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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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还有一事,有几个老人不堪路途劳顿,水土不服,可能害了病,急需医治。可通晓医术那几家人也不曾带有药材。孩儿特意请示父亲,此事如何办。”
“此去陇西郡城,尚余多少路程?”李延昭听闻,便出言问道。
“约莫二十余里。”刘季武答道。
“不如用牛车载着几名病人,速去郡城寻一间医馆。”李延昭对刘仲康道。“小侄愿往。”
刘仲康对李延昭的老成持重也比较放心,便道:“武儿你与小友同去,万望照料妥当。”刘季武亦是领命。
李延昭随刘季武一同上了一辆小些的牛车,二人载着五名患病的老人,赶着牛车,直向郡城而去。
车上几人裹着棉絮,面有菜色,高烧不止,似乎是伤寒症状。然而两人依然不敢怠慢,刘季武不时地用鞭子去抽两头拉车的牛,只盼它们能快一些。
此时看天色已经是酉时时分,按常理,戌时宵禁,城门关闭,若是过了那时辰,入城就别想了。看着车上载的几位老人的神情,若是今晚露宿野外,他们铁定是撑不到明天卯时开城门的。天色渐暗,刘、李二人急切不已,愈发惶急地赶着拉车的牛。
牛车走上了官道之后便一路不停,过了不知多久,当二人远远地望见道路尽头高耸的城墙,和还未关闭,露出内部灯火通明街道的城门,二人心下不由得都是大喜。
二人赶着牛车,小心翼翼地进了城。兴许是看着二人一副贫民打扮,牛车也破烂不堪,车上还载着几个病弱不堪的老者。守城军士便也没有过多为难,李延昭询问城中医馆在何处,一个年轻军士还指给他。他连忙道谢,转身就指给了赶车的刘季武。二人顺着军士指的路,转过两条街,一间较大的独门别院已现于两人眼前。门头上大大的“济世坊”和内里飘来的阵阵草药味道,向两人肯定了它正是一间医馆。
李延昭看着那间别院,悄声问刘仲康:“老丈给你多少钱,看这个病,够吗?”
“放心吧,家父给了某三千钱,差不多都是一半的家产了。”刘季武苦着脸道。
也无怪李延昭的担心,不管在什么年代,看病这件事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一大难事。后世姑且不提,李延昭能想到的盛世年代,平凡人家若是有谁大病一场,恐怕全家也得伤筋动骨。更不用提各朝各代医生的医术还不怎么样,甚至医书中还有用人血馒头治疗肺痨的荒诞记载。
李延昭吩咐刘季武在院外看护着那些病人,自己上前扣了扣门,立时便有一个小厮打开门,问明了李延昭的来意之后,伸头看了看外面车上的一干病人,便引着李延昭内堂。
两人行了几步,只见堂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后一名中年人正神情专注地称量着面前的一堆堆药材,称量好了后,便小心翼翼地把定量的药材用油纸一包一包包好码放在桌侧。他的后面是一只有很多抽屉的大立柜,上面贴着纸条,一丝不苟地标示出各个抽屉里药材的名称。与李延昭在后世中医药店里看见的立柜如出一辙。
小厮带着李延昭进堂之后便即退下。李延昭看着那掌柜的中年人忙碌,便也不曾出声打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那掌柜的称量完毕面前的药材,见李延昭立于厅内。便出言相询:“阁下何事?”
李延昭将情况叙说了一遍,并言道几名病人此刻正在院外牛车上。掌柜的便道:“走,出去看看。”
二人来得院外牛车旁,掌柜的静静上前观察了几人面色,又搭上几人脉门。片刻过后,他唤过内院的小厮,吩咐将这几人抬进内厅之中,李延昭不由得心头一紧。在旁急切道:“敢问掌柜,这几人究竟是何种病症?”
那掌柜神情郁郁,道:“观其目无神,面有菜色,恐热畏寒,舌苔色白,脉搏无律,深恐其为疠气耳。”
李延昭不由得心头一紧,便问:“掌柜可有良方?”
中年掌柜沉思了片刻,正待说话,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少女,柳眉星目,顾盼之间,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姿态。她怯怯地望了李延昭一眼,而后转头对那掌柜唤道:“阿爹,今日又有疑难杂症了吗?”
“巧儿。”那掌柜无奈道:“日后我不唤你,你不可来堂上乱走。”少女小嘴一瘪:“阿爹说的是,巧儿记住了。”掌柜言罢取了一根方巾,对折成三角形,然后罩在少女的口鼻处,在脑后系紧,对她道:“侧屋内有五个病人,你去看看他们的病情,而后将药方开与我。”
少女雀跃着去了。掌柜微笑着看她远去,而后转头看向李延昭,神情已变成凝重之状。
“此病医却是不难,然而须告知你一点,此病戾气极重,若是众人,起居食宿俱是一同,此病便一传十,十传百,端的是猛烈。然而一旦治愈,日后必不再犯。”
“谢过掌柜,然而在下那边确实是众人一同,还烦请掌柜多开些药。”
掌柜言道,这却不难,随后便问李延昭具体人数。李延昭答道两百来人。掌柜却是面有难色,告知他道,有几味药材库存不多,可能须得明后日才能凑齐。李延昭连连称诺。便问道诊金之事。掌柜掐指算算,道:“一副药需得十文钱,二百人每人需服三剂,便是六千文。”
李延昭听得心头一惊,却是面色如常。须臾,那少女蹦跳着出来了,手上还捏着一张纸递给那掌柜:“阿爹你看,巧儿的方子可有错漏?”
掌柜看了半晌,随后赞许地摸摸少女的头:“不错,不错,巧儿的方子开得与为父开的一般无二。”
得到赞许后的少女满心欢喜,向李延昭福了一福,便走出院子了。掌柜亦是吩咐小厮给病人们煎药,趁此空暇,李延昭悄悄地对刘季武言明了诊金的问题。刘季武不由得大惊:“即是不够,那当如何?”
李延昭想了想,便道:“把那三千钱给我吧,我去问问掌柜。”刘季武依言而行。
李延昭拎着沉沉的钱袋,心里也沉沉的。他摸出了贴身放着的一物,一只纯金制作的生肖转运珠,约有两克重的样子。还串着一根编织的红绳。那是他前世的时候,本来给即将过生日的未婚妻准备的礼物。也是他在这一世里,与之前的自己唯一有联系和回忆的一物了。他捏着它看了看,随后攥紧了手中的那物,坚定地向掌柜所居住的内堂而去。
李延昭向掌柜道明了来意,坦言自己身边带的钱不够支付那么多诊金。随后他赶忙递上了那只转运珠,表明自己愿意拿此物来抵部分诊金。
掌柜接过,细细端详着,只见那是精妙绝伦的一只手链,精心编织的红绳上坠着一只纯金打制的羊头,不管是眼鼻嘴,还是羊角,都雕得栩栩如生。
掌柜心下赞叹不已,随后想到了什么,便应道:“此物便抵五千钱罢,再与我一千钱便可。小友觉得这价钱可算得公道?”
“尚可,多谢掌柜了。”李延昭忙不迭地应道。
双方一拍两合,遂各自去了。李延昭与刘季武二人且在城中寻了一客栈住下,李延昭买了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物品,将剩下一千八九百钱还给刘季武,刘季武惊诧不已,连连追问。李延昭却只是笑而不答。
而医馆掌柜,则是把宝贝女儿叫到房中,将李延昭用作抵诊金的那只黄金制成的羊头转运珠给了女儿,言道你生辰将至,为父便将此物赠与你。那唤作巧儿的少女,见之欢喜不已。且按下不提。
次日清晨,得到药材今日便可齐备的消息后,李延昭便返回队伍停留之地,将此事告知刘仲康留驻半日许,药材及众人的归来。那几位患病的老人服了药,已见好转。
第七章 夜半蹄声()
李延昭试过拿整块的墨去写字,然而什么都写画不出来。他想试着绘制陇西河南地的地图,然而情况确实不允许他整天使用毛笔。毛笔的笔头会干,行进的道路上也没法随时让他顺手地磨墨。而没有顺手的书写工具,他便不可能随时随地顺心如意地画图。这样,他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这个时代的书写工具唯有毛笔,没有形式的硬笔。如果找块小刀之类用刻制的,且不说拿竹木简这种东西刻的方不方便。造纸术从蔡伦改进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年了,有这么方便的书写工具,竹木简自然是早已被淘汰。
在行进的路途上,李延昭边走边想。不久他想到了铅笔。他记得前世知道制造铅笔用的是石墨。虽然此时他没有办法去找到石墨,然而磨出来的墨汁,配上黏土混合定型,必要的话通过烧制使其变硬,以利于书写,这个办法是否可行呢。
傍晚到达宿营地后,村民们忙着做饭,李延昭便开始了他的实验。他取来一点水,用昨天买来的墨条在砚台里磨成墨汁。他生怕颜色不够,于是磨了很久,磨到一砚的墨非常黑的程度。然后取了一捧土,放到砚台里,试图使土与墨汁充分混合。
他也顾不得会脏手的问题了,直接用手伸去搅拌混合。可是混合的定型程度却一直不能令人满意。于是他一直加土,最后制成的一大坨黑色的泥团。忙活了半天,李延昭也知道此物完全达不到她自己设想要求的程度,不过现今实在没有条件,只得将就将就用了。
李延昭将那团泥摆在一块石头上晾着。旁边刘仲康、刘季文刘季武兄弟,还有曹家二兄弟以及这些日子一直帮李延昭搭窝棚的那个二壮也带了一帮村里的青壮在旁议论纷纷。
“李公子整了这么大坨黑泥,到底是打算干嘛用的啊?”二壮用手抓抓脑袋,憨憨地问道。
“画画啊,写字啊,都可以的。”李延昭冲他温和地一笑。对于这个憨憨的青年,他打心眼里一直是感觉非常好的。前世的他,也一样欣赏那些老实忠厚的人。
“唔,这样倒是不失为一种妙法。”刘季文在旁抚须叹道。
“这玩意,真的能像你说的一样写写画画么。”曹建满脸不信。
“等它晾干了,试试看吧,我也就是图个方便,实话说我也不确定好不好用。”李延昭对曹建无奈道。
不管如何,众人仍然对李延昭的这一创意表示出了极高的热情,纷纷赞叹不已。
“小友,这你可是如何想到的?”刘仲康一边频频颔首一边惊诧不已地问道。他之前身为一里的里吏,每到征粮缴税的时节,也免不了得写写画画。更不提时常有些来往公文之类的。而每到这时候,并不能保证随时都像处在书房中一样,有平整的桌子,手边就是文房四宝。常常多有不便,往往刚记起来的事情,或者刚刚想好如何落笔的公文,待得自己急匆匆赶回书房中,倒上水,磨好墨,铺开纸之后,方才的文思泉涌成竹在胸却已忘得一干二净,不得不又支起脑袋在书房之中苦思冥想半天。若真如李延昭所说,此物有如此妙用的话,倒也能省下不少麻烦。
“昨天晚生走在路途上,看着道旁的黄土飞扬,于是灵机一动,便用这些东西实验一下了。”李延昭笑道。心中却是在想,若是我告诉刘里长,一千好几百年后的世界,不管妇孺老者,百姓官吏,人人都用这东西改进出来的铅笔写写画画。他们能信吗。
忙活完了后,李延昭才发现自己漆黑如墨的手,无奈地伸出来冲众人苦笑了一下,然后便飞奔到水旁洗手去了。反应过来的刘季文连忙去取了澡豆拿给李延昭搓洗。
忙活了半晌,李延昭随众人一同喝了些稀粥。几个妇人又架上了火,熬起了那些防治瘟疫的药草。李延昭至今仍是有些后怕。幸好自己与刘仲康发现且防治得早。若是晚个几天光景,待得那些瘟疫在自己这一行人之中大规模地爆发开来。怕是这近两百人都唯有身死异乡,暴尸荒野一途。
刘季武也告诉了刘仲康诊金一事。刘仲康喊来李延昭亦是追问无果。李延昭对自己付出的那个代价闭口不提,也让李延昭及知晓此事的几人对他愈发敬重起来。
入夜时分,众人喝完药,窝棚也都是搭建完毕。李延昭对夜间的防范一直很是注意,刘仲康也采纳了他的建议,夜间亦是派遣青壮轮流值夜。便是按照李延昭前世军中的那一套制度:戌时两人,待得戌时结束,戌时值夜的两人中便回来一人,喊醒亥时值夜的两人交班,待亥时结束,亥时值夜的两人中再回来一人,喊醒子时值夜的两人……以此类推。
古人没有钟表之类的东西。白天时分,城内居民可以听钟鼓报时,乡野之间也可以通过看日头天色之类的方式来估计时辰。虽然不精确,倒也差不多少。然而夜间时分,城中尚有打更人报时,而乡野之间,通过自然界的什么变化来估算时辰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