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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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融的河西集团已经完全失宠,君臣间已经失去信任,其实不然。
光武大帝晚年,曾多次告诫过时为太子的刘庄:
“本朝起于南阳祖地,南阳众臣,乃吾朝廷柱石。窦氏久居河西,熟悉漠北边务。马氏久居陇右,熟悉羌情。国倘有难,对内可依托诸南阳旧臣后人之佼佼者。对外,则马氏可抚诸羌,而既能拒诸羌又能拒漠北、灭匈奴者,非窦氏不可也!”
汉明帝即位后,牢记着先帝的嘱托。
但他并不想延续父皇的帝王之术,即靠南阳、河西、陇右三大集团的互相制衡,来稳定大汉朝廷大局。他恢复礼制,倡导儒学,明定舆服,整肃吏治,并严厉管治外戚。对王公、列候、诸小候和三公九卿,枉法必究,重罪者一律处死,绝不迁就。
令他万分欣慰的是,整肃吏治与外戚,非但没有受到南阳、河西、陇右三大集团的抵制,相反,这些国家柱石支持皇帝整肃朝纲。在整个永平年间,功臣之后和外戚行为收敛、低调,名望极佳,也使朝野风气为之一变。
但汉明帝不敢懈怠,他深知这些功臣均是世家大族出身,其后辈中可谓藏龙卧虎,既是国家一旦有大事时的依靠,可一旦行为不法,则也是朝廷最大的祸患。
如窦氏一脉,自祖及孙,均是国家重臣。他们能在天下大乱时,据河西使匈奴、羌人不敢逾越边界,并助先帝一统天下。窦氏是匈奴和羌人的克星,有他们在,匈奴和羌人不敢妄为。窦融忠心付国,天可怜见。但令人惋惜的是,窦融却疏于治家,后世儿孙多行为不法,成为朝廷隐患。
汉明帝赞同父皇对功臣们的认识,即拒匈奴、羌人者必窦氏也。但他吸取前汉从治到乱的惨痛教训,比其翁光武大帝更进一步认识到,如放纵管肃,在所有功臣后辈中,崇尚血性、虎辈迭出的窦氏子孙,亦最有可能成为大汉祸首!
窦氏是猛虎,而皇帝便是驭虎和缚虎之人!
第十八章 窦府惨淡()
窦融的奏章,汉明帝已经看了数遍。奏章通篇没有替班氏鸣冤:
“夫统御三军者,将也。三军一心,则其胜可得。固(注:指窦固,字孟孙)温仁持重,通《六韬》明《三略》,可当大任。故徐令二子,一文一武,固(注:指班固)性温厚,文可辅国。超勇不可挡,武可拒敌。留其性命,假以时日,均可为吾大汉之社稷重臣也!”
从河南宫返回雒阳南宫,刘庄将奏章一直置于案头、枕侧、画案旁,看了多遍。“文可辅国”、“武可拒敌”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他。
此刻,一个关系帝国生死存亡的重大国策,正在他与窦融二人之间酝酿着。虽然他在章德殿御书房通过“劈烛铭誓”,暂时雪藏了耿秉北征匈奴的奏议,但朝中众臣无人得知,他与窦融一直在紧张地筹划着北伐。
这天汉明帝在画苑中作画,他已经决定启用班固,可对这个阙诣上书的班家老二,他只是隐约闻其“大汉第一剑士”之名,窦融“武可拒敌”一言,让他顿时兴趣倍增。既然窦大人如此信赖此人,何不遣其一试?
“传杨仁!”
“臣遵旨!”
一旁伺候的权倌答应一声,便走出画苑。
不一会杨仁便来了,汉明帝笑嘻嘻地对他说道,“班令祖居楼烦,班令后人擅击剑,汝何不让其小试锋芒?……只,如彼坏了呼衍历性命,可就断了线索……”
杨仁瞬间便明白皇帝的心思,他也笑了,“臣遵旨……陛下,臣安排,让彼会会匈奴人。臣以为,呼氏北地高人,有盛名,彼未必能坏了呼衍历性命!”
窦融将奏章递进宫后,连续几天,奏折如石沉大海,朝廷的责罚并没有来,老俩口虚惊一场,这才松了一口气。
班超住在窦府期间,与往常一样,晚上睡觉是他最“恐惧”的事儿。
来到窦府的当夜,班超自鱼邸归来后,小侍婢竟然睡在他的榻上,摆明了是要侍寝,班超毫不客气地将小不点赶出卧室。
小丫头恼了,还很厉害,“公子是客,公主是东道。客随主便啊,老夫人命吾服侍汝,公主还专门教吾陪人之……技……吾不在这睡上哪睡?公子真狠心,未必要吾坐至天明……”
班超闻言震惊,“汝再说一遍,公主教汝这个?”
侍婢急了,咬咬牙道,“汝不是外人,吾直说了罢。公主言‘班公子敢诣阙面圣申冤,又为大汉第一剑客,今日不过农夫,要不了十年,必成朝廷栋梁!’公主教吾好好陪汝,将来定成依靠……”
老天呐,侍婢的话让班超万分震惊。
“要不了十年”?难道十年后大汉将有大事,即便真有大事,刘小翰又如何得知?不管怎么样,他对这个厉害的侍婢是举手投降了。
于是双方最终达成妥协,侍婢便在班超的外室帘外铺了一个小榻睡下。毕竟是十四五岁小孩子,开始还跃跃欲试、腻腻歪歪的,可丢头一会就着,一夜两人相安无事。
第二日清晨,班超早早就起来了。
窦融虽然身体不好,但也早起。班超进见,正式施孙辈见祖父大礼。他先呼“祖父”“祖母”,然后直立,举手加额如揖礼,鞠躬九十度。再直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再双膝又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再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最后起身,直立后手放身侧。
大礼拜毕,班超跪坐于侧,这才低首将班家在五陵原生活,原原本本地向窦融细细禀报了一遍。说到动情处,旁边的两个侍婢竟然都掩面低泣。“好小子,有乃父书《王命论》、奔河西、画册事汉之决绝也!”
只到班超禀报完毕,窦融才缓缓点头,并赞赏地感慨一番。
窦夫人先进内宅,不一会儿又走进厅内,跟在后面的沘阳公主刘小翰则带着仆人仆婢,提着一匣黄金,共十饼,状若麟趾,每饼一斤。另有仆人抬来二匣整整十万钱,置于案前。
“超儿,打官司需要钱。人活一口气,马图一口料,牛挣一口草。这些钱,汝拿去打点用,不够再来拿。只是……府中并不太平,谒者韩纡时至故郡河西与雒阳窦府巡视,汝住窦府,皇上得知即便不恼,所谓墙倒众人推,众臣亦或会对汝不利啊。今晚,吾让小宛陪汝到另府居住……”
班超先正式给公主行跪拜礼,然后不解地问道,“祖父祖母,公主,汝这是作甚?!难道您亦怕连累,要赶吾走……”
“小子一派胡言!”
窦融喝止住班超,“皇上察下甚严,然公私分明。可朝中落井下石之辈,却大有人在。老夫早已是落水狗一条,过街老鼠一只,不是怕汝连累吾,而是吾怕窦府连累于汝!”
窦夫人和沘阳公主神情窘迫,均以便面遮面,一时说不出话儿来。窦融面南趺坐案后,苦笑着将窦府子孙不肖,枉犯国法,举家已经失宠的事大略告之班超。
“祖父,祖母,我不怕,您也别怕。您乃朝廷柱石,对大汉功比昆仑,今上圣明,朝廷不会为难于汝。您对家严有知遇之恩,班家世世代代不敢相忘。钱我不要了,借吾一匹老马能返回右扶风就成了!”
班超跪坐于侧,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身体气质端庄,目不斜视,闻窦大人言,便低首固执地回应道。
班超固执地还是在窦府住了下来。
从在河西时起,窦融就将班超视同已孙一般宠爱、教诲。
班彪比窦融小整整二十岁,班彪从河东进入河西后不久,很快窦融便离不开他了。班彪父班稚为前汉封国相,而樊儇父樊叔皮为前汉著名大儒,两家都亡于赤眉之乱。因此,窦融与窦老夫人便将班彪与樊儇视同儿女,两家结下了深厚友谊。
进京后,逢年过节时,窦老夫人都要接班府一众女眷回外家(注:即娘家)。而班超、班固、雁旋与班昭四人,则从小就一直以祖父、祖母称呼窦融与窦老夫人。
所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此时班超不怕连累,坚持住进窦府,还是让一夕三惊的窦大人夫妇,心里感到了丝丝温暖。
第十九章 公主乳后()
沘阳公主平时住在自己府上,在窦融的正宅西北边,隔着六重院子。见窦大人与窦老夫人不愿多说家中事,甚至刻意避开话题,这让班超一肚子疑问,便在住进窦府的第二天,专门匆匆拜访了刘小翰。
“仲升不是外人,便在此小坐罢!”
窦勋等人早被赶到河西去了,此刻的公主府第几乎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家有两个小奶娃,常无外人到访,堂堂亲王公主的厅堂几乎成了育婴室。
乳娘正在给窦妤喂奶,小家伙捧着乳吃得不亦乐乎。班超脸红,不敢乱看。刘小翰抱着窦洇,命侍婢布茶,见班超面露焦急的神色,便道,“仲升,汝勿怪。毕竟家丑,祖父祖母年岁大了,受不得折腾。汝是自己人,这些难堪事儿,一会儿妹全告诉汝!”
在自己的府中,身边又没有外人,脸色平静的刘小翰未称自己为嫂,而是称自己为妹。这让班超心里顿觉温暖,感觉与女神又亲近了一分。
窦洇也饿了,啼闹抗议。刘小翰当着班超的面,一边聊着天,一边十分自然地掀开襦衣,将奶头揣到怀中的窦洇嘴中。小家伙闭着眼睛,仿佛与姊姊比赛一般咕吱咕吱吃起来。班超是文人之后,讲究非礼勿视。此刻便满脸酡红,眼只好直往堂顶看。
“汝什么毛病,屋顶有什么?”
刘小翰先是不解,后来和乳娘都反应过来,便都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那笑声分明透着一股骄傲、戏谑的味道。好不容易忍住笑,又取笑道,“看汝怂样,三十岁的人儿,未必没见过妇人奶娃儿?”
班超心目中曾经的女神,这一句大汉国骂,让他无言以对,也不知如何回答,但心里却有一股不平。妇人喂奶他当然看过,可那些不过村妇、安陵邑小地方的妇人,年少的大汉公主哺乳,他此前何尝能见过?整个大汉朝又有几人得见?
在五陵原时,仆妇们奶孩子,都是带着一股骄傲感,自然从不避男人。班府的仆妇芙蓉心里一直想着他班老二,奶孩子更不会避着他班老二。冯垦妻吕氏、嫂嫂雁旋奶娃儿也从不背人,现在连生在君王家的公主刘小翰也是这排场,这让班超实在难以消受。
七年前,窦勋妻亡故,刘小翰从王宫下嫁窦府。当时,班家因家主班彪在望都长任上逝世,举家迁回了三辅五陵原不久,正是最萧索、困顿的时候,因而未能参加公主结婚大典。
建武三十一年(公元56年),光武帝刘秀封禅泰山、梁父山回到洛阳后,便大赦天下,改元为建武中元元年。就在这一年的阴历五月,班超秉母命专程赴雒阳看望窦融和左车师傅,并专门带来班府的贺礼。
那一次他是第一次见到刘小翰。新婚不久的刘小翰,从王府下嫁候府,仿佛天宫仙女降临凡尘,纤尘不染,高雅脱俗。尤其是知书识礼、妩媚羞涩的娇柔样儿,一颦一笑无不落落大方、端庄秀丽,让班超惊为天人。
那几天住在窦府,刘小翰贵为公主,让他从来只有仰视,从没有一次敢平等地直视过她那双骄傲、明亮的眸子。可岁月如刀,对花容月貌的女人尤其残酷。仅仅几年光阴,已为人妇的女神刘小翰生育了一子两女后,也和五陵原乡妇一样,变成了泼辣、干练的雒阳侯门少妇。
乳娘是一个三十余岁的貌美妇人,身材修长,比公主略高,不时用一双风情而又好奇的秀目,来回睃着一身泥土味儿的班老二公子,让班超不敢直视。窦妤、窦洇先后吃饱了,便睁不开小眼了。侍婢和乳娘抱便起两个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进入内室。
刘小翰理理衣裳,拢一下秀发,整理一下发髻,亲自给班超续上茶水,这才麻木地说道,“有一首歌,汝听过吗?”
“什么歌?”
刘小翰用哀怨、悲凉、凄美的音调低声唱道,“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邪谓何?吾知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訾黄其何不徕下……”(注:汉乐府《日出入》,不喜古文读者可略过)
班超感慨道,“日出日落,朝朝暮暮,逝者如斯。人寿有尽,天地无穷,更当珍惜。公主何故如此悲观?”
刘小翰闻言,竟然愣了一下,她叹息一声道,“上次惠班来时,言安陵有女名冯菟,恨汝为土坷垃,不懂风情。仲升,女流才冠天下如惠班,竟然也未读懂汝。爱汝如冯菟,爱之深才会恨至切,然亦最懂汝。唉,其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