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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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哨骑话音未落,却已又是有人行至近前,将军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卫士队长梁文元。梁文元见将军一副为难神色,正有些欲言又止地回头望向来时道路。膝下一名哨骑正抱着将军的腿,一副流泪苦劝的姿态。
“将军!”梁文元上前抱拳,又指了指膝下抱着将军腿的哨骑问道:“如此又是何故?”
将军尚未及出言回答,跪在地上的那名哨骑已是转而向他叩首道:“梁司马,胡儿已追近至五里。眼看便要到达近前务必速速把将军带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将军禁闭双目,仿佛是细细思虑了片刻,终是睁眼斥道:“休得胡言!我堂堂一军之将,怎能抛弃部属,独自逃走?此话再也休提,胡儿若追至近前,我便与汝一同死战!”
那哨骑见将军态度坚决,转而向梁文元叩首道:“梁司马!事不宜迟,且请速走!我愿带军中哨骑,前往挡上一阵!”言罢,那哨骑的面上,已满是决绝之色。
“且慢!”梁文元牵过身后一匹骏马,对面前的将军道:“将军,事不宜迟,还请速速上马,而后迅速带着同泽们西去,此时已近夜,我率中军健儿借前方山口阻挡个把时辰,以期将军速走!我等对陇西知之甚多。凉州张使君早已觊觎陇西之地,若得我等助力,势必不会亏待。还请将军速去!”
言罢,梁文元已是双目决绝,不容拒绝地看着眼前的将军。
“众人忠心可鉴,一直跟随大将军东征西讨,如今至此,我怎可弃众而去?若胡儿追来,我便在此地与胡儿血战一场,方不负大将军与我恩义相结!”
“将军!若在此地事败,今后还有谁人,能记得大将军?”梁文元提起陈安,面色已是带上一股悲切:“将军速去!文元为将军阻挡片刻,还望将军切莫负我!”
言罢,也不待将军首肯或是拒绝,梁文元已去行进中的队伍中,大声高呼道:“中军健儿,凡站得起身,拿得动刀的,出列随我来!其余人,前进!”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行进的队伍之外,已是聚集起了数百人。他们虽然不知自己将要去做什么。然而出于对梁文元的信任,他们还是站了出来,提着刀,聚拢在了一起。
将军已经骑上了马背,望着梁文元带领数百人向身后山口走去,耳畔一直回响着梁文元方才离去时的话:还望将军切莫负我!
将军口中念着这句话,泪水已不知不觉便涌了出来,模糊着视线中梁文元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城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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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武郡兵入驻金城大营之后,被太府司马指定暂代金城一线调度与指挥任务的,是金城太守张阆。然而张阆率领金城郡兵严守金城。目前还在组织工匠等军械与守城器械,暂时无暇分身。
如此一来,北岸大营之处调度,便交由韩璞侄子,时任左都护的韩宁来负责了。
韩宁在大营中军帐中,进行了一场军议。而后众将多数认为应固守营寨,而非主动出击。如此让韩宁备受打击。然而诸将见目前我弱敌强,自然都是力求稳妥为上。
见诸将意见坚决,韩宁也便不再勉强,而是转而令各部四处伐木,加固营寨。目前虽然敌军未至,然而未雨绸缪,加固营寨总没有错。
加固营寨的同时,北岸大营也不断地向陇西腹地派遣哨骑,以哨探此时敌军可能采取的各种行动。
如今,哨骑已是两日轮替。每次哨骑依然是一队五十来人。不过相较之前,哨探的范围已是增加了不少。
保守些的队率,如同宋庆属下梁思秦、韩连成,在此时也通常驱使自己部下骑卒们深入陇西百余里。而类似曹建、邵雷这等较为激进的队率们,通常两日光景,便能深入哨骑陇西之地两百里,并且返回。
如今,这些骑卒们哨骑之时,常常直抵狄道城下。狄道城中留守的休屠王石武部,看到这些哨骑每每绕城而过,均是严阵以待。陇西之地各方的角力,已经要一个白热化的阶段了。
又一个普通的清晨,空气中飘扬着细小的秋雨。而刘季武已是带着自己手下的五十余名骑卒,披蓑戴笠,踏上了渡河侦骑的路途。
随行的还有刘季武手下队率董亮。此人乃是由先前什长所提拔。然而与争强好胜的曹建在一起共事,董亮却是屡屡沦为配角。
并非是董亮才能平庸。实是曹建太过出色,行事又锋芒毕露。加之又是百人将还在马厩之时就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兄弟,董亮自然常常沦为配角。
然而此次冒雨前去侦骑,董亮心头也是雾蒙蒙的一片。前次外出哨骑的邵雷部,回营之后报告说已是遭遇了赵军的小股哨骑。双方还交了手。邵雷所部一死一重伤两轻伤,杀敌三人,迫使敌军哨骑退了回去。
董亮心中打着小鼓,心细如发的刘季武又怎能看不出他的心神不宁?刘季武照例宽慰了董亮一番,这五十余骑卒,便踏上南去侦哨的路途。
行出金城三十里远,刘季武便已将属下骑卒分成两股,一股由他亲率,另一股由董亮率领,分头进行哨骑行动。
然而行至中午,已出金城足足有五十里左右的刘季武,尽管警戒四出,却仍是一无所获。
而董亮率领去偏僻谷地行进侦哨的那支队伍,行至中午时分,前出的警戒却回身报告,隔着山头的另一片谷地,发现数千军卒正在向西行进。
董亮闻言,不敢怠慢,忙遣人前去寻百人长刘季武报告。而后他便弃了马,随自己所部军卒一同登上左近山头,向着南侧的这一谷地中看去。
映入董亮眼帘的,是一支在谷中蜿蜒而行的军队。董亮在山头上,隔着四百来步远,仍能依稀看到这支军队萎靡不振的风貌,残破不堪的旗帜和衣甲。旗帜上的图案字样,早已不能辨认。
不知这支军队是何来历的董亮,却依然不敢怠慢,连忙令属下速速返回大营报告。有一名骑卒已是下得山去,随后打马而行,直向大营方向而去。
不知是之前侦哨的邵雷所部疏漏还是如何,这支军队,竟然行进至金城郡如此之进,方才被自己所部发现。
若是再迟些,若直到他们抵近金城郡下,那么,董亮真的不敢想象,身后那虽然反复加固,却仍然略有不足的金城郡与金城大营,会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一个措手不及。
派出汇报情况的军卒之后,董亮便只留一人在山头,而后他自率余人下山,找回各自军马,而后打马出谷,根据山顶士卒的指示,出谷绕行,而后潜伏在南侧谷地左近的一片林中,准备对这支来历不明,敌友不辨的军队遂行跟踪监视之责。
说是敌友不辨,乃是因为董亮观这支军队衣甲残破,而且士卒精神萎靡不振。显然不久前方历战阵。若此军为敌,显然不太可能。刘赵此次大举西征,参与其中的刘赵将领,不论刘曜,还是刘贡、石武、平先等,皆是赵军之中老将,又怎会令一支军旅不振,衣甲不整的军队来担当攻略金城的先锋呢?
然而若说此军为友,董亮却也并不能确定。此时友军要么在冀城与桑壁。大抵还在艰苦的守城。而其余友军,更是未闻有之。
董亮了半个多时辰,看着那支军队行出谷口。他静静地潜伏在百步之外,那些兵卒,便纷纷自他面前不远而过。
从他们漠然的神色,踉跄而虚浮的脚步之中,董亮已经看出,这支军队,必然是一支历经苦战,而后又败退至此的军队。
这支军队似乎已丧失了灵魂与信仰,人都只是在木然地赶路。他们或许压根不知他们此刻赶路的意义是什么,只知不要停下脚步,一直跟着前方同泽的脚步前行,直至行到此次的终点,去接受他们未知的命运。
董亮待这支队伍行远,至五里之外,方才起身招呼自己部下,各自上马跟踪监视。
骑卒们远远地吊在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身后,过了约莫个把时辰,已行出六七十里的刘季武方才率部气喘吁吁地返回。
与董亮会合之后,刘季武听其描述一番,心中也是疑惑。忙纵马上前,而后弃马爬上了一个小小山坡,向那支行进中的大军观望了一番。而后下山走到董亮面前,摇了摇头,显然刘季武对这支军队的来历,也是不甚明了。
两人率部又跟随那支军队行了约莫十余里,刘季武方才响起了什么,而后回身,令自己部下的数名什长率部,再向山中要道,以及几条干道之中派出了哨骑。
刘季武已是将这些士卒的来历,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观这些士卒行止,思虑半晌,终是基本确定,这些士卒,便是之前转战陇西的陈安余部。
念及陈安余部溃逃过程中,定然有赵军尾追,因此刘季武也是不敢怠慢,连忙派出部下骑卒前去各山谷要道以及干道之上,查探刘赵军队的行迹。
骑卒们远远跟着那支陈安余部,直行至日近黄昏,方才到达南岸金城郡左近。
刘季武远远地看到,当那支残卒出现之时,高耸入云的金城郡城墙上,出现了一批持弓弩的金城军士卒。他们握紧手中弓弩,弓臂前端,探出一截闪着幽幽寒光的三翼箭镞。
与此同时,听闻董亮回报的金城大营,也是派出一千余步卒与弩手,背靠大河,在河滩之前不远,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大河北岸,营中所余的两千余士卒,也尽皆是跃跃欲试姿态,仿佛随时准备渡过浮桥,支援南岸的袍泽。
远远望到金城城头“张”字大旗的陈安余部们,本来皆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当行至近前,望向城头与河滩前,那些严阵以待的凉州兵,和纷纷指向他们的锋利箭镞,这些死里逃生的军卒们,开始乱糟糟地嚷嚷叫喊起来。混乱与绝望的情绪,攫住了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
望着城头女墙,以及河滩之上静静地指向自己的箭镞,这支残卒中那位领头的将军,终究是悲从心起。他仰天痛呼道:“文元!你可曾见?早知如此,何必阻拦我死战?”
而后那将军面色悲戚,缓缓出阵行至金城郡下,将手中枪斜插于地,而后又弃了腰间弓刀,以示自己并无敌意。他仰头对城头高喊:“张府君何在?我等死里逃生,前来归降,为何待我如此?”
第一百三十六章 残卒绝地()
金城郡城头的金城军,以及背靠大河的凉州精锐,尽皆将枪矛箭矢指向初到此地,呆立着不知所措的一干残卒。残卒们数量足有两千余。然而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一群斗志尽丧的残卒们,面对以逸待劳,数量居于优势,又占据地利的凉州兵,若战,则必定毫无胜算。
此时,残卒们紧紧地聚集在一起,城头之上那些锋锐箭矢,仿佛下一息光景,便能带着冷冽的寒光穿透他们的胸膛他们这些辗转逃亡数百里都大难不死的人们,在这金城郡下迎接死亡的到来。
“文元!你可曾见?我等的苦苦坚持,却换来一通猜忌!”那将军仰面朝天,眼角老泪已是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去,随即被大河边刮来的劲风尽皆带走,摔向他身后的地上。
梁文元亲率中军健卒与自己作别,前去阻挡追兵时所说的话,如今亦犹在耳。他离去时的语言,反复地回荡在将军的心头,拷问着他的心神。
“文元!并非冯某负你!天下之大,已无我等容身之地!神州板荡,冯某惟愿戎马一生,换得家乡一方平安,却怎料,天不遂人愿那!”
此时的金城郡下,呈现出一副诡异至极的模样。残卒们纷纷环视四周,望着城头和河滩上虎视眈眈的凉州兵,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而那名残卒将领,却是声泪俱下地在指天控诉。他浑厚而洪亮的声音,就在这大河之畔,坚城之下,随着呜呜的如泣如诉的风声,传遍了大河南北的每个角落,令闻着无不为之微微动容。
“难道,我等惟有曲身事胡,才能给这些忠心部下,谋一条活路?”讲到这里,那将军面色已现狰狞,目呲欲裂。从口中冲出的这些语言,也渐渐变成了濒于绝望的暗哑嘶吼。
金城郡太守张阆,此时正在去往城楼的路上。方才那支残卒一至城下,城门校尉在严令部属准备防御的同时,也遣人通传给他这一消息。
听闻有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已至城下,张阆便坐不住了。戎装在身的他连忙戴上头盔,从郡府中出来,直向东城门行去。
行至半途,城外那残卒将领夹杂着悲愤与不甘的嘶吼,已是尽皆传入他的耳中。张阆听到这些字字诛心的话语,眉头紧皱了一番,而后却是加快了脚步,到得城门内侧,已是拾级而上,不久,便站在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