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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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且罕提供的情报令班超如获至宝,送走来人后,他兴奋不已,连夜写了三信,一封呈送此时人在雒阳的汉军主将窦固,禀报歙渠与波绍现在情况,重点谈了自己对汉军再征天山的建议。
另两封一封送到于阗国汉苑交给纪蒿并转阅麦香,另一封则写给楼兰城蒲类国屯田都尉权鱼儿,着她通知霜刺、曹钱,“歙渠已脱险,令蒲类国重组伊吾营!”
汉使团隐藏在无屠置一直到新年以后,这两个月连耳目众多、一直隐身在盘橐城的权鱼都不知道班超的踪影。新年以后,权鱼派出密使,令沙荑进入于阗国西城,来到汉苑向汉使夫人纪蒿禀报盘橐城情况。
汉苑内虽经过整理,可积雪下仍遍地废墟,到处是断垣残壁,令沙荑心惊!
沙荑在昆仑堂内见到了她极想见识的这个名贯西域的“汉使夫人”时,曾感觉很诧异。她眼前的“汉使夫人”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相貌普通的胡女,张口笑时还露出一对俏皮的小虎牙。可那种君临天下的气质,那种敢于孤守汉苑的决绝,却不是什么女人都能有的。
见纪蒿和善地看着她,沙荑赶紧禀报道,“夫人,于阗大胜,昆仑奏捷,呼衍獗短期无力南下。盘橐城内,龟兹人仅有千人,国王兜题暴戾,疏勒国破败萧条。权大人令吾禀报汉使,此乃夺疏勒最好时机,良机错过,待呼衍獗警觉时,则悔之晚矣!”
纪蒿听完苦笑,但又不能当着沙荑的面表现出来。但此时经历过血腥大战洗礼的纪蒿已经不是那个仓皇的拘愚村妇,权鱼的信令她敏锐地觉察到班超的真正去向。这混蛋带着汉使团突然玩起了失踪,整整两个多月不见人影,定然是在打疏勒国的主意!
于是,纪蒿对沙荑口授道,“汉使对盘橐城了如指掌,对夺疏勒国也早有谋划。汝转告权鱼,权氏在疏勒国人马,不得擅自行动,一切按汉使令行事!”
“班司马已进入疏勒国?”沙荑惊问。
纪蒿未置可否,却对沙荑令道,“自今日起,权氏在莎车城人马,受汉使团于阗国市尉府节制,密切监视莎车王廷,需定期与汉苑保持地下驿传!”
沙荑撅着嘴,却不敢明着反对,她没想到自己来了一趟于阗国,汉使没见着,还迅速换了东家。这个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胡姬,以后便是自己的主家了。
等沙荑告辞返回莎车国后,纪蒿将自己和秅娃儿关在屋内生闷气,“混蛋,汝告诉吾去向又能怎的?一肚子馊点子,鬼鬼祟祟,从不拿吾当回事……”
“快算了——”秅娃儿取笑道,“啧啧,连大印都留下,允以汉使名义发邸报、驿传,寻常当夫人的未必有这权力,还要怎么当回事?”
纪蒿半信半疑,“小不点,汝意是……”
“嗨,怎么这么笨哪——”秅娃儿叱毕,见纪蒿分明有要恼的样子,秅娃儿揉揉小腚,赶紧正色道,“夫人愁个鬼噢,汝当夫人,吾当闺女,不明摆着吗!”说着,又苦恼地道,“就差那么十岁,分明是姊妹,却成了母女,吾亏大了……”
第八章 乌夜有啼()
沙荑刚走两三天,果然无屠置的驿使就来了。
但纪蒿打开泥封,却见班超信中只有廖廖数语,“歙渠已脱险,令麦香速返楼兰,为伊吾假都尉,助霜刺安抚国民。此信传麦香阅,并带至楼兰为凭证。巡视于阗,以吾名义令诸国相助,务帮广德熬过冬季!”
阅完信,纪蒿心里懊恼不已,果然挂念汝的阿妹汝的江山,对吾便一个字也没有。心里有委屈,眼里便渐渐潮湿了,要不是当着秅娃儿的面,似乎就要掉泪。
“又怎么了……”秅娃儿见夫人阅了信眼泪都快掉下了,便抢过信来看了一眼,“啧啧啧,夫人眼泪真不值钱,汉使可是给汝写信,这分明是夫对妻口气耶,酸死了酸死了……”
夫对妻?纪蒿心里羞愧,一阵嘣嘣跳。她怪自己疑神疑鬼,乱犯人家麦香的酸,她抹抹眼泪,瞪着秅娃儿斥道,“小死孩子,汝小腚不是又痒了罢?吾是为麦香难过汝看不懂?”
麦香终于未能见到班超,她在陈留、蒲柳陪同下赶到鹫巢时,却得知班超已经率领汉使团离开鹫巢,不知去向。她怏怏不乐地返回汉苑,看了班超的信,欣喜之余不禁热泪盈眶,可迅即又目瞪口呆,面色大变,整个人都怔住、甚至傻了!
纪蒿震惊地看着麦香表情的变化,麦香惊喜之余勃然变色,令她感觉震撼更难以理解。麦香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旋即又号陶大哭了起来。
真是造化弄人,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凄惨?!
歙渠殉国,曾令麦香悲痛欲绝,在东躲西藏的哪些日子里差点坚持不下去。为了能到于阗国找到班超,为了蒲类国东山再起,她在汉军士卒与女卒们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甚至以自己女人的温柔收留了陈留。现在,她与陈留已如夫妻一般,可歙渠却又回来了,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麦香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没有告诉纪蒿直相。
不管遇到什么,路总得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收到信的当天,她便按照班超的指令,告别纪蒿,顺南道返回楼兰城!
送别麦香,纪蒿就顾不上于阗以外的事了。广德已经大规模修缮汉苑,同时作为林曾的将军府。林曾在忙着整军备战,纪蒿和广德、南耶一起冒雪巡视了西城厩、白玉仓、王宫各田苑和园圃、部族村落和寺院。
西城厩是于阗国的国家养殖场,西城厩长由左相苏榆勒兼任,它有两个马场和十一个大型牧场组成。白玉仓尉则由国相私来比兼领,位于昆仑山下白玉河畔的大山坳内,是于阗国的国家粮仓。王廷各田苑、园圃,也全部归白玉仓尉管理。
与中原不同,西域各国租赋都是交的实物,国民交的牛羊蓄养在西城厩各牧场围栏内,粮栗则交到西城仓,果脯、酒则交到园圃。
这场大战,西城以北田苑、园圃、牧场全部被毁,从昆仑山下戈壁上迁回的牧群,只能存在临时围栏内。园圃迁不走,桑园、百果园战时遭受彻底破坏,果树都被砍倒或烧毁。绿洲上西城以北的各村落、几十座寺院,全部被烧毁。积雪覆盖下的宿麦(注:即过冬小麦)也受到乱马刻意踩踏,田地内一片狼籍。
大雪一直持续下着,天寒天冻,各部族已经在寒冬中重建,于阗国僧人会首领摩萨迪也在组织僧侣们冒雪修缮寺院。王廷牧场、园圃、围栏,全部在重建。
青壮男女全上阵,一座座帐蓬、草棚内,只剩下老人、孩子围着火盆瑟瑟发抖。“打不死的于阗人……”一路巡视下来,纪蒿心里一阵阵感叹。
国相私来比亲自带着十几名官员、仆从正在查看白玉河畔一块上万亩的宿麦田,见汉使夫人、国王、王妃冒雪到来,便从田地中间走了过来禀报,“麦地受乱马糟踏蹂躏,幸好雪深,未踏进泥中。如明春雨水好,或无大碍,不需补种春栗。”
他们不放心,亲自到麦田内扒开雪,果然见麦苗虽被踩踏,但多数苗芯仍在,正静静地卧在厚雪下,不禁大喜!
回到汉苑,纪蒿令蒲柳起草“汉使令”,以班超名义,下令南道所有国家,紧急为于阗国捐献木炭、牧草等,“大战之后,于阗村落、民居、围栏、园圃、草垛尽毁。数九寒冬,举国冒雪重建,令诸国速献炭草,助人畜熬过严冬。所需钱数,由于阗国此后逐年还补!”
接着,便列了详细清单:莎车国木炭五万斤,牧草一千车。鄯善国木炭一万斤,牧草三百车。西夜国木炭一万斤,牧草二百车。拘弥国木炭五千斤,牧草二百车……
无屠国虽是莎车属国,也承担木炭三千斤、牧草一百车任务。班超在无屠置哨楼上看着炭车、草车逶迤远去,心里才感到踏实了些!
有林曾、纪蒿在于阗坐阵,战后这段仓皇的冬季,于阗国便不致倒下。只要熬过今冬明春,到了明年夏天麦子、春栗一下来,于阗国便能站立起来!
汉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阴历正月初十。
新年才过去十天,正是一年中天最冷的时候,大市上每天都有赛马、斗驼、斗羊、斗狗比赛,人们围观、下注、喧哗,十分热闹。虽然远离汉地,但家家门楣上悬着红灯笼,无屠国内仍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初十朝食后,一支于阗国韩苑的小驼队打着“吴”字商旗,懒洋洋地离开无屠置大院,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走到两边已经结冰的葱岭河畔。他们乘渡船过河后,便一路向西,顺着荒原上的商道慢慢向西而去。
驼队镖师二十余人,有驼五十余峰,战马、役马近百匹。尤其是战马、役马,都是高大的乌孙战马或花纹夺目的于阗国花马。骆驼和役马驼着丝绸等货物,显出韩苑驼队的不同凡响。
这支驼队正是班超和他的汉使团。使团离开时,发泰故意令凌霄、巧娘二女到胡市上去采买去了,等她们归来不见了使团众人,曾伤心悲啼不已。王艾虽然对凌霄有点依依不舍,可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他默默随使团出发,连一句话都没有给她留下。
后来汉使团在疏勒国艰难草创时期,这二个河西女人便一直呆要无屠置。只到几个月后,汉使团代商尉纪蒿亲自安排,让她们跟随一支商尉府的大驼队返回了河西,才得以与自己的儿女团聚。
班超率使团昼行夜伏,与寻常驼队无异。两汉时代,从无屠置至勒丘城(注:即岳普湖县)全是水草丰沛的绿洲,商道沿着一条小河北岸,在茫茫的积雪荒原上一路向西走去。
天乌蒙蒙的,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无情地抽打在刑卒们的身上。积雪覆盖的荒原上除了偶尔有一座驿置,枯草萋萋,老树寒鸦,满目荒芜,整整走了数日,见不到一个村舍一个人影。
只到离勒丘城只五六十里时,才渐渐有了点人气。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小部族驻地,一条已经结冰的小河,两侧是零零散散、低矮的草屋、毡房或简易的马架子房。一个一个破败的围栏内,只有少数有三三两两的牛羊。无数歪歪扭扭的草垛,散落在茅草、芦苇已经枯萎的原野之上,更显得萧条凄凉。
在勒丘城外住了一晚,半夜被一群“土匪”盯上围住了。当时是田虑的前军当值,小姑报警后,甘英潜出去一会回来禀报说,是一群农夫、流民。田虑恼怒想突击,胡焰却道,“勿要理会,勒丘有田寰,游民必难以为祸!”
“田寰是谁?”华涂在火炭上搓着被冻僵的手问。
肖初月自豪地笑,“田寰是疏勒人,当年杀人后逃到于阗国韩苑,是吴太公收留了他。风声平息后带一帮喽啰返回勒丘,现已成勒丘豪强,官府皆畏之!”
田虑啐道,“狗日的,都什么人,韩苑便是个大匪窝!”
果然,一会刘奕仁进来禀报,“匪受攻击,已作鸟兽散!”
第二天众人起得晚了些,朝食刚毕,一队疏勒国国兵们又徒步吵吵嚷嚷地赶到,查验了关防。
这些国兵身着破烂的甲服,头上胡乱地戴着肮脏的毡帽,他们连战马都没有。只有领头的什长骑着一头毛驴,眼里充满畏惧,头顶的毡帽上分明有一个指头大的破损小洞,看来咋夜定然让田寰收拾了一顿。可他们对驼队十分刻薄,田虑只好悄悄塞给什长五百钱,国兵们这才放驼队出行。
本来,这什长似乎还想讨一匹高大矫健的五花马,胡焰脸上堆着笑,眸中现出鄙夷和不屑,并透着隐隐的杀气,他指了指头驼,那上面一面“吴”字商旗飘扬,什长脸顿时灰了,老老实实地带着国兵们灰溜溜地走了。
班超骑着满花骢走在驼队中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古兵匪一家,他没想到勒丘城的州兵连当土匪都当成这般熊模样,连叫化子都不如。
“嘎啦——”、“嘎啦——”远处的矮树下,是一座长满枯草的低矮坟头。两只乌鸦站坟顶叫了两声,扑闪着翅膀向北方荒凉的原野上飞去!
“恭喜太公,乌夜有啼,盘橐必下——”
第九章 王师来了()
胡焰望着远去的乌鸦,看着四野的破败、萧条之相,不无感慨地道,“兜题这徧货(注:汉代方言,臭胖子)把疏勒国玩残了……疏勒曾有民二万余,国兵数千人,雄踞葱岭,与今日可谓天壤之别!”
乌夜啼鸣,确是吉兆。但眼前看到的一切,令班超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疏勒荒原寒风砭骨,了无生气,凋敝穷竭,甚于于阗。呼衍獗很快便会悟到疏勒国的重要性,汉使团下疏勒后,两军必然要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惨烈争夺!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