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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凉州辞-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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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公可令就近广武、枝阳、令居各郡县抽调兵力,组成新军拱卫永登。亦可自诸郡县中抽调民户,前往永登,分给田地、耕牛、种子等,由民户自行耕种。然若要永登县恢复元气,大抵也得三五年光景。只是永登左近良田沃土,不可荒废。”

    张骏缓行至高台围栏边上,凭栏远眺南侧景象,而后又转身问道:“南侧既已无虑,定东以为,我州可否在此时经略西域?”

    张骏口中说出“西域”,不由得令李延炤乍然一愣。这个字眼似乎与他隔了千年光景,熟悉而又陌生。对于此时西域情形,先前李延炤倒也是早有耳闻。张寔时期,西都长安沦于胡尘。琅琊王司马叡南渡建立东晋,凉州与江左朝廷联络断绝,名为臣属,事实上已是相当于割据独立政权。

    而在这时节,戊己校尉赵贞不服张氏统辖,割据自立。自张寔以后,张茂也试图用各种手段将赵贞的地盘收归凉州,以打通西进的贸易商路,却皆是徒劳。张茂便委任李柏为西域长史。令其练兵敦煌郡。敦煌、晋昌二郡供给大军衣食,制备器械,以备进取西域。

    李延炤权衡思虑一番,随后道:“此时不妥。明公明鉴,此时正值春耕时节,敦煌、晋昌等地常年干旱,风沙又大。若不悉心耕种,很可能颗粒无收。在此时征募屯田戍卒,辅以李长史麾下进兵,得胜尚且好说,一旦战败,则数年筹备,顷刻便化作乌有。如此诚为不智,望明公三思。”

    “若此时务必进取西域,定东心中可有良策?”张骏心中不甘,便继续问道。

    李延炤眉头微蹙,眼望西北,思虑好一会儿,方才张口:“自敦煌西出,南可走阳关,北可出玉门。自两关而出,皆是沙海。然阳关之外,几为一片坦途。北线玉门外峰峦叠嶂,又多沙山石崖。颇为难行。”

    张骏见李延炤停了下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李长史回书之中,已将此等情况与我说明。然定东以为,我若进兵,当如何为妥?”

    “以李长史率大军西出阳关,大造声势,步步为营。务求令赵贞以为,我当自南面一马平川之地进击。而玉门出一偏师,可将规模控制在两千人左右。将卒轻装出发,步骑皆可。待李长史率军击海头西域长史治所,赵贞将率部驰援之时,再以偏师轻装急进,直取戊己校尉治所高昌……”

    “彼时,赵贞将首尾难顾。李长史所率精兵强将与偏师分进合击,一战击败赵贞,大军稍作休整,再扬鞭西进,则龟兹以南,于阗以北,疏勒以东,复为明公所有!”

    李延炤的提议显然打动了张骏。他兴奋不已地搓着手,在抬上来回走动着,面色也因兴奋而变得格外红润起来。见到张骏这等兴奋姿态,李延炤心中却是生出一丝隐忧,他又拱了拱手,继续对张骏道:“李长史若要进兵,务必处处设垒。阳关外一片坦途,若行出日久,赵贞遣轻骑偷袭粮道,大军顷刻便陷于危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倘若这样一支军队进至沙海之中,后援断绝,粮草不继的情况下,用不了太久他们便会被拖垮。

    因此阳关外那种地理条件,令李延炤心中明白,不能害怕麻烦,务必要在粮道周遭筑垒,否则敌军断掉粮道,莫说数千兵马,便是十万人,也要渴死饿死在茫茫大漠之中。

    “定东言可自玉门出一偏师,这偏师之中,将卒给养又当如何配比?”

    “明公可自诸军、宿卫、各家部曲中择强健耐战者,每人配皮甲一领,环首刀一柄、长枪一杆、善射者弓一张,矢六十。余者负弩一把,矢四十,圆牌一面。干粮足支用十日左右。配骡马两千匹,驮负月余干粮、淡水。骑卒斥候百余,皆负长刀弓矢,前出二十里哨骑。偏师每日急进,择险地扎营,约莫十余日光景,便可直抵高昌城下。”

    李延炤虽然此时未实地考察西域情况,然而凭着前世中对此处地形地貌的一些记忆,初步拟定出一个颇具可行性的计划。

    张骏听闻这个完整的计划之后,心中也是颇为意动。自赵贞裂土自立以来,丝路断绝,这条商路带给凉州的巨大财政税收便通通成为泡影。

    在南侧虏贼的进犯已经被击退后的当下,毫不夸张地说,盘踞西域,阻断商路的赵贞,便成为张骏的眼中钉肉中刺。直欲除之而后快。

    “孤欲抽调定东前往李长史麾下,暂且充任主簿,可否?”张骏突然间的一番话,却令李延炤立时变色。

    他驻守令居已经数年之久。在这个小县城中的经营已可谓是根深蒂固。而若在此时将他调往李柏帐下充任主簿,虽说是升官,也有了实权,但让他放弃在令居经营出的这一切成果,李延炤倒还真的有些不甘心。

    许是看出李延炤心中疑虑,张骏又道:“定东尽管放手为之。可将汝原部属尽皆带往敦煌,暂归西域长史统辖。待西域肃平,再引将卒返回原籍,也并非不可。”

    “属下惟使君马首是瞻!”李延炤感念张骏在种种安排上,对他的照顾与重视,当即已感动得无以复加,忙抱拳叩地,表示忠心。

    张骏望着面前这个承载着他希望的年轻人,上前虚扶一记,并解下自己腰间佩剑,递到李延炤面前:“此剑乃是先公所赠,骏将之赠予定东。稍后我自会发下谕令,见剑如节。定东可自任何郡县中调集军械物资。令居城防,我自当请辛府君遣军接管,定东大可放心而去。”

    “此番伤亡严重,营中将卒且需修整几日。还要制备器械,调集粮草财货。请使君允炤宽限十五日,再往敦煌,向李长史报到。”

    张骏缓缓点了点头:“定东此请,合乎情理。可自准备妥当,再行领军出发。途径姑臧,若有何所需,大可找寻陈平虏。我自当令他与你行些方便。”

    “使君保重,炤就此别过。使君厚待,炤感激涕零,不敢稍忘。待凯旋之日,再往此地与使君一叙。”

    张骏望着李延炤的背影远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由扶住栏杆,望向西北方向遥远空旷的云天,暗自喟叹一番,仰头之时,却见数名护卫已登上高台,静静在旁侍立。

    “下去吧。”张骏收起心绪,而后迈步向阶梯而行。数名护卫紧随其后,缓缓行下远看巍峨雄伟的灵钧台。

第三百二十二章 西域长史() 
苏抚望着李延炤,神色中满是凝重。自州治归来之后,李延炤将率令居县兵前往划归西域长史李柏麾下的消息已是不胫而走。自令居之战后幸存下来的诸令居士卒也皆是犹疑不定。他们毕竟以令居本地人为主,若是乍然前往敦煌,准备征伐西域,多数人大抵都不知他们将何去何从。

    苏抚对于李延炤的感觉同样基于此事。要说苏宛云与李延炤之间的情意他一点都没看出来也是不可能。总之,在两人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之中,苏抚也早已嗅出一丝颇不寻常的意味。

    虽然心有疑虑,但最终苏抚仍是带着苏宛云自郡城赶来。在县府后院中相见。辛彦显然也嗅到这次会面之中不寻常的意味。他刻意找借口回避开双方的会面,却在县府正堂之中不时装作溜达一样,悄然目睹了两人会面的大部分过程。而对此反应颇为迟钝的李延炤,则对此毫无感觉。毕竟在他心中,与苏宛云之间的相遇乃是他自己也从不轻易触碰的一片净土。

    饶是如此,两人在县府后堂的会面,仍是引起辛彦为首的数名县府官长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他们并未征得李延炤的知悉甚至同意,便在县府内堂的墙根下旁听了一下午。然而成果却是让他们颇感失望,除了人人都鞠一把同情泪之外,料想中少儿不宜的场面似乎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无疑让乘兴而来的辛明府及褚司马等人败兴而归。然而李延炤攀上苏氏小姐高枝的消息,也就在此时不胫而走。

    先前永登之战中,苏玄据守城头,阖城死战。永登最终虽仍陷落。然苏宛云等一干明府家眷,亦是早已转移。

    虽然逃过虏贼破城的一劫,然而亲人战死,颠沛流离的旅途,种种打击亦是接踵而至。令苏宛云这位原先养尊处优的小姐,亦是尝遍了人间疾苦。先前自关中逃难至河西,虽名为逃难,然而一路上颇得苏玄及苏氏部曲荫户诸多照顾,苏宛云其实并没吃什么苦。反倒因为苏玄的心机和钻营,在河西之地找到了新的立足点,继续成为衣食无忧的豪族。

    正因如此,当国破家亡,亲族战死的噩耗传来,这名孤苦无依的女子开始体验到了人生的残酷与反复无常。苏玄在永登之战中战殁,相当于令他失之怙恃。而此后苏抚在广武军中任职,李延炤则远调敦煌,则令她更感人生无常,孤苦无依。

    “末将奉调入敦煌,惟愿小娘子好生保重,来日再会,还想再听小娘子高歌一曲。”李延炤内心虽然很想就此将失之怙恃,孤苦无依的苏小娘子揽入怀中,张骏托付给他关于西域的那一份重任,却还是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他权衡再三,终是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情感,装作面无表情地说了如上这番话。

    而这番话听在苏小娘子耳中,已不啻于委婉的拒绝。深陷孤苦无依情绪中的她,也因此而更添烦恼。然而面对着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李延炤,她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

    “叔父阖城俱亡,此后漫漫长路,我惟踽踽独行。但有时愿高歌一曲,也不知奏与谁听……”苏小娘子喃喃自语似的低泣,却让李延炤不由得开始深深的自责。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更不能给予对方任何承诺。

    玉门关外,风沙漫天。谁知道此战之后,自己究竟是凯旋而还还是埋骨黄沙?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李延炤不愿带给别人任何虚妄的希冀,因此,他对于苏小娘子表露无遗的心迹,选择了装傻充楞一般的沉默。

    “广武郡中,我还有所别院,是府君所赠。戎马倥惚之间,也没多少机会前往居住。”李延炤强压下心中喷薄而出的妄念和情感,尽量用陈述般的语调言道:“若小娘子觉得寄住堂兄门下,多有不便,不妨便前往郡中,为李某看好这间别院吧……”

    说完,李延炤自怀中摸索半天,掏出一串钥匙,郑重其事地放在苏宛云面前几案之上:“小娘子若无处可去,便可前往暂住。若觉不妥,仍来去自由。定东之门,与小娘子之间,永无羁縻牵绊,也无锁钥之隔……”

    言罢,李延炤冲屋外大吼道:“廖如龙!进来!”

    屋外听着两人对话,正纠结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廖如龙,听闻李延炤厉声令他进屋,忙不迭地在门外整整衣冠甲胄,随即便推开门,行入堂中。

    “我在广武那间寓所位置,你可知晓?”李延炤装作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看向呆立在门边的廖如龙,如是问道。

    “属下知晓。”廖如龙抱拳叩地,摇曳的盔缨在李延炤眼中却显得分外可恶。他强压住心中不快与怒火,对廖如龙道:“你且带苏小娘子前往。小娘子所需一应物事,即刻办妥。若是有所怠慢……”

    李延炤怒目圆睁,吓唬廖如龙一般道:“军法从事!”

    “属下遵命!”廖如龙不敢马虎,马上抱拳应命,随后自去一旁提过苏小娘子随身携带的行李细软等。出门便交给两名亲卫,再去前院之中,将之放置在骡马所拉车辆之上。

    “小娘子且在广武稍待。一应衣食支用,自有人送至府中……”李延炤脸不红心不跳地吹了个他之后将要一直践行的事务和目标,而后便自起身,向苏小娘子告了声罪,自顾自便离开了县府。

    廖如龙与数名军卒一直一脸诌媚地候在前院。之前屡次征战,早已令他们心中渐生倦意。然而显然李延炤也是懂得他们辛劳疾苦,就此给他们安排了这样一桩差事,却无异于一桩美差。人人自然是奋勇争先,简直比在战场上砍虏贼的脑袋瓜子还要积极不少。

    告别了苏小娘子,李延炤便前往县府工坊之中,查看返归县城的诸工匠工作情况。虽然陆一那一支留守的工匠的遭遇令这些人皆是唏嘘不已。然而他们也是没有太多选择。唏嘘感叹归唏嘘感叹。返回县城的次日,工坊中的数口高炉便已经开始了运转。消失月余的金铁相击之声,亦是渐渐自工坊之中传出,声闻数里。

    之前的令居之战中,除去游荡在外的骑卒,伤亡比最低的恐怕就要数披甲执刀的战锋队了。与在外游而不击的骑卒不同。战锋队可是人人皆据守城头,硬碰硬地在旬日之间,与虏贼战斗不下数十场的精锐。这支精锐在令居城头无疑充当了救火队的角色。每当城上何处虏贼攻至,辅兵力战不敌之时,这些充作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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