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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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接过,更加惊异。箙内箭矢皆铜制四镰短镞,短小精悍,却杀伤力巨大,但用料讲究。大汉国力强盛,将领亦未配备。这可是两百多年前,大秦铁军按标规制作军品的杰作啊。身为战将,在战场上拚杀时,这东西可是防身利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可身边仅有楼烦宝锏与小姑可与媲美,可这两样宝贝,他怎么可能舍得送人?于是手摸着锏柄,心虚地说道,“谢过校尉,超受之有愧,他日定当重礼相谢!”
渠耆闻言,不死心地瞅了一眼宝锏,心中却略感失望。
别部已经走远,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延误,他又将马矟从沙上拔起递与班超,“此矟乃当年云台二十八宿、三十二名将之一窦融窦老大人旧物,系都尉家传宝物,更是马战良器。窦老大人早有遗言,‘班超当大任,即授此矟’。现都尉不便前来,特嘱吾代为转赠。望司马执矟前驱,不辱使命,旗开得胜,建立功勋!”
已经四十一岁的班超,闻此言鼻子一酸,眼睛已经溢满泪水。老大人这句遗言,显然是早已经对窦固说了的。他双手恭敬地接过曾经相伴河西大将军窦融征战一生的丈八长,月光下矟刃寒光闪闪。
矟为矛一种,与矛不同的是,矟顶即为一把精铁宽厚短剑,刺、劈、掠、挑,威力巨大!
出征时才授矟,班超深知窦融老大人的心思。他热血沸腾,先向中军大帐深情鞠躬,然后又向渠耆鞠躬,并低声铭誓道,“请校尉转告都尉大人,超自知身负重托,定然牢记窦老大人教诲,此番定然披坚执矟,将别部,下伊吾,战蒲类,与都尉大军会师于山北!”
二人抱拳相别,班超策马赶上大队,挥军疾进朦朦胧胧的月色中。
淳于蓟等人前出大队人马数十里,来回游动巡哨,细心保护沿途安全。
天上淡淡的云层慢慢散去,夜里月色如水,寒风阵阵,寒冷异常。沙漠上空的天宇上,隐隐有白光坠落。远方地面隐隐现出一团黑影,那是荒漠上几块孤立的大石。淳于蓟率领众人在一个大沙窝内隐藏好马匹,班驺见状不解地小声问道,“不过几块大石,军候意欲在此埋伏欸?”
“诸位,那不是孤石,而是一座弃堡,适才隐隐有战马喷嚏声!”淳于蓟冷冷地道。
众人都惊惧不已,此处离孤石足有两里,大漠上一望无际,朦朦胧胧一团,淳于蓟听力、目力,令人惊叹。但几人不敢违拗,还是分开队形,贴着沙地从孤石北面方向疾行,距离有一里远时,月光下已经能清明地看到,隐隐有十几匹马的身影,这才不再怀疑。
越是接近越看清了,这果然是一座不知什么年代的弃堡,已基本埋进沙内,只露出一个脑袋。起风了,一阵劲风贴着地面向南吹去,带起一片黄沙。此刻顶上仅有一人不时露头,不断地向东看一眼,又缩回脑袋。
淳于蓟等人匍匐沙上,慢慢接近沙堡,只见十几名匈奴人都裹着毡毯,怀里抱着弯刀,身边放着弩,倚着断壁睡得正香。仅有一人在顶部警戒,不时伸头张望,观察四野。淳于蓟做了一个手势,班驺“飕”地一箭,废堡顶端匈奴士卒“扑嗵”一下摔下。其余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淳于蓟已经率先扑了上去,瞬间手刃当面二卒。
“汉狗?!”匈奴斥侯卒训练有素,刹那间全部蹦起,仓促间惊叫着挥着弯刀迎战。
第二十八章 空手夺刃()
斥侯首领使一枚长长的弯刀,纵身跃到堡外,淳于蓟紧紧黏上,两人在沙漠上你来我往地交开了手。班驺、胡焰等人剑弩并用,已经将堡内匈奴斥候一一肃清。急拥到堡外,见淳于蓟与匈奴人正打得难解难分!
这个匈奴人是个厉害角色,寒冷的月光下,一柄弯刀变成一团刀花,翻转腾挪,点水不漏,寒光迸发,令人胆寒。淳于蓟遇上了对手,心里高兴,脚下却似闲庭信步。只是还要巡哨,他不想耽搁时间,宝剑向下三路掠过,匈奴人急防,他却一个鹞鹰旋飞,瞬间凌空腾起,从匈奴人头顶轻灵翻过,宝剑跟着掠过,匈奴人半个脑袋已被削去!
见半边脑壳如瓢一般飞到空中,班驺道,“军侯,汝果然厉害啊,名不虚传!”淳于蓟则冷冷地收起剑。
只剩下半个脑袋了,这个匈奴人尸体摇晃着仆倒在沙漠中,肢体抽搐着瞬间死去。
打扫一下战场,整整十一名斥候,为一个完整小队。看来,这是匈奴巡哨斥侯的一个据点,幸好淳于蓟耳目厉害。班驺手放嘴上,一声尖厉的唿哨,不一会儿,他的黑红乌孙战马欣喜奔来,藏匿在沙窝内的十几匹骏马,均跟着飞奔。
埋掉敌尸体,班驺看着十余匹敌骑问,“军候,战马怎么办?跑回去可要暴露事行踪,不如斩杀算了?”
“拴着,可为我军所用!”淳于蓟依然冷冷地说了一声,便带着众人,又快速沿来路巡逻。
天明前,前方的沙漠上,忽然又远远现出两匹快马身影,正由西向东疾奔而去。“军候,是否追杀?”周令已作欲急追状,嘴上急问道。
淳于蓟还未说话,胡焰便慢腾腾地道,“大漠广阔,上哪里追?吾以为应分头潜伏,待其自来!”
“哼!”周令怒视胡焰,又看着淳于蓟。同样在白山出生入死,同样沦落沙漠十余年,胡焰不过献了一计,便一步登天,成了窦固中军从事,这让周令心里十分不服。
淳于蓟却接受了胡焰建议,用冰冷的声音道,“陈灰此计甚妙,斥候发现吾军行踪,定然疾回报信。速隐沙内,人自为战,互相策应,分头潜伏!”他的声音让周令听得背部发寒,他可以不服胡焰,却没有勇气反抗杀人魔头淳于蓟。
众人策马分散而行,一一埋伏在沙窝内。
此时,天已欲晓,尤其是东方的天宇已隐隐现出一抹鱼肚白。寒风阵阵吹来,卷起一片沙尘。蒙榆伏在沙窝内,不一会儿,远方的天边出现两个小黑点,正对着他向北疾驰而来,转眼间已经到了眼前。
等匈奴人到了眼前,蒙榆不急不缓,忽然举弩“飕”地一箭,一人落马。他从沙下骤然而起,另一人惊惧、摇摆一下,差点落马,又玩命向西遁去。班驺、胡焰等人都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匈奴斥候见状,便又向西南方向疾驰。正疾驰之中,前面沙地上突然从沙漠下窜起一人,带着一团沙尘飞到空中。
此人正是淳于蓟,他从前方沙窝内跃起,飞身上马,“嘣”地一声,将匈奴士卒撞落马下!
二人同时跌下沙漠,匈奴斥侯翻身迎战,挥弯刀迎面劈来。二人尚躺在沙漠上,淳于蓟已经来不及躲避。但他既没有翻滚躲避,更没有抽剑,而是直接用右手三指捏住刀刃。匈奴人猛抽手中刀,可刀却已经纹丝不动。斥侯惊惧,自知不敌,竟然右手相持,左手抽出短刀往脖子上一抹,鲜血迸发,脑袋仆倒沙上!
“军候,汝这该多险?不带这样玩!回去吾要禀告尕叔……”班驺脱口抱怨道。这空手夺刃的一幕,惊世骇俗,让班驺差点举弩相助。
淳于蓟翻身而起,只是回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就这冰冷的一瞥,便让班驺浑身哆嗦了一下,后背起了一层疙瘩,嘴里便赶紧改口道,“吾说着玩的,真是说着玩的,小将已尽知军候之勇也!”
班超的别师行动奇快,在淳于蓟的斥候小队沿途严密保护之下,象一阵轻风一样,越过沙漠和哈顺百里风区,远远绕过沟头城堡,才顺着白杨沟飘过雪原,飘进绿洲。
他们绕过一座座村落,经过两天一夜的急行军,终于在阴历二月十三日黎明之前那最黑暗的一刻,在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离伊吾庐城仅有二三里远、白杨沟西边一大片茂密的桑榆丛林内。
牧民们家家养狗,即便狂风呼啸、寂静无人的夜晚,犬吠声也不色于耳。每当临近村落,小姑都会很威风,它会象狼一样昂首低嚎一嗓子,这个村落所有的狗立马全都噤若寒蝉,一声不吱。别部夜行引起的犬吠声,并不能引起匈奴人警惕。
白山上长满高大的松柏,可伊吾绿洲内夹白杨河两岸,却长满了茂密的千年老桑树、老榆树,树根黝黑,盘根错节,几乎密不透风。伊吾庐城已经在黎明的微光中,现出巍峨壮丽的身影。大漠绿洲上,一片一片茂密的榆树林,影影绰绰。无数白色的毡房,就坐落在树林之间的草地上或耕地边缘。
周令在前面带路,已经带领前军大部士卒进入班超选定的那处森林深处。田虑伫马林子边缘,指挥刑卒们绕过一座一座分散的毡房和围栏,马踏积雪,无声地进入桑榆林中,并迅速将密林与林边的一个村寨隐秘封锁起来。
丛林边缘的两棵老榆树下,是一个蒲类人牧民村寨。
班超曾对淳于蓟、胡焰、蒙榆、肖初月、周令与田虑、华涂等军侯交待过,林边有一个蒲类人村落,不得伤害村寨中人。田虑命前军士卒只是隐藏在林缘监视村寨,争取不惊动毡房中人。
别部行动虽然安静,但马踏积雪的沙沙声,还是惊动了牧民。村中其余各户都安详得很,几声狗吠声传来,村子正中的那个大围栏内一大一小两座毡房,毡房内一家人都醒了,战战兢兢挤在一起。男人手提弓箭,可女人却死死抱着男人胳膊,坚决不让他走出毡房。
外面战马踏在雪上的沙沙声隐隐传来,似乎正在接近村落。男人挣脱女人,从毡房内露出脑袋。他慢慢举起弓,“飕”地一声,一箭射向田虑等人。站在田虑身边的卫卒童周瞬间感觉到危险,他反射性地头一歪,箭“啪”地一声,钉到了身后的一棵老榆树上。
这是平静的月夜,箭矢力道巨大,扎入榆树的声音,在士卒们听来如惊雷一般!
“狗日的!”
这破烂小村落竟然藏匿着这等好手!童周魂飞魄散,他可是墨者,岂能吃得下这个亏?瞬间如肝胆俱裂一般,胆火陡然而起。到底是墨者出身的游侠,他反应极快,瞬间与二名刑卒一起,举弩就欲射杀灭口。
“不得放箭……”周令与田虑轻声制止,但是晚了,三人已经扣动板机!
第二十九章 藏兵之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风掠过,淳于蓟身影晃动,突然无声地出现在童周身旁;并用左臂膀瞬间抬高了三支即将离弦的强弩。
“飕”地一声,三支弩箭均呼啸着同时离弦,一齐飞向黑暗的夜空。弩弦响起的同时,淳于蓟手中短刀已经掷出,只听“嘣”地一声,围栏内的牧民刚拉半弓欲再射,弦竟然被刀准确地切断了。而且,劲力也刚好,弦断的同时刀已落地,既未弄出声响,又未伤着牧民。
“老天呐,军候真神人也!”
童周和士卒们大受震撼,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丈远哪,淳于蓟竟然能在黎明前昏暗的光线中,一击而切断弓弦。这神乎其技的一手,也震慑了射箭人。这个高大的牧民魂飞魄散,手拿无弦长弓愣在围栏旁,一动也不敢再动。
“军候,有狗……”童周不满地说。
“吾需活口!敢杀牧民者,杀无赦……”淳于蓟没有多解释,而是翻过围栏,轻声向毡房走去。童周不放心,见状便也跟着翻了进去。
两条本该看家护院的土狗,见一身杀气的淳于蓟向毡房边的主人走去,山大的压力令它们胆寒,竟然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悄悄躲进窝内。且是顾头不顾腚,屁股朝外,脑袋朝里,两条后腿哆嗦着再也没有露头。
而两条猎犬见主人受到攻击,嗓子眼中呜呜低鸣着,却也一样没有勇气扑上来!
身材高大的牧民手里拿着已经断了弦的弓,怔怔地看着淳于蓟和林边源源不断涌向林内的兵马。一队队胡卒骑着战马,沉默地缓辔而进,井然有序,但却丝毫不做停留,快速而又悄无声息地一一锁进丛林深处。
这些老榆树和老桑树形状怪异,但都很高。林下显得很空旷,到处长满灌木和荒草,把有些小路都封了。林外向右一直到白杨沟边,都是一片庄稼地或草地,都被雪覆盖着。白杨河的另一边,积雪覆盖的农田旁边,原来似乎也是树林,微光中能看出破坏过的痕迹,或许是被大火烧焦过。
淳于蓟没有理会愣在一边的牧民,而是收起地上的短刀,在身上擦去上面的雪,插进鞘内。又掀起两座毡房的门帘,看了一下毡房内的动静。毡房内光线很暗,但淳于蓟还是借着黎明前的微光,在大毡房内清晰地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搂着一个少女和三个孩子,正瞪着惊慌的眸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而小毡房内,一个年轻女牧民畏缩在一角,警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