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第4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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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树上死里逃生的她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却是眼眸明亮而颇为坚定的道。
“既然奴已然搭上小半生的年华,还为那老贼死过了这么一遭,接下来奴还想好生的活下去呢;再说了,当初跟着那个老贼之时,奴奴所为怕没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之嫌么,这也算是一个权且为过往之事安心赎免的机缘了”
“至于为什么就选了这愣头青。好歹他虽是只是个士卒,却是个还算有担待和坚持的汉子……毕竟还一番救命之恩的机缘和际遇在前。总比让奴随便找一个不明里就的倒贴过去的好……奴真的是被人心叵测给怕了啊……”
“这也是奴的一番肺腑之言,娘子莫不会觉得奴是功利市侩,用心可憎把……”
“怎么会,我虽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也晓得这苦不堪言的世道,与咱们女人家就更加不容易了啊……又能苛求更多什么呢”
杜胡雯却是带有几分慈爱和怜惜的看着她道;却是想起了自己在逃荒路上吃土吃的霍霍胀死的家人,若是那几个小豆芽一般的妹妹能活下来,怕也不是她这般嫁人生子的年纪了。
“好在天见可怜的,诸天菩萨保佑,让那大都督降世给咱救困解厄来了;还肯开恩用咱们女人家出来做事,好赖能给家里整口吃的;若非如此,我这大百十斤的当初也怕是熬不下去了……”
“现在就更好了啊,不但大伙都有饱饭吃着,还有额外的钱粮可拿;那小曹夫人更是咱们的大靠山呢……”
说到这里,杜胡雯不由得脸色一正道。
“我既然比你稍长些年纪,又有这番际遇,梅娘可愿听我以阿姐的名头,奉劝上几句呢……”
“还请阿姐教我……”
病容艳艳的梅娘也不由的挺身而起道。
“我晓得你之前吃苦遭罪的经历,怕不是见多了狼心狗肺或是败坏不堪的东西,只觉得世间也不过是如此处处污浊不堪的。或许需要些手段和狠心才能苟存一时的。”
杜胡雯放缓了声音道。
“但是我太平军中是不一样的,唯有诚挚待人和踏实做事,才是天长日久过好日子的正理儿……”
“阿姐教诲的是,奴奴断不敢相忘的……”
梅娘却是有些眼圈发红而动情道。
“蒙你这一声阿姐也不能白叫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了。”
杜胡雯一边说着,一边信手抓起一截硬邦邦的甘蔗,顿时捏得开裂迸溅而汁水四溢起来。
“总倒是让着小子占了好处去了,日后他若是敢有所始乱终弃的行举,莫说是太平军的规矩要治他,我也会把他卵子都给捏出来的……”
而在另一个地方,身为兄长闻讯赶来的王审潮,也在某种长兄如父的复杂心情中,略有些暗自羡慕又隐隐欣慰的看着满脸憨实傻笑着根本合不拢嘴的二弟王审知。
“二郎你可真是个好命的小子,万万想不到就这么出了一趟公事,就能捡了个婆娘回来,还是自愿带着嫁奁贴给你的大户人家女人啊……”
“虽说咱家只是败落好几代的小门户了,但不能随便慢待了这事;待会我就把审圭、彦复他们给找回来,好好合计为你做上一番体面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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郓州,郓城之中已然是华灯点点的深夜,作为主持留守事务的掌书记崔用,也满身疲惫的结束了又一轮的会宴,带着熏熏然的酒气回到了自己的宅地当中。
事实上,因为主要军力和大将都出阵在外的缘故,他的图谋和策划一直进行的很顺利;掌握城中团结营的三个裨将,内外六处城门的看守校尉,都已经向他表示了相应的敬意和遵从。
剩下些许看守后宅的牙兵,都是上了年纪而被变相优养起来的老弱之辈;此外充作衙内和衙前仪仗的牙门兵数百人,也早已经是笼络在了他的手中。外武库和内账库的人选,也刚刚给他替换了下来。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所隐隐的不安,就像是自己似乎给忽略掉了什么一般的;曹氏为数不多的眷属,都在衙内宅中已经被他派人以保护为名,看住了出入的门户;就连夜间宵禁布置也是他做亲手安排的。
难道自己的不安是来自对于那位魏博韩简的一贯做派么。根据博陵崔氏本家所提供消息和,这位昌黎郡王委实不是个简单人物
作为昌黎韩氏的分支,他原本乃是魏州莘县(今山东莘县)的本地将门出身;成年后直接以节度副使的身份,按部就班的继承前代检校司空、同平章事的魏博节度使韩允忠之旌节。
因此,虽说是十多年前兵变上位的结果,但是经过韩氏父子的两代经营,对于魏博镇的掌握依然是相对严密了。只是相对于喜欢搅扰是非而不安于现状的历任魏博节度使,这位韩简自掌权以来可谓表现相当的安分。
长期只是谨守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绝少与外邻实力有所冲突;偶然才响应河北三镇的其他两家,做出一些明面上的互通声气来。因此,在两年前刚刚被朝廷追封为昌黎郡王,也算是昌黎韩氏得以光大门楣的终极嘉奖了。
但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道理。他这一次亲率出兵也是动若雷霆,而更甚于其他成德、卢龙军的攻势,居然一口气差点儿就拿下一贯忠于朝廷的两大方镇了;
崔用正在一边疑神疑鬼的思虑着,一边享受着数名姬妾揉腿、泡脚和松弛肩膀的贴身服侍;突然间,就见外间有人叫喊起来,而又跌跌撞撞闯入了他所在起居內厅中;惊得他身边依然是衣裙半敞的伎妾,惊呼连连的蜷缩起来。
“什么人,竟敢……”
一贯很讲究礼统遵序的崔用,正想厉声训斥再喊人拖出去严惩。对方却先行叫起来,却是博陵崔氏派在他手下听命和联络的一名族人崔五夷。
“长史不好了啊……西城外有疑似魏博兵的人马连夜来袭啊”
“什么……”
崔用霍然大惊的一屁股滑坐在了地上,半身都被翻倒的水盆打湿而浑然未觉的抢声道。
“魏博贼子竟敢欺我,可知城下有多少人马……”
“漫山遍野的火光,已然是数不胜数了啊……只怕前方各军,已然是凶多吉少了啊”
崔五夷用夸张的语气惊呼道。
半响之后,崔用在急忙聚集起来的诸位俾将、校尉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城头之后,看到的赫然是在城外黑暗的夜空之下,点点火光映照的无数旗帜和甲兵,正在城下坊中驰骋肆虐着。
而当魂不守舍、脸色煞白的崔用,回到了内城的节衙之中,就见被押上前来来的的魏博军使者韩建贤,声先夺人式的厉声道:
“我魏博大军已然兵临城下了,长史还要犹豫什么呢……”
“昌黎王终究还是要用本乡人治理地方的,长史若是不能再当机立断,就像是想求得一州刺史之尊,也不可再得了……”
“且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这一刻心神大乱的崔用,长期从事文职而多谋寡断的性子却是再度暴露出来。
他一边既有前方局面或许没有那么糟糕的侥幸心理,一方面有为魏博军可能在城破后的清算手段所惊惧着。因此在犹豫不决当中,又想拖到天明之时再作打算。
“还不快快开门出降,莫想待到天明之时,长史就再无任何凭仗了……”
然而已经被放开来的韩建贤,却是乘热打铁的紧步逼到他身前口沫飞溅的恫吓道。
“我魏博大军,只虚得一门官投效即可,其他一概不留……”
“我……我……这就召集众人”
面对咄咄逼人的威胁,崔用蓄谋已久的野心和盘算都仿若是在这一刻,都随着迅速消逝的勇气和胆魄一起化作了乌有一般的失声道。
谢谢大家的关心和建议,我只能尽量调整心情和作息时间了。看着孩子被扎针流血以及萎靡的样子,真是揪心啊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世事漫散随流水(下()
而在无数火光照耀中嘶喊喧天的郓州城外。
在许多人马具甲只露口鼻,身披白花绫锦绣罩袍的牙兵簇拥之下。身披倪俊大铠头戴插翅盔,正当而立之年相貌几分清隽和秀气的当代魏博节度使、昌黎郡王韩简,也在临时堆筑起的土台上,观望着城中的动静。
作为民谣“长安天子、魏博牙兵”中的主角,虽然被历代相继上位或是逐杀在外节度使,给割韭菜一般的杀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并没能影响到作为前辈的魏博牙兵们,在天下藩镇牙兵中的赫赫威名。
而理所处于魏州形同割据的魏博镇,与忠于朝廷理所郓州的天平军,则算是相邻黄河为界而相爱相杀多年的老对头和世代之敌了。
而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天下还有河朔四镇,而天平军还是实力最为雄厚的淄青镇一部分时,郓州同样也是强兵健卒辈出的所在,与对岸的魏博军早就各种“交道”不断了。
而且,自从雄踞淄青十二州,号称拥兵十万的最后一任节度使李师道在内乱中被杀,而治下尽归朝廷被分成平卢、天平、兖海三镇之后,天平军就成了就近压制和监控魏博镇的最前线。
因此,天平军作为河南乃至中原屈指可数的强镇兼做水陆交通枢纽;长期以来乃是由朝廷委任的大臣,甚至是外放或是在任的宰相,来兼领其节帅职责的。
因此,一旦隔河比邻的魏博镇七州有所异动,天平军就是朝廷在河南可以最先发动和动员起来,进行相应反击和牵制的力量;而魏博镇想要南下谋取河南之地,同样也绕不开掌握沿岸各州的天平军。
直到近些年来,河南大地上天灾人祸不断而盗贼蜂起,文任出身的节度使已然不足以弹压局面,而甚至一度闹出节度使被贼寇所攻杀的噩耗来。所以才陆续委任以忠诚可靠的武人专掌。
相比之下,作为东都和都畿道的屏障,以及备盗平乱为主的二线军镇,长期领有郑滑之地的义成军节度使,就要相对寡弱得多了。甚至在乾符二年,三年的时候,被那些流窜的草贼给多次打败过。
这一次若不是天平军的实力在徐泗大战中受损过度,魏博军也断然不能轻易的渡河越境,攻下义成军大部来。因此,当轻取得胜的魏博军可以抽出手来的时候,就不免轮到天平军这个世代深以为患的老对头了。
如今号称国朝的当世良将之一,能征善战、功勋彪炳的曹全晸父子,都已然随着天平军的主力战没在徐泗之地,天平军内既是无比空虚也是各色的人心不齐。
相比之下魏博镇境内虽然也有灾患和民乱,但是一直没能形成什么气候,就被先下手为强的扑灭和镇压了,而一直得以生聚实力而坐看风云。
又正当草贼盘踞两京,朝廷暗弱而音讯断绝之际,此乃魏博军灭此宿敌,称据河南的天赐良机了。一旦天平军既下,那内患不休的平卢军,或又是贼军肆虐的兖海镇,也就不足为敌而可做得陇望蜀之谋了。
当然了,此番为了避免多线作战的危机和后方可能的牵制,韩简还是力排众议对长安派出使者,将相对富庶但原本就有些不稳的郑州境内,有条件的许给那些盘踞河南大部的大齐朝廷;
以换取少有后顾从本镇调兵征粮的余地,全力以赴夺取实力大损而防备空虚的天平军之地。另一边却派出使者分别前往郓州及天平军前许以利害条件,假意示弱而分化、麻痹其决战之志。
现在,他帐下幕属们所策划的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奇谋,终于取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成功。
仓促聚集起来号称三万的天平军,刚刚抵达大野泽下游五丈河畔的定陶城,尚未来得及立营和入城修整,就对阵上了魏博先头人马,得以轻胜大举前出;而后却为魏博伏骑四起踹阵大溃当场。
都虞候吕广琦和都团练使赵泓为首的诸多天平军将皆没于阵中,而名义上的主帅年仅十一岁的留后曹存实,亦是在亲兵背负的逃亡之中,为魏博军士所执献。
因此,韩简干脆放下正在打扫战场和收拢俘获的大多数步卒,而带着牙兵在内的数千骑,连夜明火持杖轻驰飞逐于郓城之下,大肆烧掠起来以为威逼和震慑手段。
想到这里,韩简不禁看了眼正站在左近人群中,力战被擒后由他亲自劝说投降的天平军先锋官朱瑄;而这位毅然反正的天平旧部,也是此番定陶之战中骗过天平军游哨的首功之人。
“某家最欣赏的,便是那般识时务、晓进退的人物了。。却不知此番郓州易主之后,朱先锋可还想要什么赏赠么。。”
韩简对着他微微的颔首出声道。
“承蒙王上,小人不敢多要什么赏赠;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