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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凉州辞-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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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台下诸军皆望向自己。李延炤也知他们是在等待自己的号令,便向前紧走几步,而后朗声道:“解散!等开饭鼓响,便各自带去伙房用饭!”

    解散令下,那些士卒也并没有一哄而散,而是纷纷在自己将佐的号令之下列队带回。而后李延炤向着曹建招招手,笑道:“令居县兵如何,你也是亲眼所见。这就随我回去,今日与君重逢,定当以水代酒,灌你个肚儿圆……”

    李延炤揽着曹建向营房中自己所居那屋行去。正当两人欲推门迈步而入之时,却听闻身后响起一声洪亮的报告:“报——李司马。骑营二队伍长张万才,为司马呈上州治来信!”

    李延炤诧异地转过身去,拿起那名伍长手中书信,见那信封口处,用火漆封严。上面还依稀可见封口印章。

    他将信举至眼前,对着那火漆细细观察了一番,直到看清楚那印章正是阳刻的两个篆字:张茂。

    李延炤右手耷拉下来,面上已是勃然色变!

第二百七十章 使君薨逝() 
建兴十三年,六月庚寅。位于姑臧城内的刺史府,人人却都是一副惶惶然之色。昨日夜间,居于刺史府内的张使君数度咳血。刺史府属官延请数位郎中诊治,却丝毫未见起色。

    张茂卧于病榻,面色苍白。侄子张骏则跪在榻前,拽着张茂的手痛哭不已。从昨夜到今日晨的这四五个时辰中,张茂时而昏迷,时而匆匆醒转,不过尚不及与一直侍候在旁的侄子张骏说几句话,便会再一次地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直到辰时末刻,已守候了数日,虽此时神色萎靡,但仍是了无困意的张骏,方才看到卧榻之上的张茂悠悠醒转。

    “叔父!”望着卧榻上张茂被病痛折磨的苍白而痛苦不堪的脸,张骏只觉自己心头如同被锥子狠刺一般疼痛。他含泪呼唤一声,凄切之意已是表露无遗。

    “骏儿,扶我起来……吭吭。”张茂伸出手去,在张骏的搀扶下勉力坐起,而后靠着榻后的木质小柜。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渐渐浮出了一丝血色。

    见张茂坐起身靠着木柜,脸上已有几分红润,张骏心中悲痛也开始渐渐平息下来。他用右手袖口抹抹眼周,而后强颜欢笑对榻上张茂道:“叔父切莫忧心,调理几日,一定会有所好转。待叔父小恙尽去,再议事理政,也是不迟……”

    张茂闻言,面带微笑,依然苍白的嘴唇翕合着:“城中,城外……都布置好了吗?”

    张骏又用袖口抹了抹酸涩的眼,强打精神笑道:“叔父放心,姑臧守卫,我已用叔父名义调换将领。又自外镇之中,调了数路强军,抵达城外听候调遣。”

    张茂微闭着眼,点了点头道:“所调外镇之兵,都是何人所领?”

    张骏压低声音道:“武威太守窦涛、武兴太守辛岩、广武太守辛翳、西平太守宋毅,各率本部兵马两千人分屯州治四门之外。令居县司马李延炤领兵一千驻防端门。更替将领后的守卫打散重编,分戍九门。另有七门,则由叔父心腹陈珍数名部下分别戍守……”

    张茂听到张骏对当下的姑臧城防务布置得如此井井有条,不得不萌生一种刮目相看之感。当即便挣扎着坐起,而后抚着张骏的手,语重心长道:“凉州基业,自你大父武公传下,已历二代三人……如今我命不久矣。然而大兄有子,我也可安心去了……”

    张骏闻言,方才已经沉稳似水的神色,又变得再度僵硬而紧张了起来。而张茂却仿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骏儿,我等世受皇恩,据有河西之地。如今虽天下板荡,皇室偏安一隅,我等却要时刻牢记,务以匡扶社稷,光复神京为念……”

    “太平天下,尤可以士族治之。然当今士族高门之中,亦绝不乏目光短浅,泛泛空谈之辈!骏儿须有识人之明,重要任事,切勿因言而决之……天下未定,若要行光复神京之伟业,武人必承其重,不可或缺……”

    张茂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登时便觉得有些费力困顿。他靠在榻后小柜上,微闭着眼喘了几口气,张骏见状,眼角泪水又是不自觉地滚滚滑落。正待要出门召郎中进殿为张茂诊治,却看张茂已睁开眼,冲他连连摆手。苍白嘴唇又是翕合起来。

    “辛氏乃武公妻族,相较旁人,仍是值得信重之人。辛岩与之武兴、辛翳于之广武,皆是不可多得能吏。以辛岩拱卫州治,以辛翳拒敌大河。宋氏领强兵于内,平时拱卫,战时出征……虏贼敢犯,则必全力迎击。当今虏贼所信重之力,仍是居于关中本族,距大河数百里之遥。若强行来攻,则全力以搏。虏贼仍有东侧石逆之患,必不能与我久持也……”

    张茂目光炯炯,张骏则在一旁听得入神。张茂笑了笑,又道:“令居司马李定东,虽出身贫贱,然胸怀韬略,治军有方,忠勇可堪嘉勉。骏儿仍是有识人之明,遣其戍守端门……与我之意,竟不谋而合……”

    “叔父……”张骏轻声唤道:“倘若重用武人,必致高门不忿。若到那时,骏又当如何自处?”

    张茂用力伸出手去,抚了抚张骏的头发。略显疲惫的眼神中,依然是释放出一种异样而决然神采。

    “虏贼酣睡在侧。不能任事,夸夸其谈之辈,断然不可用!为国祚计,即使得罪某些高门,也务必以壮士东行。倘若有朝一日光复二京,骏儿便来叔父墓前,将凯旋捷报告知叔父吧……”

    张骏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股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他正待说话,却见张茂已是体力有所不支,又倒在了榻上。只是双目仍然炯炯有神地盯着张骏,仿佛用尽全力,紧握着张骏的手,一字一顿地道:“乱世用武人,治世用能臣,惟愿公庭得能吏良将辅弼,扬鞭东指,复我晋祚……”

    张茂的手缓缓低垂下去。声音也渐渐变得几不可闻。张骏被张茂所握着的右手,仍感到绵绵不绝的力道由叔父的手心传来。然而不过只持续了十几息工夫,却突然感觉手心一空。再看向榻上之时,张茂双目紧闭,气息也渐渐微弱起来。

    “叔父!”张骏突然感到山岳在眼前逐渐崩塌。幼年丧父的他,对于这个一直对他倍加疼爱,甚至是放纵的叔父的情感,早已不仅仅是单纯的叔侄。于他来说,无子嗣的张茂,更像是他的父亲,不但一直一力维系着整个凉州的政务军务,还给了幼年丧父的张骏以足够的庇护……

    “叔父!”感到张茂的气息渐渐在丧去,张骏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喊。张茂一去,他的头顶,便再无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道路前方,那些魑魅魍魉,人心鬼蜮,从此也只得他一人去趟……

    “叔父!叔父!”在刺史府外值守的卫士与属官们,清晰地听到府中后堂,孤独的凉州新使君发出的一声接一声的哭喊。

    建兴十三年六月庚寅,凉州第三任刺史,受使持节,平西将军,凉州牧张茂薨。时年四十八岁。

    刺史府中传出的消息,一时震惊了整个姑臧。戍守各门的将卒,无论是城中戍卫,还是外调方镇将兵,皆披麻戴孝。一时间城内号哭之声震天,而戍守各门的将卒们,却是骤然紧张了起来。

    不论什么时候,也不论一地还是一国。当权力移交之时,都是它最为脆弱而敏感的时期。此时的姑臧也不例外。之前为了防范可能生出的变故甚至是逼宫。张骏以张茂名义发布命令,将常年戍守姑臧城内的戍卫将领调换,并分遣他们戍守西侧、北侧九门。而将靠近刺史府的南侧五门交给外镇强兵。甚至于据守端门者,居然是一县之中的县司马。

    张茂薨逝之后,各个城门守军之处,皆已有刺史府属官受命前来,严禁各门守将互相走动,以防各位守将串联生变。

    李延炤此时在身穿的铁甲之外,已罩上通体纯白的素服。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中肉眼可见的刺史府,右手紧握着手中的诸刃长刀。神情之中,竟有那么一些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

    正是刚刚故去的这位凉州使君,屡番对他青眼相加,甚至不乏刻意袒护。他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如今自己手下能有这支令居强兵,也与这位使君可说是密不可分。

    可是今天之后,那个宽仁的长者,却已是不在。李延炤也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来送他一程。城中报时的钟鼓响起,他神色沉痛地跪了下去,而后将手中长刀横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向着刺史府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如今姑臧之内,张骏是张氏一族之中唯一的继承人。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人心怀不轨,也势必难以掀起什么风浪来。不管何人,只要想犯上作乱,便势必要废掉张骏。然而废掉张骏,便只能独自面对凉州境内所有的高门豪族。

    如此一来,即使在州中有再强大的实力,也难以与所有高门豪族相抗衡。这些高门豪族的掌舵人其实也并不蠢,他们都是看得清面前的形势。张骏在张茂病逝前所做的这一切,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这位凉州新使君,也并非一个好相与之辈。他心知自己定然难以在朝夕之间,便掌稳整个州治的军权。与其这样让隐患随时在侧,不如外调方镇,以让方镇和戍卫之间互相牵制。就算有谁怀有二心,在这样纷繁复杂的局势之下,也难有大的作为。

    更何况据守端门的令居县司马李延炤,还是一介无名小辈。即使拥有先前那些战功,加上前任刺史张茂的青眼相加,以至于赐字赐名,也依然不能让这些高门豪族对他重视起来。不过恰恰是这个不被重视的李延炤,却据守着最为重要的端门。

    从端门入城,行不过两百余步便是刺史府南门。姑臧城二十二门之中,便属端门距离刺史府最近。然而如今虽是一支县兵据守这座城门,却无人敢于小觑这支县兵所具有的强大战斗力。

    韩璞与韩宁二人入刺史府祭拜了张使君,而后披麻戴孝,骑马绕城而行,视察各门守备情况。由端门跟前过,韩宁便分明看到了端门上下,那些守城士卒身上所披的耀眼铁甲,与手中明晃晃的长刀。那铁甲几乎覆盖了全身,看上去即使与裲裆铠相比,也是只强不弱。这些士卒们不知为何,人人面上都戴着一个狰狞的铁面具,令这个最为紧要的端门之外,又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韩璞望向城头值守士卒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策马而行,若有所思。韩宁紧跟在他身侧,却是淡淡一笑道:“不想李定东前去令居,竟带出一支如此强悍之兵……”

    韩璞怔怔出了一会神,而后转过头问韩宁:“侄儿,你可知为何使君偏偏令李定东来戍守此紧要之地?”

    韩宁转头望着城头,波澜不惊道:“叔父,使君此举,正是一着好棋。李定东起于流人,战阵建功,除受辛翳提拔之恩,与其余人并无瓜葛。张使君先前与其赐字,赏其财物,如今又令其据守端门,正是有借恩义相结之意。这李定东能够在金城死战,也必不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辈。如此一来,据守端门,恰恰是这个无朋无党的李定东,最为妥当!”

    “说的不错!”韩璞望向自己侄子,用赞许的眼神看了他许久,而后又道:“可是你却说漏了一点!”

    “愿闻其详。”韩宁听闻韩璞讲自己说漏了一点,也是竖起耳朵,恭聆韩璞的教诲。

    “新任的这位使君,要重用寒伧武人了!”韩璞望向高耸的城墙,怅然若失地对着自己的侄子言道。

    “新使君不过弱冠之年,虽继承遗命,假摄此州。然若真能治理此州,眼界必不至如此浅薄……”

    韩璞闻言,猛地回过头望向韩宁:“慎言!使君虽年轻,然其雄才伟略,绝不亚于先公,又岂是你所能够置喙?打乱戍卫,召回方镇,你又知道是何人手笔?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新任使君!”

    韩宁听闻韩璞所言,一时间竟有些呆滞:“这……这皆是新使君手笔?”

    “前几日间,扈从黄玮悄然告诉我,张使君日夜昏迷不醒。而新使君却日夜侍立在旁。调动戍卫与外镇文书,皆是新使君交付于他。你且想想,除了这位新使君,又会有谁?日夜侍立在旁,想必用印也是异常方便……张使君病重之时,这位新使君非但没有痛不欲生,自乱阵脚,反倒将一干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仅以此便可断定,这位使君,也绝非泛泛之辈!”

    “今后切记!这位使君,允文允武,也绝非寻常守成之人可以局限!我观之颇有大器量,也正是英武之主,断然不可慢待……”

    韩宁闻言,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抱拳拱手道:“小侄记住了……叔父教训得是……”

    叔侄二人自城下远去。而城楼上的李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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