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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定远侯班超-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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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小毡房内,一个年轻女牧民畏缩在一角,警惕地看着他。

    淳于蓟退出毡房,打着手势对木然而立的牧民道,“汝勿害怕,吾不会伤害汝一家。让毡内之人,俱起来吧!”

    牧民并没听懂汉话,但淳于蓟铁片摩擦一般的冷冷声,却让他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打了一个寒颤。可心里却又大惊,这个胡人将领分明说的是汉话。他从淳于蓟的手势,已经明白了大体意思,却一动未动。

    此时,怕惊动邻近的牧民,刚走进围栏的周令赶紧将淳于蓟的话翻译了一遍。

    毡房内的妇女小孩早起来了,牧民轻唤了一声,她们自己从毡房内走出。这是一家六口,一个十四五岁少女,两个五六岁小姊弟,加上一个还包在襁褓之中婴儿。肖初月又轻声向他们解释一通,大意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需要暂时带他们进入林中。

    牧民一家听懂了,也不再反抗。黑暗中女人也震惊地看着这些胡卒,这些人不象匈奴人……未等她想明白,从小毡房内最后钻出的女牧民,却趁淳于蓟等人不注意,“飕”地一声,冲出围栏,隐进黑暗中。

    男牧民与女牧民都低声惊叫一声,“不能让她跑了……”

    刑卒童周虽然听不懂牧民叫喊什么,但已经反射性地随手掷出一根小木棍,只听“嘣”地一声,树丛后传来人倒地的声音。童周无声地冲过去,不一会提着女牧民的尸体回来。

    原来,这混蛋下手太重了。木棍直接击中女仆头颅,竟然一击而亡!

    时间紧急,担心惊动周围的牧民,淳于蓟又做了一个手势,女人双腿哆嗦,她怀抱婴儿,与牧民一起搀扶着少女,一家人跟在刑卒们身后,跌跌撞撞地进入林内。少女显然受过重伤,虽然已经勉强能走动,但行动仍十分痛苦。

    跟在后面的童周,提着女仆的尸体,又从毡房内拿出一条长毡毯跟上。

    进入密林内二三里,这里空间较大,但皆洼地,高低不平,半人高的蒿草都被雪覆盖。高高的桑树、榆树下又长满矮树、红柳、荆棘,恰好可以隐藏无数兵马。田虑率前军已经进入密林深处,见淳于蓟、童周带着塞人牧民一家老小进来,便悄声对淳于蓟说,“军候,天助汉军,此藏匿兵马之地也!”

    “此地乃司马亲选,自然不差!”淳于蓟不屑地说。田虑这才知道,这个密林是班超率小队敌后侦察时,亲自选定的潜伏、藏兵之地。

    田虑命刑卒们将女仆尸体拖进林内深处埋掉。此时,别部人马踏着积雪,偃旗裹甲,钳马衔枚,凌晨到来前,已全军悄无声息地顺利全部进入密林深处。

    春初的伊吾庐绿洲,依然积雪覆盖,寒风呼啸,凌晨气温很低。微弱的天光只能从榆树的枝叶间漏下来,树林底下仍然较暗。尽管林涛声很响,但树林里遮风,毕竟比林外暖和得多了。

    刑卒们将马匹拴在矮树上,铺好毡布,放上草料,让战马啃食。喂食完战马,又在树下扎好帐蓬,不敢生火,便每伍五个士卒一组,背靠背挤坐帐内,手拿着烙馍,就着白雪,开始进食。

    中军大帐并未支起,中军士卒们也为班超扎了一个小帐。班超也和中军的士卒们一样,席地挤坐于帐内毡布之上,嚼着被冻得硬如铜铁一般的烙馍,啃着冰冷的雪团,悠然自得。小姑和寡妇这才从马上跳下,它们睡够了,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四处走动一下,然后又双双挤坐在班超身边的毡布上。

    班超拿出烙馍与肉脯放在雪上,小姑与寡妇静静地进食。

    前军离中军约有二三里远,淳于蓟和田虑也在帐内的积雪上铺上一大块毡毯,让牧民一家坐于毡上,并拿出烙馍让他们食用。男牧民紧抿着厚嘴唇,目光坚毅。女人和孩子们开始时还惊惧不安,尤其是女人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小孩,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护着那个少女,但她见这群胡卒竟然秋毫无犯,慢慢地平静下来。

    夫妻俩嚼着坚硬的烙馍,一边对视一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第三十章 塞外坚城() 
其实,这家人正是蒲类国大牧主、百骑长歙渠一家。此时夫妻二人已确信眼前的队伍绝不是匈奴人,而是着胡服之汉军,甚至是班太公麾下,可他们不敢认,他们悄悄四处张望,寻找班太公、“帐头”及镖师们!

    但林中昏暗,这些士卒又都穿着胡服,根本看不清楚。听麦香轻轻叹息一声,歙渠鼓励道,“适才吾以为是沙匪,便射了一箭。如是匈奴人,必杀吾全家。此乃尖兵,班太公定居中军,待天明之时必见分晓……”

    天已经渐渐亮了,肖初月和胡焰在林边选择三个观察点,与斥候们仔细监视着十几里外的伊吾庐城。只见晨光中的墙头之上,灯笼和火把已经熄灭。高高的谯楼、箭楼巍峨雄壮,近在眼前。塞外坚城,令人生寒。而城中的佛寺,与远处的烽燧台,则岿然矗立,高耸入云。

    望着这卒坚城,老沙匪胡焰竟然轻声感叹道,“好一座塞外要塞啊!”

    前军所在位置的林子外面,村落中已经忙碌起来。“哞!”一声牛叫声传来,正坐在帐内打盹的周令蓦然睁开眼来。林梢上透进白光,忽然想起班超的交待,腾地冲出帐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坏了坏了,被羁押一家,正是歙渠……”

    “歙渠?!”

    淳于蓟与胡焰、肖初月刚从林边回来,闻言大惊。周令的失误,使全军置于险境,胡焰暴怒,甩手“啪啪”便给了周令二鞭子,几人急忙找到歙渠一家相认,就在此时,班超带着中军众将来到前军宿营地。

    看着一身戎装、正从树后慢慢走过来的班超,麦香一对明亮的眸子圆睁着,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儿来。她怀里正奶着孩子呢,鼻子一酸,嘴里胡乱叫着,眼泪夺眶而出,“太公……兄长……”

    “歙渠?林子里冷,汝一家速回毡房,并节制好部族中人!”

    班超没想到前军把歙渠一家给扣了起来,便恼怒地瞪了一眼周令。周令自知自己的一点失误,差点置大军于险境,便躬身抱拳致歉。

    孩子已经吃饱了,在麦香怀里香甜地睡了起来。班超从麦香怀中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亲吻了一下肉嘟嘟的小脸庞。麦香忽然低下头,嘴里喃喃道,“兄长……将军,晌午后或傍晚前,会有匈奴人来吾家毡房……”

    “是……屈趄屠?”班超猜到了什么。

    女人低下头,脸庞已经酡红一遍,连秀气的耳垂都变成了绯红色。

    见她难堪的样儿,班超瞬间便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屈趄屠隔三差五来一趟行宫,这镇守使当的真是滋润。他用塞语安慰道,“汝二人放心,一切如常,吾会收拾他们!”

    林内气氛有点尴尬,歙渠却岔开道,“将军,偶尔会有小队巡哨人马,或会为抄近路,自漠中穿林归城,大军需小心谨慎!”

    胡焰翻译了歙渠的话,淳于蓟便急忙传令,命中军军侯华涂和后军军侯梁宝麟警惕南方沙漠,防止有巡逻小队穿越丛林,暴露别部行踪。

    歙渠又道,“近来城中无它异。屈趄屠枭勇,却既好……色亦好饮。呼衍王大军从疏榆谷来伊吾庐前,屈趄屠便是伊吾魔鬼,每晚必豪饮大醉,且醉卧至天明。大醉之后,或会杀女人取乐,胡姬亡于其手,已不下数十人……呼衍王进城,屈趄屠会老实一阵。可呼衍王一走,便又如旧……”

    班超闻言,又想起被绞杀的汉军外刺营斥侯们。他仰头望着林梢疏疏落落的天空,淡淡道,“不斩此贼,枉为汉将!”

    麦香又四周一一看了一圈,扭头问道,“兄长,‘帐头’与众镖师为何不见?”

    班超闻言,咬着牙道,“权黍一大人与众卒,已全部在白山之巅殉国……权大人与众卒英灵不远,本司马定用匈奴人血祭英烈!”

    歙渠与麦香闻言,都震惊不已,悲伤地低声呜呜啜泣起来。

    班超不想让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林内,便铁青着脸道,“传马神仙!”

    不一会医匠马翼曦提着小箱子,晃晃悠悠地从丛林深处走过来了。淳于蓟指了一下受伤的少女,他便迈着方步、一摇三摆地走过来,进入帐内,很有气度地坐于毡毯上,摆足派头,才认认真真地给榆钱号着脉。

    “狗日的,看这派儿!”童周倚着一棵老榆树,轻声骂了一句。

    偏这话让田虑听到了,他怒而叱道,“茂陵血战,没有马神仙,吾不知该多死多少弟兄。再敢轻言马神仙是非者,苔挞二十!”

    童周随口而出的话,也激怒了众多太华山士卒,众人摩拳擦掌就要动手。对即将上前线的士卒来说,马神仙比真神仙还要重要,是他们最后的生命保障。众人怒视着口无遮挡的童周,吓得他赶紧四处作揖、陪罪。

    马翼曦正襟危坐,不理会帐外的吵闹,他静静地为少女号完脉后,又闭目沉思了一会,便拿出三只小葫芦,铺好一绢,倒出一些药粉兑在一起,递与麦香道,“夫人勿忧,汝妹所受外伤、神伤,只需每日晚间以药少许,溶于热马奶茶中饮服并安眠,月余定可痊愈。”

    马神仙的行囊内有一堆这样的小葫芦,大大小小几十个,每一个里面都装着赤橙黄绿颜色不同的药粉。葫芦大小、颜色都一样,上面也没有字,让人搞不懂他是怎么分辨不同的药的。见他随手拿出葫芦,你又会不自觉地担心他千万别拿错了。

    班超翻译了一遍,麦香接过药,赶紧与歙渠一起伏地拜谢!马翼曦很享受地将两人扶起,才迤迤然站立一边,昂首挺胸,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儿。

    林中寒冷,班超命歙渠带着全家返回毡房内。临离开林子前,麦香羞涩地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她声音如蚊,叮嘱道,“傍晚北虏来,如彼人众,大军切不可为吾暴露……况吾落彼手二年矣,不为小孩着想,吾早与其拚了……只要大军能赶走匈奴人,吾受得……”

    麦香终于说不下去了,班超已经让她说得心惊肉跳的。看着她返回围栏内的毡房,班超便对淳于蓟和田虑道,“安排强弩预备,倘不致暴露吾军行踪,则务必一击必中……”

    虽然淳于蓟和胡焰已经安排前军进入戒备,但班超还是心存侥幸,盼着镇守使屈趄屠今天不会出现。可怕什么便来什么,捱到晌午之后时分,林外果然开始喧嚣起来。

    原来匈奴人果真来了,听声音足有五六十骑。班超大惊,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急趋林地边缘,只见淳于蓟铁青着脸,已经将士卒们撤进林内深处。见班超来到,淳于蓟万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痛苦地摇了摇头。

第三十一章 奇耻大辱() 
班超从枝叶间隙向林外看去,歙渠已带着儿女躲进小毡房内。匈奴人约有六七十骑扎成一堆,正在村外道上鼓噪,耀武扬威地晃悠着。村落中各个围栏内不见一人,男男女女也都躲进毡房。

    镇守使屈趄屠骑着一匹白色乌孙战马,带着三个匈奴将领,正晃晃悠悠地走向毡房。麦香跪在围栏内,迎接四个匈奴人来临幸。

    屈趄屠下马进入围栏,当着手下三个百骑长的面,委琐地捧起麦香的脸蛋,炫耀了一番,然后一把将其挟在腋下,在三个百骑长和路上众骑卒的狂笑、吆喝声中,走进那座高大的毡房。

    班超簒紧了拳头,抬头看看头上,到天黑还得一个多时辰,日头停在天上一动不动。林地边缘至围栏外边,足有几十丈远。又有树木、毡房等阻挡,汉军不可能一击而中。即便能迅速将这数十骑歼灭,可道上人来人往,伊吾庐城头守军也会一目了然,别部必然会暴露踪影。

    麦香视他班超为蒲类国人依靠、希望、救星,可他堂堂一部主将,大汉假军司马,手里握着两千虎狼之师,竟然连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班超紧咬钢牙,欲哭无泪。这奇耻大辱,令他不堪承受!

    他仰首向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终于一行泪珠簌簌坠落!

    淳于蓟冰冷的声音在班超耳畔响起,他在命令前军士卒,“严密监视,不得暴露。如匈奴人进入林子,万不得已时,方可在林中用强弩射杀之!”

    时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慢。短短一个多时辰,却仿佛一年、几年,是那么漫长。令人难熬的时间终于过去,日头好不容易慢慢向西坠去,四个匈奴人也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出围栏,路上的匈奴骑卒又“嗷-嗷-嗷……”地吆喝起来,吵吵嚷嚷、哈哈大笑、耀武扬威地返回南城内。

    等一切归于平静许久,歙渠身着甲服独自走进丛林。

    淳于蓟、胡焰、班驺等人都刻意不敢看他的脸,仿佛是他们亏欠了歙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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