地、东夷坊舵主陈声七人,都是雒阳各剑坊舵主,大汉著名剑客。
班固到底是文人,他战战兢兢地到门前接待这些江湖好汉。
但他没想到的是,见窦府几辆辎车停在门前,窦府管家窦戈也从院内出来,众舵主们竟然一齐躬身向窦戈与班固、冯垦行礼,小南国剑坊舵主卢松道,“不知窦大人、窦老夫人今日亲访班府,还请班大人、窦管家恕罪!小的告退……”
班固未及回话,窦戈却冷冷地道,“班府文章世家,非汝辈可比。从今日起,雒阳三十六剑坊不得相扰,都退下罢!”
窦戈说得轻声曼语,舵主们却战战兢兢地诺诺而退。
班家小宅虽小,但两家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吕氏在养伤,冯垦几乎一步未离班宅。一场血腥的逃亡旅程,让冯公子开始思考人生了,慢慢地便也沉稳了许多。
“冯兄改性子了啊,没女人原来也能过!”两人独处时,班超调侃道。
冯垦郑重其事地道,“仲升,这次两家能死里逃生,全靠汝与班秉、班驺拚命,吾几乎一无所用。吾想明白了,回安陵后,吾要和汝嫂好好过日子,经营好两家田地,重振冯家!”
到雒阳一个月后,雍营的护羌校尉石凉勾搭羌人为祸三辅罪名坐实,被隗里令古春拿下。司隶校尉牟融大人亲自下三辅,扣押了石凉。不久,便与同谋百余人,均下狱死。
吕氏的剑伤也基本好了,于氏挂念家业,冯家的根基在五陵原安陵,因此石凉案刚大白于天下,她便带着冯家又返回了三辅。
冯垦昨归前,班超想将徒弟冯平留下。于氏和吕氏大喜,可年幼的冯平却抱着吕氏的大腿,哀嚎啼哭不已,众人只好作罢!
送别老友一家,班超也有了新工作。这新工作便是当“书虫”,这让他心里很不爽。其实,如果他愿意到雒阳三十六家剑坊任何一家做剑客,以他在击剑界的盛名,金钱将滚滚而来。但夜玉却让班固设法引荐,将班超硬生生给弄进兰台,以做书佣来补贴家用。
道场剑客虽然收益高,但是属于下九流。兰台书佣虽然低贱,却是为朝廷劳作,这才符合班家世族的身份。
所谓书佣就是抄写公文,或一块一块地往木简上誊写公案。每天案牍如山,从晨辰时至暮酉时,不停地抄啊写啊。汉帝国仅每日通过御史台上传下达的公文,少则几车,多则十几车。
公文下行方式,紧急的,由兰台誊写后送到城南的都亭驿,都亭驿会迅速派出专门的驿吏,通过发达的驿传系统,将公文送到全国各州、郡、封国。稍缓的,则由兰台发布后,由各郡邸、封国邸的官员们来抄写,自行送回郡国或封国。
更大的工作量来自典校秘书们,班固、贾逵、傅毅、尹敏等大儒们编撰国史,旁通博览,会整理出大量资料进行比对考校,每天案牍如山,书佣们永远也抄写不完。
兰台有书佣数十,一个一个鸟面鹄形,弓腰弯背,有的三四十岁,便已龙锺老态,须发皆白。书佣不是官员,不能住官舍。这些人为了能“转正”,即混上个令史什么的,或多挣些佣得,晚上常常不辞劳苦地加班。惟有班超是个异类,每日日出进宫,日没离宫,独自抱着锏,精神抖擞,来去如风。
每天到了兰台,将锏往案边一靠,便开始紧张抄写。开始时,书佣们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个带着器械的书佣。有的令史,甚至会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附庸风雅的下等人。
两汉时,宫内的官员、儒生们进出都要佩剑。只有进殿见皇帝时,才要脱履解剑。可班超进出南宫兰台,怀抱宝锏,目不斜视,小小书佣,微不足道,确实有点附庸风雅之嫌。况且,他拿的还不是剑,而是殳,沉重的铁殳,更是显得奇葩。在书虫们眼里,甚至是变态!
因为,这锏不仅形状与剑完全不相干,而且还忒重,拿起都费力,更别说舞起来了。
那时还没有锏一说,钢锏和钢鞭同属于殳类,只是在专业的武将们眼里,因其功能才会分辨出不同的名称,才会称为鞭或锏。殳是椎击兵器,最早的殳,就是在木棍顶端套上铜头,以椎击敌人,十分简单。
班超虽然不加班,但他体力好,每天干的活比加班的老书佣们还多,月得自然也多,因此深受人恨。每天抄写累了,他会一个人悄悄至兰台一楼后院的书轩,挥舞重锏,劲舞一通后,便疲劳顿消。
兰台是文化人呆的地方,是汉帝国最神圣的地方。后院又是朝廷典库所在地,他每天发作几次,重锏“飒飒”的破空声,坐在二楼室内的御史中丞薛池闻之都胆寒,骨头里阵阵生颤。
班超舞锏时,郎官、秘书、史令和书佣们没人敢去看。重锏令人心颤的“飒飒”声,令众书生战栗、惶恐,仿佛整个兰台宫殿都在颤抖。众人虽然侧目却无人敢言,这下连班固都看不下去了。
第十七章 附庸风雅()
这天是休沐日,班固晚上回到班府,雁旋和金杏带着侍婢们尽心尽力地侍候着他。先沐浴、更衣、净脸,再到后宅问候阿母、师母,一家人晚餐后,最后回自己屋内泡上楚地出产的盐茶,开始读书著述。
日复一日,班固的生活如机械一般刻板,每天晚上在官舍中也都是这个程序。
几个月前,惹上私修国史官司时的班固,惶惶不可终日。而今天,他是班家的家主,是班府世族形象的标志符号。在兰台,他是薛大人手中的宠儿。而在家中,他的地位更是至高无上。侍婢、小厮簇拥着,老夫人、师母与妻雁旋供着,指着他光耀门户呢。
今天晚上不同寻常,他一直虎着脸。哺食后又找出戒尺,憋着劲想教训一顿班超。
这把戒尺,是当年阿翁班彪传给他的,是专门用来教训不听话的顽劣小儿的。在五陵原时,与他同年的二弟班超就曾被他教训过两次。
“汝要干吗?”雁旋与金杏早就看出苗头不对,原以为他要教训自己的两个顽劣小儿班珩、班珪呢。
“叫二弟!”
“汝要教训二弟?!”
“以为兰台是五陵原?每日背着锏横着走,身为书佣,却时常殿后轩中舞锏,闹得鸡犬不宁,横行霸道,丢尽了吾的脸面……喂喂,汝俩这是要干吗?”
“干吗?让汝去教训二弟罢!没有二弟冒死进宫申冤,汝这会在哪?没有二弟带着班秉兄弟二人舍身拚命,还有班家否?”班固气话未说完,雁旋已经收走了茶,“二弟心高气傲,却只是一个受够别人白眼、讥笑的书佣,这是命,吾认了。可汝也跟着起哄,舞锏健身习武报国,这犯那条律令了?啊?!”
班固让雁旋数落一顿,看她和金杏分明眼中含泪,一下子愣了,也顿然醒悟了。想到二弟班超背锏整日伏案、挥毫如飞的身影,以及在五陵原当农夫时背剑劳作的那一幕幕,班固鼻子不禁也阵阵发酸。背锏仅是二弟的习惯,也是他的精神寄托,自己有什么理由来教训他?
兰台不仅是史令们治书的书坊,还是名声显赫的御史台。二名治书侍御史和十五名侍御史监察着全国的一千石以上的官员,这该是何等神圣的地方。班固不管,别人更不敢管,班超依然每日晌前晌后定时舞锏解乏,兰台后院竹轩被弄得地动山摇,每每令书虫们胆寒。
为何胆寒?因为太史桥大案雒阳民间有多个版本,越传越神。小书虫班老二竟然还挂着“大汉第一剑士”头衔,死在其锏上的人命一大堆,此锏椎杀、刺杀过无数北匈奴和羌人强人,能不让人胆寒么?
有如此能耐,不还是一个小小的书虫么?不,连书虫都算不上,名头再响,书佣充其量是典籍上的灰尘而已,是兰台最低贱的苦力。这么一想,儒士们、书佣们心理也就平衡了。即便班超自己,在贾逵、傅毅这些当朝大儒们面前,也感觉时常有一股低人一等的感觉。
很快班固又受诏编撰《世祖本纪》,前睢阳县令陈宗、长陵县令尹敏和司隶从事孟异等人,也一一先后充入兰台。一时间鸿儒云集,兰台成为南北两宫令人瞩目的一道盛景。
文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很快便不时有人到御史中丞薛池面前打班超的小报告,可令众人不解的是,薛大人却不闻不问。班超体力强健,一个人抄写的文案量,是其他几个书佣之和,他对班超喜欢得不得了。再说,击剑是文人本分,还可健体,何错之有?
就是薛大人本人,兴致所至,偶尔也会提着剑到轩内舞一回。
班超受人白眼、为人诟病的时候,班驺和班秉却爽死了。他俩被权鱼高薪聘为护院,并押了一趟镖,从雒阳至河西的酒泉郡,所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