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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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旭的斥责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声,传到后方那些士卒耳中,不由得使他们微现愧色。随即便停下自己的行动。然而紧随其后,又一波赵军的箭雨接踵而至。
“御!”随着左右两侧的辅兵将领的呼喊和调度,两侧的辅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盾牌,而后层层将弩兵护住。结成一个方阵,里外三层,皆是手持盾牌的辅兵。
辅兵将佐们虽然发现了问题,也及时作出了应对。不过却已是为时略晚。弩兵阵中中箭倒地者此时已是将近百人。几乎便去了三分之一。赵军的箭雨依然在向这边覆盖,中箭倒地的士卒也无法搬运至后方。万般无奈之下,仍然站立的袍泽们只能尽力不踩到他们,剩下的,只有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辅兵们举起盾,再射来的箭矢便纷纷被盾牌挡住。然而各个盾牌之间的缝隙,还时不时有箭矢射进去。被盾阵保护起来的弩兵们,仍然是惨叫连连。陆陆续续仍是有人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不一会儿,弩手们已经是察觉到了对面赵军gong nu手的射击规律,趁着他们射击的间隙,百多名士卒迅速架着负伤存活的袍泽们向着后方奔去。辅兵们所护持的圆圈之中,顷刻便只余百来名弩手。
两方反应过来之后所布置的防御都是堪称典范,因而在之后的缓缓接近之中,gong nu等远程攻击手段,再未对双方造成成规模的伤亡。不过若以战果来看,无疑是令居县兵这边的弩手吃了大亏。而赵军gong nu手,则通过远程射击,消耗掉了敌军几乎倍于己方的有生力量。
然而不论如何,这个时代的战争,终究还是要以肉搏见真章。李延炤望着已冲近几十步开外的赵军步卒,双手握紧了手中诸刃长刀,奋力向前挥出。他在心底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这场在宿命中便早已注定的交战。
赵军步卒们端着盾牌,横着长枪,经过漫长仿佛半个世纪的推进,终于是抵达了令居县兵所布置的阵地外围。面对着数十条又高又长的拒马,这些赵军兵卒却是稍显迟疑。然而未及等他们做出有效应对,先前令居县兵布撒在拒马前方的数量巨大的蒺藜,已是令赵军阵中惨嚎连连,猝不及防。
眼看着前方举盾以及挺近的士卒们纷纷踩上蒺藜应声而倒,惨嚎不已,赵军将佐们却是有些慌神。他们纷纷吼叫着,组织着身旁的士卒,妄图令他们忘却脚底传来的疼痛。然而却只是徒劳。前方的兵卒们生怕再踩到那可怕的蒺藜,因而裹足不前。而后方的士卒们倒也乐得享受这一时半刻的清净,便随着前方士卒脚步的停顿停了下来。
前方的军卒们开始停下脚步清理着拒马前方的蒺藜。而李延炤率下这些步卒们,却根本不可能坐视他们如此从容地达到他们的目标。在清理蒺藜的过程中,令居兵阵中投射出数十支短杆投矛,却大多准确无误地将在阵前清理蒺藜的赵军步卒钉穿在地上。一时间,赵军阵中对于这等工作噤若寒蝉,谁也不愿意先行前来送死。
在百般纠结与艰难的推诿之中,最终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拒马前方的蒺藜才总算被清理干净。赵军的士卒们越过蒺藜布设的那片区域,举着刀枪,向着令居县兵所据守的这片区域杀来。
“备!”随着李延炤一声大吼,令居县兵们纷纷举起盾,将枪尖向前,静待着赵军步卒的冲击。转眼的工夫,那些赵军步卒便各自通过拒马的缝隙,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令居县兵所据守的阵位涌来。
“迫!”李延炤挥着刀,下达口令的同时,前排的辅兵们已是纷纷举着盾,向着那些拒马的缝隙前进。他们手中长枪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探出,攒刺着毫无准备的赵军士卒。
前排的辅兵们将手中的长枪毫无怜悯地刺入赵军士卒的身体中,然而所遇到的抵抗,却是至为微弱。看到前方的袍泽们纷纷倒地,后队的赵军士卒们反应了过来,他们开始结成紧密队形,依靠着前排士卒的盾牌掩护,向着凉州军继续发起攻击。
前排凉州辅兵,与赵军中的氐羌武士很快便各举兵器厮杀在了一起。在这个生死一瞬的战场上,个体的存在与努力都被压制到最低。不过双方所想的却是出奇地一致,那便是杀死面对面的对手。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这血腥而残酷的战场上存活下来。
李延炤令锐卒后退,而令辅兵们顶上前,也不无让辅兵们上前消耗赵军那些作为炮灰的氐羌武士的心思。他知道,如果锐卒们过早地投入战斗,很可能在消灭敌军炮灰士卒的过程中被消耗掉大量的体力与斗志。若是如此,则待得敌军精锐全线压上之时,自己这边便再无任何资本与之相抗。
当下锐卒退后,由前部辅兵们对阵氐羌武士,在消耗对方炮灰兵力的同时,也能让那些经过短暂操练的辅兵们早日认识战争。若其中一部分士卒能在这场以寡敌众的战斗中存活下来的话,他们必将迎来脱胎换骨的转变!
然而这种转变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比残酷。这些辅兵们不仅要面对敌军的冲击与搏杀,身后的铁甲锐卒们,也起到一个督战队的作用。这些锐卒基本都参加过十一年金城北岸那场搏杀。在那场残酷的战斗中,许多人都证明了自己。当再次面对战阵的时候,李延炤明显感到,这些人中,根本没有体现出多少畏怯。而前排的辅兵们,就不这么乐观了。
在前排的搏杀过程中,随着长枪捅出收回,刀举起落下,第一线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那些辅兵们在此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场生死搏杀,远非他们之前所经历的里坊部族之间的械斗。看着面目狰狞的氐羌武士们冲上来,将他们手中的兵器捅入身旁袍泽的身体里,看着袍泽们无助地倒下,喷溅而出的血液溅到他们脸上身上时,他们的心情,才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辅兵们,在搏杀之中渐渐不支。李延炤眼见第二排的一名年轻辅兵,看着他前排的同泽被对面的敌人刺穿胸膛,飞溅的血液喷了他满头满脸。在经历了那一瞬间的巨大恐惧之后,这名年轻辅兵大喊大叫着,便转身欲逃。
那名辅兵慌不择路,一头撞向了居中调度的李延炤。李延炤见前方阵线松动,本就忧虑不已,此刻看到居然有人临阵逃脱,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诸刃长刀便将那名士卒砍倒在地。
“临阵脱逃者,斩!”随着李延炤高声呼喊,身旁的铁甲士卒们纷纷将这句话大声重复着。前方不少士卒亲眼目睹了李司马阵斩逃兵的场面,心知这句话绝非妄言,当下便不敢再动什么别样心思。
“击退敌军,将佐官升一级,士卒赏钱五百!”在严明了军纪之后,李延炤奋力吼出他所开出的赏格,又道:“临阵逃脱且不得苟安,随我奋战破敌,李某必以厚报!”
闻言,前方初临战阵的辅兵们,已知他们此番除去奋战破敌,再无他途可求偷生。失去退路的他们,在目睹了周围袍泽的牺牲后,纷纷将愤怒转移到了对面的氐羌武士身上。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南岸阻敌(三)()
随着双方搏杀的激烈化与伤亡的加剧,渐渐都开始杀红了眼。【瓜拢后排的人便很快填补上去6毫无退路的令居县兵们在有战斗经验的基层将佐们带领下,以什伍为单位集结在一起,形成严密有衴姆朗囟有危阻挡着氐羌士卒们的攻击?
那些第一次经历战争的辅兵们,许多人都在这个血腥战场上第一次shā én。看着身旁的袍泽被屠戮,而自己又没有任何退路,这些新编练的辅兵们只有迁怒于冲来的敌军。但当刀锋与枪刺劈刺入敌军身体,带出一蓬鲜血喷溅到他们头脸之上时,不少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尤其是随着伤亡增多,战斗的惨烈度加大,倒在地上的双方士卒越来越多。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接战的前排蔓延开来。不少手脚被砍断,或是腹部中枪的士卒们倒地不起。他们哀嚎着,用各自的语言躺在地上绝望地叫喊怒骂着。汉语与氐族语、羌族语一同交织在战场上空,随着不断有人倒下加入其中而经久不息。
一部分杀死敌军之后因强烈的恐惧与不适愣在当场的士卒,很快便被后继而至的氐羌武士砍翻在地。战场是个残酷的地方,它不会给予参与其中的新兵太多的机会。如果不能快速地适应战场,那就注定会在战争中被淘汰。
不过接战之前李延炤的一句承诺,却激发了更多人心中的斗志。这些辅兵多以流民构成,失去家园的他们,曾经几乎一无所有。即使是现在,除去县府划给家中的几亩薄田,也几乎是身无外物。在这样贫寒的条件下,更能激发出他们心中好斗的潜能。尤其是在这场战争中,还可以为家中带来实实在在的物质改变。
适应不了战场的士卒们很快被淘汰。他们逐渐倒在敌人的刀锋之下。不过那些强悍的士卒,却是很快在各自将佐的组织下,开始对那些蜂拥而来的氐羌武士们展开反击与逆袭。
结成一团,攻守有序的令居辅兵们渐渐抵挡住了氐羌武士们潮水一般的攻势,开始稳住阵脚。他们各自结成圆形盾阵,长枪林立,如同刺猬一般刺击着任何敢于接近的敌军。随着接战处两方态势的渐渐形成,人数寡少的令居县兵这一方,开始展现出他们坚忍不拔的意志。
一个个举着盾长枪林立的小小圆阵,在氐羌武士们的进攻中宛如潮水中屹立不倒的坚韧磐石。妄图接近的几乎所有敌军,都渐渐湮没在他们所构成的潮水之中。以一个个小圆阵为中心,敌军的尸体渐渐铺成半圆状横陈在县兵们的脚下。但是人数众多的氐羌武士,依然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涌来。不过面对结阵以待有序应对的令居县兵,这种人数上的优势,暂时也无法体现。
又经过两刻钟左右的搏杀,被作为炮灰所使用的氐羌武士们,已经现出疲态。在与令居县兵们面对面的厮杀之中,这些氐羌武士们逐渐见识到了组织严密的凉州步卒的威力。他们由前排几ming dāo盾兵或是枪盾兵构成防御,保护着内里的长枪手。而严阵以待的长枪手们的每一次刺击,都会给不知死活冲上来的氐羌武士们重大杀伤。
周兴见到己方士卒不但稳住了阵脚,而且还有向前推进发展之意。心下顿感大慰。见居前的几个小小圆阵依然在与敌人忘我搏杀,而若是己方前排这些军卒全线压上,再经历一番苦战,很可能让这些敌军顷刻崩溃。
一念及此,周兴拿起竹哨,吹出一声长长的音符,大声吼叫着下令:“迫!”随着周兴的口令,居后处于防御姿态的辅兵们纷纷变圆阵为方阵,基层将佐们略作整队,随后便各自挺着手中wu qi,向前方推进。行出不过十几二十步,周兴便看到赵军阵后乍然出现一波黑压压的箭矢,直直冲上云霄,向着自己这边抛射而来!
“御!”周兴大吼着下令,身边士卒们已是纷纷举起盾将他围拢在中间。周兴万万没想到,在己方士卒仍与敌军前方胶着的时候,这些赵军将佐,居然能够不顾他们本部的伤亡,下令gong nu手们对交战区域进行无差别攻击。
赵军的箭雨转瞬即至,大部分落在两军交战的前沿。许多氐羌武士尚未及反应,便被身后倏忽而至的箭矢穿了个透心凉。不少中箭士卒哀嚎着滚倒在地,随后便被慌不择路的同伴们踩踏而死。
因为周兴的先知先觉,及时下达了防御口令。前排的辅兵们已经举起盾做出了防御。虽然仍有一些箭矢透过盾牌的缝隙射中盾牌保护着的军卒,不过相比对面哀嚎惨叫,连连滚倒的氐羌武士,这些令居县兵无疑要xing yun得多了。
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数轮箭雨袭击,这些氐羌武士们惊恐万状。但是对面令居县兵的阵线却并未因为这几轮箭雨受到很严重的打击。在将佐们组织了一次并不成功的冲锋之后,又丢下百来具尸体的氐羌武士们,终于开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起初是几个人几个人地向后逃跑脱离战场,到了后面,便是成队成队地开始自行后撤。周兴一边将手中环首刀从一名氐羌武士的身体里抽出来,一边回望着向后自行撤退逃跑的氐羌部众,内心中颇感遗憾。
若不是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失太多,加上这些辅兵们初次上战场,完全无章法可循。在战斗之中毫无意义地吼叫从而浪费了大量体力的话,现今的情况,本来是可以再追击一波的。
氐羌武士们的逃跑行动,终于引发了敌军阵中的连锁反应。士卒们纷纷自行后撤。不过在后阵匈奴骑卒们的严密监视之下,将佐们竭力维持着阵列,不至于让这些败兵一窝蜂乱哄哄地去冲击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