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第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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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她来到于阗加入汉使团起,班超便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但当晚哺食后送别尉迟千、旋耶扎罗二将,又将胡焰和吴英、肖初月和锦娘两对赶回去团聚后,她便也一言不发,果真象汉使夫人一样,柔情似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给班超收拾起行囊。
她带着侍婢们在班超卧房内忙碌着,将换洗襦衣、足衣、手服全部装到一个制式牛皮囊中。又收拾好箭箙、小铜弩、强弩,尤其是箭箙内,整整挺满十六支四棱箭。再将笔墨、简刀、简册、羊皮或缣帛书籍等一一收拾到另一个牛皮囊中,还不忘揣上一包盐茶、一包炒香瓜子和一包炒盐菽、两包精致的焉耆香米糕点。
而此时室外厅内,班超与田虑、华涂、甘英、刘奕仁等屯长以上将领一直趴在沙盘之上推演着战局。与往常帐议一样,他们无休无止地议论着、争吵着什么,有时会激烈地争吵一顿,甚至会嚣张地骂几句粗口,你来我往,各不相让,谁都想说服别人,谁都觉得自己最正确。
听着卧房外的争吵声,纪蒿却露出会心的微笑,感到十分亲切。
从来到于阗起,这半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听众兽们吵架、打架甚至是群殴。每到帐议,必争得面红耳赤,最厉害时有惊天动地之感。可只要最后班超、淳于蓟、胡焰、蒙榆四人有一个一说话了,这群或威震敌胆杀人如麻、或曾臭名远扬十恶不赦的强人豪杰们,便顿时便会规矩起来,鸦雀无声。
秅娃儿回来了,四处一看不见夫人,便直奔自己与纪蒿的卧房。走过沙盘边时,那双躲躲藏藏的泪眼还是让中军屯长胡柏看到了,他一把捉住小丫头,“啧啧啧,说好的哭了要受罚,小东西到底还是流眼泪了,汝说怎么办罢?”
“别罚了罢,吾……心里难受……”秅娃儿可怜巴巴地老实承认,眼里却又噙满了泪。
胡柏心里黯然,他蹲下拥抱了这个小人儿,还拍拍她的背鼓励她,最后给了她一个爆栗,“不罚了不罚了,快去罢,夫人在汉使房内拾掇呢!”
看着秅娃儿瘦小的背影,华涂心里阵阵不忍,忧虑道,“大使,吾……最担心的还是西城。广德似已丧胆,身为国王,闻敌情脸竟然先白了,国兵这仗还怎么打?西城一破,夫人怎么办……”
田虑恨恨地道,“狗日的广德老滑头,恨不得司马留在西城给他当护国使节呢。司马,使团是否留一个小队在汉苑,以提振国兵士气?末将愿率前军留下,必保西城无虞、夫人平安,待大战过后,吾定进入疏勒国追赶上大使……”
“唉——不能自乱方寸……”屯长甘英却长叹一声,“倘若别部在,何至如此仓皇!吾以为,勿变大使陈谋,出疏勒国是大局。于阗已然新生,围栏中养不出骏马,窝巢内长不出雄鹰,娃儿总得自己长大,哪怕摔些跟斗,吃些苦头。只要鹫雕营、昆仑屯得手,于阗人定能死里逃生!”
在汉使团屯长一级众将中,甘英有勇有谋、厚重呐言,却一向以有大局观而深受班超信赖,是屯长中少有的能独挡一面的战将。
“崇兰所言有理……”田虑挥一下大手,众将也就不争了。中军是华涂负责,此时他又对着四周挥挥手,令众侍婢仆从退下歇息。帐议则继续进行,只到夜已经三更时分,众将才一一退下。
班超本想也去睡,忽然又趴在沙盘上用木尺量了一下西城至且末国之间的距离。林曾已经离开鄯善国王治驩泥城正在奔赴于阗国西城的路上,大战之前赶到西城应该不成问题。他吹熄百鸟朝凤灯上的一盏盏兽膏灯,偌大的昆仑堂内迅速暗了下来,只有他大案上烛光跳跃着,四墙上小小的夜灯笼散发着柔和的红光。
心里感到还是一阵阵发空,班超便回身端起案上的烛台又来到沙盘前。
其实纪蒿此时便站在帷幔后,她正在紧张地纠结着。堂中这个男人的挣扎她全看在眼里,咬咬牙便轻轻走到班超的大案后无声地坐在黑暗中。
第十八章 夫要远行()
班超此时也正在纠结着、苦恼着,甚至是恐惧着。
既要确保于阗国能承受住呼衍獗的椎心泣血,又要暗渡陈仓,令汉使团能顺利摆脱纠缠,锏指疏勒国,再一次打呼衍獗一个出其不意,这难度确实太大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是谋虑还不周全存在漏洞,或许是哪个环节还隐藏着未想到的纰漏?这种发空、发虚的感觉令他恐惧。他的潜意识一向灵验,从来百发百中,可此时他太需要睡眠了,脑袋阵阵眩晕,一时想不明白,不禁十分苦恼!
头昏沉沉的,眼皮开始发重。他揉揉酸胀的双目,无奈地将烛台放到沙盘上,扭扭酸疼的肩膀和脖子,骨节间发出一阵“骨崩骨崩”的清脆响声,轻叹一声后正准备进入室内睡下。忽然感觉背上阵阵凉飕飕的,猛然回首,却见黑暗中纪蒿低着头,正如一滴水一样安静地坐在他大案后的黑暗中。
“装神弄鬼,吓吾一跳——”马上战将,最怕背后被人盯着。班超不悦地斥道,“夜色已深,汝还有事?滚去挺尸罢!”
“切,杀人如麻,不信还怕鬼。”纪蒿低着头,答非所问,又欲言又止,“秅娃儿已睡下,吾以为……为……”
按照拘愚人习俗,男人远行,妻妾总是要好好送一下的。有的富贵人家男子出行时,妻妾还会安排专门用来侍寝的小婢同行。虽然两人若即若离,可她毕竟顶着个“汉使夫人”头衔,名义上总是夫妻,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应做点什么。
纪蒿有预感,班超与众将闭门谋划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大动作。这一去不知经年累月,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她想用自己女人的温柔慰藉一下那颗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心灵,那怕只说上几句温馨的话儿也心安。
可自己就是这么不争气,下了半天决心,真正面对他时却又尴尬无言,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班超心事重重,对纪蒿的好意全未理会。山一般的睡意沉沉袭来令他摇摇欲坠,他的头已经嗡嗡响。
将烛台又端回案上,边往帷幔后走边叮嘱道,“吾原想送汝与辎重队去西夜国昆兰处避战,是汝自己充能,这倒好,广德正巴不得呢……吾离西城后,遇事不要慌,要谋而后动。花拳绣腿的,不得充能亲自上阵……”
话未说完,便走进自己卧房,关上门和衣轰然倒在榻上,连烛都懒得吹灭,便面朝上沉沉地睡去!
张成菩政变时,纪蒿曾被掳为人质,班超将她救出后,她分明从班超的眼睛里读到关爱、眷顾甚至是后怕,当时让她心里感觉好温暖好温暖。可叛乱被镇压后,两人的关系表面上又恢复到那种相敬如宾、若即若离的状态,但在心理上还是近了一层,他从那时起便很少吼她了。
当然,这也归功于她有绝招。商道、市尉府、汉苑这一大摊事被她调理得井井有条,大市红红火火,他也找不到吼的机会。
虽然又被他吼了一顿,甚至连讥带讽的,还用了一个极不尊重人的“滚”字,似乎自己厚着脸皮主动送上门了人家根本不领情。但纪蒿并未记恨,她还是从中听出了关爱、挂念、眷护,这就足够了。再说,现在那还是赌气和收拾他的时候啊,她还是轻手轻脚地跟在身后“滚”进他的卧房内。
见班超和衣仰面朝上在榻上便大睡开了,双腿便悬在榻外,她倚着门框站了一会,班秉、班驺二将不见身影,她便鼓足勇气轻轻地走过来坐在他的榻边。
室外传来呼呼的风声,榻上的男人鼾声如雷,她盯着他刀削一般的面庞,鼻子一酸,两滴泪珠却又不争气地滚落。以区区三十余人微薄之力对抗呼衍獗十万雄兵,左右着于阗和西域大局,眼前这个男人背负的该是怎样沉重的一座大山啊!
往常班秉、班驺应该侍候班超就寝,见纪蒿一直在班超室内,便悄然避开给他们创造条件。纪蒿咬咬牙,费力地将他的外衣扒去,脱下沉重的牛皮船靴,又爬上大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拽到榻中间。见班超依然沉沉睡着,她害怕将他弄醒了尴尬,便轻轻拉过毡毯将他盖上。
接下来心里一顿犹豫,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脑袋边努力让自己的喘息平静下来。听着如雷的鼾声,那股熟悉的强壮男人味儿,忽然一阵热血上涌,差点要抱着他的脑袋亲吻着他的额头、大鼻子和厚厚的大嘴唇,但她到底未敢,她怕这个男人醒了会看贱自己。
“梆梆梆——昆仑在上,西城平安。远离火种,莫忘防盗……”
外面隐隐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和苍老的呼号声,虽然战云笼罩,但日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过着。她看了一眼榻边的沙漏,便轻轻地下榻,吹灭烛,带上门,“滚”回自己屋内。
“掉一根汗毛,啧啧,吾不饶噢……”秅娃儿正在磨牙,眼睫毛上似乎挂着泪珠,还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好象是在警告、威胁阿兄旋耶扎罗不准掉一根汗毛。纪蒿抱膝坐在榻上,她终于控制住自己,一任泪水无声地流下!
其实,纪蒿累得气喘吁吁给他脱衣、扒靴、往榻上拽时,班超已经让她弄醒了。尤其是她坐在他脑袋边纠结时,他能感觉到她那圆润挺翘的臀部便坐在他耳边,那阵阵熟悉的幽香让他心里热血在上涌,差一点就翻身而起将她就地正法。
但他什么也未做。并非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邓尧、冯菟,想到了皇帝与朝中的众大臣们,想到了窦固和自己肩负的伟大使命……此时他体内血液已经在奔腾、燃烧,他却努力让自已闭着眼,装成一付熟睡的样儿,心里在渴望着、等待着由她主动捅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薄的细帛。
等纪蒿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后,他心里涌上一阵失落、落寞甚至后悔,那一瞬间脑中曾闪过破门而入再把她掳来的念头。但他疲惫过甚,很快睡意再度袭来,他便再一次沉入梦乡!
汉苑定策后,班超和汉使团整整三日一直呆在汉苑。但他却不再接见于阗国君臣了,广德为一已之私便硬将纪蒿留下当“人质”,这让班超心里很不爽,总有一股想揍他一顿撒气的感觉!
于阗国大军已经就位,左军和右军两座大营、西城都实行了战时管治,绿洲上西城以北各部族举族而动,牵着牛羊,带着粮栗家当,车驼人担,老老少少数万人自发迁徙至西城和蛇山以北的戈壁滩上扎营避战。
风声越来越紧了,广德与南耶夫妻二人每天都要坐车来汉苑一趟,禀报备战进展,问候汉使团。只要见汉使团院中人声鼎沸,于阗市尉府内也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他们心里便会踏实许多。
班超、胡焰等将再未露面,全部由“汉使夫人”纪蒿出面接待他们!
形势瞬息万变,黎繁的大军并未顺着于阗河大举南下,由于吴英、锦娘的昆仑屯大张旗鼓地进入鹫巢,于阗国分明已经向鹫巢增兵,因此黎繁越过北河(注:即今塔里木河)后突然顺着拘弥河古河道隐秘南下,骤然出兵夺取了黑沙城、圆沙城,占领了黑沙城绿洲(注:即今达里亚博依绿洲)作为前进基地。
黎繁并未控制消息,而是故意将被俘的黑沙城绿洲的于阗国吏民放了一部分出来,放任这些吏民逃回于阗国绿洲!
国相私来比晌午后亲自来汉苑禀报军情,但是他同样仅见到了汉使夫人,他被告之“汉使团正在帐谋不见客”,于是他便向纪蒿禀报了黎繁大军的反常动向。事都说完了,屁股却安坐双足上一动未动,手中端着耳杯没话找话。
“国相定然有话说,有事请讲?”纪蒿其实是在逐客了。
私来比老脸略现尴尬,手捋白须,“本相想等汉使帐谋完毕,有要事相商……”
纪蒿道,“国相有事便跟吾说可也,大使与胡军侯咋日一夜没睡,对着沙盘吵了一夜架呢,一时半会不会完。”
“也好也好——”私来比愣了一下,“这个……如黎繁掠西城,本相以为,夫人应撤进西城,汉苑虽固,然地方太小……”
纪蒿道,“谢国相关爱,吾自有安排!”私来比闻言,再找不到理由赖在这了,只好起身告辞。
等私来比一离开汉苑,纪蒿迅速将黎繁动向禀报班超,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和忧虑,“吾以为黎繁是故意放出风声,是故意吸引于阗注意。此时或皮山方向很快便会大兵压境,应防范偷袭。鹫雕营一直未动,会不会被拖住了?”
班超颔首肯定了她的判断,并当着纪蒿的面,下令汉苑军侯库左左菩率汉苑卫队营悄然潜入沙漠。胡焰则给库左左菩的任务说得十分明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