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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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令旁的己方军卒放他们离开。这些溃卒一时间都不敢相信,反复向周边县兵们确认之后,方才惊魂未定地离开这支逆向而行的县兵,各自继续向北而行。
窦通向李延炤报告了一番这些溃卒们所讲的沃干岭之战的前因后果,听得不由连连叹息。倘若韩璞之前能够积极一些,主动率领多数部众采取攻势,局势也远远不至于如今这样被动。
局势已经颓然如此,自己所能够做的唯一事情,便是前去阻挡刘赵追兵,从而为韩璞率下这些士卒们多争取一线逃生的希望。
韩璞作为将帅,他指挥上产生的失误带来的严重后果,并不能怪罪到这些士卒头上,因为将帅的指挥失误造成的全军崩溃,这些士卒完全无责。然而饶是如此,若放任赵军追杀这些残卒,那么能够回来的人定然寥寥无几。这些士卒基本上已是州治如今所能派出的所有精锐了。若是一战而溃,尽皆赔在这里,日后赵军强渡大河,大举进攻,则势不可挡。
在李延炤的严令之下,中军那些仅仅经历两月操练的辅兵,便先行前进。会同部分老营步卒,准备全力赶往大河,择地为己方后续部队搭建起浮桥来。
李延炤细细想过,若是己方赶到大河之后在北岸结阵御敌,则定是隔河坐看多数袍泽命丧敌手。若想保全多数溃卒性命,唯有搭建浮桥渡河而战一途。
然而要渡河邀击虏贼,则势必得确定河对岸活跃的敌军数量。己方两万人溃散奔逃,想必这些虏贼要予以追杀,也绝不可能抱团追击。而分散追击的结果,势必是给予李延炤一定的可乘之机。
李延炤的计划,便是渡河之后筑垒据守一日半。营垒后搭建三座浮桥,供溃卒们通过。待得大部溃卒北返之后,再视情况据垒而守,抑或是烧营后撤。
在李延炤的严令之下,士卒们按所属不同,分别去中军辎重处领取了两日吃食,而后急行军向着大河北岸赶去。终于是在天黑之前赶到大河北岸。
大河之上,周兴所率先行到达的辅兵们,已建造了一座浮桥。在落日最后一点余晖映射之下,波光粼粼的大河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而河面之上,密密麻麻皆是凉州军士卒的尸首。看上去触目惊心。想必多半是自行泅渡之时被虏贼箭矢射死在河中,或是自己呛水溺死。
河对岸还有一些零星的赵军游骑,来回奔驰着,监视着浮桥这边的动静,时不时地向这个方向射来十几支零星箭矢。另一座浮桥仍在搭建,已是完成了一小半。那些辅兵中一半在河对岸举盾据枪而守,另一半则不停地往返劳碌,将各式各样粗略加工的板材运到河岸旁,抢修的士卒则用绳索串连着船只,而后将木板迅速往上铺去。
许是忌惮那些步卒手中长枪,那零星的几十骑并不敢靠近。随着北岸李延炤所率大部到达,这些虏贼骑兵便拨马回撤。然而也并不走远,就是隔着远远的距离观望着两岸的情况。
李延炤也没空去料理他们,只是下令各部将佐分工,骑卒集结一处,由陶恒暂代百人将职务,引着这三百来名骑卒前去驱赶那些观望的赵军骑卒。而周兴则率领老营步卒前去伐木立寨。新成军的弩手则在辅兵枪盾的保护下张弦待发。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便已擦黑。然而各部手中的工作却是无法稍停。老营步卒们依然在周兴的带领之下奋力伐木,并去掉枝叶,削尖一头,运回到河岸边上待用。先前抢搭浮桥的辅兵们也匆匆完成了搭建浮桥的工作,马不停蹄地来到李延炤选定的营地范围,开始将那些木材立成营墙。陶恒引领之下,三百骑卒四下出击,在这声势浩大的邀击之下,原先躲得不远不近窥探此处的那些赵军哨骑,被打得非死即逃,狼狈不已。
两千余军卒忙活了大半夜,一个颇具规模的营地已在大河南岸立起。李延炤选定的这个地方,与金城郡遥遥在望。方才在搭建营地的同时,他也派遣了一名骑卒前去金城联络金城守军。然而过去这么久,那名骑卒却依然没有返回。不由得令李延炤心中更生忐忑。
眼看着那些辅兵们赶制了不少拒马,并围着营垒挖掘了一圈深半丈,宽一丈的壕沟,营中又设下数十道绊马索。再看时间,却已是后半夜了。士卒们完成这一系列工作,皆已是疲惫不堪。周兴安排了一个弩手百人队值夜,而其余士卒们便纷纷回到营帐中暂歇。
为防敌军火攻或是焚营,如今营中随处都堆着沙土,又离河岸不过一百余步远。虽然这营地匆匆而建,不过倒也称得上是一座坚固营垒。知晓敌军明日必定集众会攻此营,李延炤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带甲歇息,准备养足精神面对明日的狂风骤雨。
睡下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李延炤在睡梦中便听到竹哨声大作,登时便翻身而起,拿过头盔扣上,又去一旁拿过自己所用那柄诸刃长刀。将竹哨叼在嘴边,边冲出营地便吹着短促的哨音。
各营将佐虽是疲累,然而皆未放松警惕。周兴先于李延炤冲出帐,立刻便爬上营墙,向南侧眺望,却只见一片密集的火把,将数百步外的空间照得宛如白昼。在那片密密麻麻的火把映照之下,依稀可见他们驱赶着足有千人的一支凉州军溃卒,正冲着营垒方向而来。
“弩手登墙!”周兴当机立断,大声喝令道。随着他的号令,出营整队完毕的弩手列着队,井然有序地登上营墙。
“控!”口令下达,弩手们熟练地拿出机弩,用脚踏住脚蹬,双手奋力将弩上弦。又各自从背后背负的箭囊之中抽出一支弩箭,放置在弩身上的凹槽之中。泛着幽冷寒光的三棱箭镞,直直指向越来越近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火把。
隔着二三百步远,那些被追杀的凉州军残卒的惨叫声、嚎叫声开始陆陆续续地传入众人耳中。不少弩手额头见汗,愤怒地望向那片火把,扣在弩机之上的右手颤抖着,几乎就要将弩箭击发而出。
周兴敏锐地察觉到了左右弩手的这种情绪。他口中竹哨吹出一个长音,提醒着周遭弩手们稍稍恢复了些许清明。随着火把越来越近,那支举火追击的敌军面目,也已展现在营墙上诸军眼前。皆是汉人、氐羌人为主的步卒,竟然一个骑卒也没有。
营墙上初次持弩上阵的这些令居县兵,不少人因为长时间举着弩,手臂已经有些酸痛。然而看着即将到达射程的火把群,以及那些被追击的凉州军袍泽的惨叫,他们又恨得牙痒痒,努力地平举着手中的弩机,瞄向举着火把的那些赵军步卒。
带领这支赵军将卒的将佐,显然也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了这座新立起来的营寨。不过他还未及在权衡之中做出一个理智的抉择之时,便已冲入了一箭之地。不过那座营垒依然是静悄悄的,令他不由得胆子又壮了几分。最终,追杀那股闻风丧胆的凉州军的愿望战胜了他心中的稍许不安,他高举着刀,嚎叫着继续埋头追杀那支溃卒。
眼见对方已进入射程,周兴举起右手,却并未下令放箭。左右弩手都等待得有些不耐。直到这些火把已进入不足一箭之地,周兴才猛地挥下右手,同时口中竹哨,吹出一个短促而响亮的音符!
霎时间,从营墙上弩机中射出数百支箭,直直向着那些举着火把的赵军步卒扑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南岸阻敌(一)()
在目不视物的黑暗之中,那些透亮的火把,便成为了营墙上的弩手最好的射击靶子。密密麻麻的几百支箭矢纷纷呼啸着射入那些追击的赵军步卒身体,噗噗的箭矢入肉声不断传来,经过短暂的茫然之后,那些赵军步卒随即便意识到了那些箭矢的来历,纷纷喊叫着向营垒这一侧举起手中盾牌。有几个聪明人将火把丢到地上踩灭。然而第二波箭雨已是呼啸而至。
这些赵军步卒冲入射程之内,而周兴并未第一时间下令放箭,正是想将他们放近一些。急促之间,这些敌军步卒也无法攻上营垒。己方这些弩手便可以源源不断地将弩箭发射到他们头上,直到他们觉悟之后,返身逃出这一段宛如修罗场的射程。
在连番箭雨急袭之下,对面那些敌军步卒已经放弃了追杀溃逃的凉州兵。他们纷纷返身,或举盾,或找掩蔽,或转身向后奔逃而去,只想尽快逃出这片弩箭雨覆盖的区域。然而在周兴的精心算计之下,这一片区域,又哪里是那么好逃出去的?一千余人的赵军步卒,此时在这种情形之下,已是自乱阵脚。不少人冲着来时的路飞奔回去,而其余人则在带头的将佐指挥下,向着营垒发起了试探性的冲击。
那些凉州兵卒们绝处逢生,此刻逃脱了赵军魔爪,再望向立于河畔的那座营垒,却显得那般高大伟岸。他们纷纷欢呼起来,不少人喜极而泣,紧紧抓住身旁袍泽的衣袖,泣不成声。
站在望楼上的李延炤,将方才发生的这一切尽收眼底。之前总是听闻凉州的将领们言及氐羌之众时候,一脸鄙夷和不以为然。他虽然遵循着不轻敌的观念,对这些敌人也不乏重视。不过数番在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却是无时不在提醒着他,这些氐羌人的战斗力,却是堪忧。
就如同今日这般。但凡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面对这样的箭雨急袭时候,即便不能完全正确的应对,也决然不会如同眼下这些氐羌人一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打乱撞。此时见那些步卒的带头将佐,居然下令他们前来尝试攻击自己这座营垒,简直是愚不可及!且不说他们如今又没有专门攻城用的云梯,如何攀爬营墙。单单是自己所部所挖掘的那条深半丈宽一丈的壕沟,便已足够让他们填上不少人命。
赵军步卒的第一次攻击毫无章法地匆匆发起。那一群氐羌步卒各自举着盾,发一声喊便直直向着营垒冲来。营墙上的弩手们再一次上好弦,齐齐射出手中的弩箭。如今弩箭的打击威力较之最初几轮,效果已是大大减弱。不过仍然能对这些队形散乱的氐羌乌合之众造成一定的杀伤。
借着那些赵军步卒仍然零星举着的火把的火光,李延炤看到他们冲到壕沟旁边的时候,集体犹豫了一下。不过随着身后将佐们的喝令传来,前排的士卒们还是犹犹豫豫地跳入壕沟之中。这一下无疑大大减缓了步卒们前进的速度。在周兴的号令之下,营墙上的弩手们纷纷将手中弩机瞄准了壕沟的两侧边缘。如此一来,跳下去与爬上来这两个严重迟滞速度的环节,便给那些赵军步卒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营墙上的弩手们几乎都不用瞄准,将上好弦的弩机扣动,射出弩箭,壕沟两边便立刻有敌军中箭而倒。随着时间的流逝,壕沟两边的氐羌步卒伤亡愈发惨重。指挥这支步卒的将领,心中也是愈来愈不甘心。然而望着高高的营墙,及营墙上仍然不断地发射出来的弩箭,还有弩箭划破空气所发出的那种凄厉呼啸,一齐渐渐地摧毁着他的心防。
随着心防崩溃的赵军将领高声喝令撤退,这支半夜前来的不速之客们纷纷转身,没命地向来路奔逃而回。借着这个机会,营墙上的弩手们又是毫不客气地收了一波人头。
夜重归于平静。然而营墙上的周兴却苦笑着望着已有些微亮的天色,而后下令老营士卒们前去营外打扫战场,割取敌首以为军功,埋葬敌尸,收回箭矢。毕竟如今后勤接济困难。若是有条件回收那些射出去的箭矢,还是要再利用的。
李延炤派出数名骑卒,引导滞留在河滩上观战的那些凉州军残卒渡河继续北撤。这些人自己逃得了性命,便似乎忘记了被人追杀的那狼狈相,纷纷站在河滩上看起大戏来,还时不时地替营中士卒呐喊助威,听到李延炤的耳中,都觉得可笑不已。然而自己来此的目的,也正是要掩护他们安然撤回。便只能派出骑卒,将他们礼送出境。
打扫完战场,各部又稍作歇息,李延炤便召来诸将军议,对当下的处境做了各种分析。结合清晨返回的哨骑回馈的情况来看,距营垒二十余里外,赵军已经有不少部众放弃了对凉州残军的追杀,转而集结起兵力来。
这个时候,赵军在这个敏感地点集结兵力,李延炤认为所图无非有二,或攻营垒,拔掉这个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或是攻取金城,作为他们的前进基地。今日的金城也远非建兴十一年时候的那个金城了。如今城中大抵也只有两千多残兵败卒。而河北也没有了十一年的那座大营。
然而金城若是陷落,他们所筑的这座营垒,也就成了孤悬于外的死地。背靠大河,若是被数倍兵力的赵军围攻,就算自己麾下的士卒再强悍能战,崩溃也就是早晚之局。
情报方面仍然是有所缺陷。李延炤对此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