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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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焚烧数百具遗体。焚尸所散发出来的焦糊臭味,几乎遍布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再也不堪忍受这种绝境的张阆,替同样不堪忍受这种绝境的三千来名至今仍然活着的部下,发出了可能是他能发出的最后一封求援信。
金城北岸大营,在刘岳派数千兵力反复强攻了数次之后,终究还是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如今韩宁也早从先前的种种失误流血中吸取了教训。他从军中挑选了数十名脚力好的士卒,轻装沿河布哨。令这些哨兵一俟看到赵军渡河的迹象便即刻接力向大营回报。这些士卒们自是尽忠职守。这些日子里,通过这些哨兵的回报,韩宁也率军成功地数次击敌半渡。被凉州军淹死在大河之中的赵军,已不下千人。
面对着当下的这种局面,凉州南部四郡与州治、武兴郡的壮年男子几乎都拿起武器上了前线,也不过就堪堪与赵军相持在金城一线。如今若非陈珍率领骑卒策动氐羌部落对赵军运粮队发动袭击,那赵军将可以把更多的兵力派往金城一线。若是如此,大河南北两岸的凉州兵卒,日子将更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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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有些呆滞地坐在刺史府议事堂之中,面前是那封金城郡的告急求援军报。张茂深知,这信使前来的功夫,金城又经历了两日赵军的猛攻。虽然陈珍那边也送来了袭击赵军辎重粮草的数封捷报,然而张茂却是深深地感到,赵军兵势是如何的强大。
他们能够分出兵力一边保护自己的粮道,一边增兵对金城一线的郡城和大营展开数轮无休无止的猛烈进攻。然而自己只能交给陈珍一千余人,命令他去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通过对赵军后勤补给线的打击,以迫使他们撤兵。虽然陈珍仍然通过募发氐羌部落,完成了这个任务。然而当下的局势,却对凉州依然是不利的。
张茂不知道在陈珍的成功破袭背后,能对赵军带来多大的影响。他只知道。若是再不想出退敌之策,或是调来援兵,那么金城的陷落,几乎就是早晚的事。
张茂起身,刚想吩咐身边的常随前去请诸位属官前来议事,却见堂前有一名护卫前来,躬身抱拳道:“禀张使君,广武特使携伪赵使者于驿馆住下,前来通传面谒使君。”
张茂闻言,立时站起,略有些惊讶,却很快平静下来,他连忙对通报此事的护卫道:“速去驿馆使者前来!”
护卫躬身领命,而后退出正堂,便飞跑着去了。
张茂心神不宁地起身。此番刘曜先遣来使者,却让他倍感惊疑。就以当下情势来论,虽然陈珍率部在陇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使得赵军粮草辎重近期接济困难了一些,不过凭赵军的实力,却依然能够应对。陈珍昨日传回的消息,在赵军加强了对于粮道的防备力量之后,仍然擅自出击的氐羌部落已在陇西连连折损。
虽然期间,陈珍也组织了几次大规模的突袭,然而面对赵军日益加强的守备力量,突袭粮道的行动渐渐加重了损失,而且所取得的收获,也远不如之前丰厚。那些衣食无着的氐羌部落抢够了越冬的粮食物资,如今面对这日益增强的防卫,已是萌生退意。
而金城一线,就更不用说。面临赵军连日的迅猛攻势,金城一线的守军已是岌岌可危。而陈珍协调的三千晋兴军却还是在晋兴至金城中的山脉中翻山越岭。严峻的局势本来已一度压得张茂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此时听闻赵军遣使前来,张茂惊疑过后,却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双方战线目前还是在胶着中,此时遣使前来,多半便是商谈和议之事。
刺史府的属官闻讯前来,张使君用于临时接见伪赵使节的这间大堂,瞬间便被这些属官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使节未至,一时间众位属官互相之间交头接耳,这间方才还至为冷清的大堂,此时却显得热闹非凡。
“使节到!——”外间随侍的嘹亮汇报声,立时打断了大堂之内的熙熙攘攘。一干属官皆转头望向门口,看着广武郡的信使,引得数名高鼻阔目,皮衣裘帽的胡人进得大堂来……
第二百零四章 节哀顺变()
李延昭如今已能下地走路。然而由于负伤之时失血略多,仍是感觉虚弱不已。加之牛母日日以泪洗面,自觉有愧的李延昭竟无法直面这位悲伤的母亲。于是他便整日待在屋内,也不出去走动,只是其间托刘季文将寄放在郡府之中的那只装满了铜钱的大箱子运了回来,而后又托刘季文之妻上街购置了些日常用度,给牛母送到了家中……
这些日子除去养伤,便是听刘仲康给巧儿教书。端得是让见惯了刀剑兵甲的李延昭感到有些无趣。然而身体羸弱,加之对牛母的愧疚,使得他宛如被圈禁一般。每日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教教巧儿习字,或是与她一同玩玩射覆、投壶。数日下来,伤口渐渐痊愈的李延昭,也愈发觉得这种闲适恬淡的生活开始有了乐趣。那些点点滴滴的琐碎事情,开始填充着他的生活,渐渐使得他开始偶尔忘却那些刀光剑影,舍命搏杀。
只是偶尔当他自处的时候,他会望着天花板,想着之前战场上的那些惊心动魄,那些一往无前,以及那些注定难以被忘却的血泪。这些事情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每日夜深人静之时,都在伴随着他。
终是有一日清晨,正堂书房内传来巧儿的朗朗读书声,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刘仲康的纠错提示。李延昭走到窗前,费力地掀开窗户向外看去,外间却是一片阳光明媚,刘仲康的小孙子正在与牛二壮的幼妹两人在院内嬉戏玩耍。刘季文已扛着锄头去料理自家田地,刘妻却正在院中看着两个孩子,面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
李延昭迈开步子,缓缓走到院中。刘仲康的小孙子看到他,连忙奔上来喊他李叔叔,缠着他请求他再做几只孔明灯给他。李延昭也是微笑着摸着那小孩子的头,轻声言道:“雀儿乖,等叔叔晚上给你做,好不好。”
刘季武妻见自己孩子对着李延昭纠缠不休,连忙上前斥责了几句,并对李延昭连连道歉。李延昭却是根本没有在意,忙不迭地宽慰了她一番。而后正欲拔步向院外走去,却看院门忽然被推开,而后牛母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
牛母看到李延昭,神情瞬间一愣。而后一直红肿得眼睛,却又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李延昭也愣神了片刻,而后便对着牛母直直地跪了下去……
季武妻见状,连忙将雀儿抱回屋中。而牛二壮那个只有八九岁的幼妹,便留在院中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怯怯地叫了一声阿母,便缩在井台之后,不再出声。
李延昭涩声对默默垂泪的牛母说道:“二壮……他是为救我而死……而他……唯一放不下心的,也是您和他的妹妹……”
听闻李延昭提到自己的儿子,牛母又是哭得更伤心了,他此刻也是委顿在地上,右手的指甲紧紧地掐到了她自己手掌中的肉里。
“我与二壮多年袍泽……情同手足。”李延昭说着说着,泪水也抑制不住地涔涔而下:“二壮与我情同手足,他又为救我而死……若是您不弃,今后可将我当做……当做您的儿子……我言出必践,定会待您……如同生母……伏请您节哀……”
李延昭再也忍不住,亦是边流泪边抽噎起来,看着牛母绝望中透着无神的眼睛,顿觉自己罪孽深重无比。然而牛母已是嚎啕起来:“我的儿子……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没见到啊……他爹,以后我该怎么见你啊!”
一时间,院中的两人抱头痛哭。他们的哭声传进里间,书房中巧儿的读书声也停下了。不久之后,刘仲康快步走到了庭院之中。见得皆在痛哭的两人,刘仲康也是一脸悲戚之色。
“二壮他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老汉的儿子也在军中,还不知今次能不能……能不能回来……”刘仲康说着说着,眼圈竟也泛红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哽咽着。
众人好一番劝,才将牛母劝回了房中。刘仲康与李延昭坐在院中井台上,听着西厢房中时不时响起的抽泣,二人神色也是分外悲伤。李延昭强忍住心中悲情,转头对刘仲康道:“季武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老伯放心……”
李延昭勉强说出来这番话,连他自己都不是非常相信。此次战事,各军损伤之重,几乎是前所未有。广武军都尉、百人将级别以上将佐共五人,至今伤亡便达三人。更不用说那些下级官佐和士卒了。
刘仲康听到李延昭的话,神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起来。他面上的担忧之色,看得李延昭的心中隐隐作痛。他想了想,便起身对刘仲康道:“这样吧,刘伯,您且在家中稍待,我去趟郡府,向府君打听一下最近战报之中,可有季武的消息刘伯稍待片刻……”
言罢,李延昭便出了门,而后缓步向着郡府的方向走去。
他重伤初愈,如今虽能下地走路,却万事都要小心,走路也不能快走。否则牵动尚未愈合的伤口,依然是疼痛难忍。李延昭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曾经纵马驰骋在疆场之上的人,如今连疾行如风都做不到,更让他感到一种浓浓的心理落差。他走了一段路,而后便坐到路旁卖馒头的小摊位上,要了一碗白粥,两个馒头,便吃了起来。早起没吃饭,如今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更让他觉得腹中饥饿。
匆匆吃完这些饭食,付了钱之后,李延昭便起身缓缓向着郡府方向而去。一路上虽然依然人流如织,郡城还是像原先一般热闹。然而行走的路人面上,仿佛都是带着一层淡淡的阴霾。先前随处可见的巡城士卒,也早已换成了郡府护卫和衙役们。
李延昭踱到郡府门前,见门前的护卫们,都是那些曾经照看过他的老熟人。此时见他信步而来,也都是一副既惊且喜的神色。打过招呼问过好之后,李延昭从从怀中摸出两吊铜钱,分别塞到两名护卫的手中,言道照顾自己那么久,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两名护卫推脱两下,见李延昭态度坚决,便也神情欢喜地收下了。
李延昭向两人言明,自己想进郡府中面谒府君。两人也明白他与府君之间的关系比较紧密,便有一名护卫开门引着李延昭入内通报。另一人依然尽忠职守地在门外站岗。
到得内堂之前,李延昭探头看去,却见太守仍是一人在堂内几案后批阅公文。护卫入内上前通报了一番,便见太守急忙站起,而后呼道:“快请延昭入内!”'。'
第二百零五章 血书劝谏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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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昭迈步正堂,正遇到几案后的太守急匆匆地起身,而后上前来扯住他的衣袖,神色惶急,仿佛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过了几息功夫,太守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忙放开手。大袖一挥,指着一旁的一张蒲团道:“延昭,快请坐!”
李延昭也从太守急迫的神情中发觉了一丝不同寻常,于是便未急着入座,而是深施一礼道:“府君可是遇到什么难以决断之事?为何显得如此急切?”
太守闻言,面上现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又转身拉着李延昭到蒲团那里,见李延昭跪坐下去方才言道:“刘曜已遣使前来。我已派人护送前去姑臧了!”
李延昭听闻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心中大吃一惊,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他沉默了半晌,而后问道:“府君可知,伪赵遣使的来意?”
辛翳皱眉点点头:“虽然具体为何,我是不知。不过这个光景前来,我倒可以估摸一二。多半是来谈和的吧?”
李延昭神色沉重地点点头,又问道:“赵使是哪一天抵达我郡的?”
辛翳仰起头,回想了一下,道:“前日。赵使前日由金城郡中武吏护送前来我郡。而后我遣使送往州治。”
李延昭点点头,道:“这么说,这位赵使,现在多半已在州治中面谒使君了?”
辛翳站在堂中,眼神微眯,陷入沉思之中。李延昭亦是在心中思考着此时遣使的深意,以及应当采取的应对等等。想了片刻,抬头问道:“辛府君,金城一线最近的战报是何时发来的?”
辛翳快步走回几案前,而后从几案上翻找一番,随即抽出几张军报,递给李延昭,道:“上前日,金城郡以及北岸大营均遭到赵军猛攻一日,未克。昨日晨,晋兴郡援军三千人昼夜兼程抵达金城,而后一分为二,分别入驻金城郡城与北岸大营。”
李延昭连连点头:“也就是说,赵使出发之后,赵军已不再进攻,是吗?”
辛翳仔细回想了一番,而后点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