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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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彼辈已经杀了县尊和府上,又何差我一个老朽呢,想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呀,我已然不负国家,不负朝廷,不负士民官吏了。。”
“又是一个想要用寻死手段,来邀名沽舆的痴心妄想之辈;”
听到这里,张东反而有些嫌恶和不耐的摆摆手打断道。
“彼辈眼中就只有这城里高高的士绅、大户、官吏这些体面之民,却看不到那些为了彼辈的输送所需,盘剥穷治争相出亡于道途的卑下小民么,且押下去仔细看好了。”
待到将人押走后,他又对着在旁的一名火长道:
“你们又是怎么做的,会让这老冬烘找到防火的机会呢。。”
“这老货当初可是极尽恭顺的配合上下行事,堪称一时主动协力的士民典范啊;都有意举他为民意表率了。谁想到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转头就以点仓为名来了这么一出,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看起来满脸委屈的火长也抱怨道。
“那是因为你等的警惕性和斗争思想尚且不足,绷得也不紧;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的。。”
张东亦是毫不犹豫斥声道。
“殊不知我们要做的是打翻朝廷、铲除世间苦难与一切祸害根源的大业;将要遭遇的对头和阻挠,岂又是只有阵上举刀的敌手么。这种阳奉阴违、曲意逢私的两面人等,只怕日后还有更多的花头和手段呢。。”
“所以先记下过疚留到将来处理,着你严加看守这老冬烘,勿使其再有寻死轻生的可乘之机了。。”
“旅帅,难道不要砍了这老厌物,还留着过节么。。”
一名看起来愤愤不平的火长不由出言道。
“说什么混帐话呢,我太平军又不是那种打着报效国家,或是清平天下的旗号,就能肆意妄为无所底线的逞狠嗜杀之辈。”
张东缺失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老冬烘或有自行取死之道,但却不是我被滥杀擅刑的因由,行事须得讲究有礼有节,明典正刑。就算是要发落他的罪责,也要等到公审之后再做统一处置。”
“不然不明不白的横死手中,岂不是轻易遂了此辈轻生邀名的意气和企图了;罚你回头去背诵《太平要略,民贼篇》的相应节选十遍”
然后他又暗自摇头和叹起气来。似乎是因为接连着扩军的缘故,这些从沿途各地屯庄、场矿里陆续新补进来的兵员,固然是身体素质和纪律服从性上,比早前在岭內的潮循等地草就招募的青壮,要拔高了一大截。
至少不会有分不清左右脚的情形,也少有在全标准的操训当中当场脱力昏倒的例子,甚至还能在刚入营时,就在号令下排出个勉强过得去队形来。
但是相应的思想和理念上的教导,就不免失之于滞后和落伍,乃至与军中的常态有些脱节了;而体现为行事上的简单粗暴求成或是教条化的僵硬不知如何应变了。
不过随即张东又将思绪放回到眼前的局面来了。在这年久失修的县城之中,目前只聚集了包括退回来的百余名“三支队”成员,就地提供支援和维持秩序的驻队团二百六十四员,以及自己带来先头一旅九十三员披甲战兵。
而城中的居民和贫户还没来得及发动起来,就被这个老头子县丞给烧掉了原本的官库,无疑是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了。
光靠这披甲率只有三分之一,弓弩勉强管够的四百多人,想要对抗不明数量优势的敌人,并据守住这座破城之后后援到来,还是有些勉强和艰难了。
“看样子得想法子尽快打开城内的局面了,我们可以多管齐下同步行事好了。。”
张东对着聚集起来的十多位队/队长们正道。
“由工作队的老人牵头,先从清查和征用城中的奴婢之类的贱籍开始。。然后鼓励他们暗自有偿举告主家的钱粮藏匿处和往日不法事宜,可以帮助脱籍并提供新身份、安置之所为酬功。”
“若有居高不法事宜则直接破门查抄之;若暂时无所发现则依照大致数目上门征用,一定要严守规矩和章程,留下凭条和存案以为事后查证。。。。凡有作奸犯科者一律斩无赦。。”
“同时由本城驻队团的名义贴出相应告示,再根据户册上门征募城中闲余青壮为管给饭食的劳役,参与拆除城中废旧建筑以为物料,在城墙破损处挖壕堆墙,并且设立简单的栏栅和拒马。。。”
“可组织城中妇孺老弱,就地在家削制竹签和烧煮饭食、热水,以县衙中抄没的布匹制作帷幕、旗帜和绷带,每用布一匹可以一尺布面为酬劳。。。”
“收罗全城当中的鼓号器乐,集中在城门处待用。。看好城中的几处主要水源,对于可能容易失火的屋舍,进行隔离性的拆除。。在主要几个街口都用车辆或是家什塞填住大半。。”
“我将亲率仅有两火骑乘步卒,前往侦查附近的地形和可以利用的条件,并实际捕杀和驱逐可能遭遇的探子与眼线;余下的甲兵作为城中应急待变的机动。”
毕竟张东作为一个在桂管等地征战防边多年的长征戍卒;原本老于行伍的经验和久经沙场的眼界,再加上晋升为旅帅前在随军速成夜校,关于基础军略和军事操条的数月进修;已然让他有些脱胎换骨一般的,呈现出某种干练豁达和自有城府的底气来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尽是将军镇抚功(续()
策马呼啸而过的张东手起刀落,斩断的头颅随着喷溅的血水而起,又泼洒在其他近在咫尺尚且不及反应的几张同伴面孔上;然而他们只能徒劳的吼叫和惊呼着,用手中参差不齐的刀枪对着掠过的人马身影挥舞在了空处。
然而这时在不远处再次停下马来的另外一火太平骑卒,已经从马背搭钩上取下带着皮套的专用连弩来,对着他们咻咻然的飞速攒射起来。劈头盖脑的短矢刹那间就钉在了他们头脸、胸腹上,在接二连三惨叫着的相继掼倒在地。
虽然这些骑乘步卒尚且无法像是正规骑卒一般的冲锋陷阵,但是他们同样练就了另外一套相应配套的作战方式和策略;比如在马背上走走停停的行进间,对拉开距离的敌人进行射击骚扰和压制手段。
一旦敌人出现动摇和崩溃,他们就会飞速的就近下马抄起长刀和短茅,而变成步战的突击队型杀入到其中去。而这时候的骑卒,就变成了替他们掠阵和牵制的角色。
因此,张东仅凭这带出来的两火骑卒刀枪弓弩轮番并用,轻而易举的杀穿了这股百余名官军数次,而令其溃不成自群身却毫无损伤;
最终,当他挺动架在马背上的短矛,将第四名犹自呼唤悍战的官兵,给横挑而起又踏于马下之后,这股还算颇为顽强的官军终于彻底崩溃了。
然后,张东又策马追上前去,用矛杆、刀背相继敲击、拍打和横扫在那些逃开的溃兵身上,乃至纵马将一人撞倒踹飞到一边去;又在马背上张弓射死了一名一心向往草丛里钻的官兵,这才让余下的败卒纷纷停下脚步来,乖乖束手跪地做了俘虏。
只是当场审问这些俘虏的来历,他才知道这些官兵居然是来自西边洋州境内,隶属于州司马兼城防使于衷麾下的团练兵?
而当张东带队牵引着着马后这二十多名束手而行的俘获,回到了安康县附近的一座土坡上时,却是霍然的心中一惊;因为,就在他外出侦测敌情的这段时间里,低矮的县城墙外依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大队武装给包围了。
要知道安康县城本身就是坐落在一处群山之间的河谷盘地中,漫山遍野的茶树、桑树还有桐油树和漆树,环抱着河谷平地中的大片田野;只是这些田野大都被焚烧和踩踏过了。
而安康县城就正好扼守在南北向穿过谷地的汉水支流上,同时将西南向的通州道,西北向的洋州道,东北向的商州道和东向的房州道,给连接起来。
然而相对于张东前出侦察西北向,方山关所在的洋州道,这些敌人又是从哪一路冒出来的呢?要知道商州和房州境内,都算是太平军驻兵的势力范围,而隶属于山(南)西道的?(南)通州路,则只有相当狭窄的山路而已。
然而,张东也没有心思来多想当即吩咐道:
“乘着贼军还未发现,所有人等就地休息和取食,回复一些马力再说。。”
然后他取出配发的单眼长筒镜,对着城下的情形仔细观摩起来;半响之后他才重重吁了口气,对着那些蹲靠着坐骑安静就着水壶里的加糖茶汤或是酒水,吞嚼着鱼松和油渣馅的豆面团子,或是给坐骑喂食干草块的骑卒们道:
“城外至少聚集了十几只不同的旗号,我们可以乘着其中的间隙冲一冲,”
然后,他又抽刀来到那些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俘虏面前,就带头眼疾手快相继挥手斩下;在一片惊呼、惨叫和告饶声过后,他对着那些难以置信被斩断牵引绳的俘获道。
“且放你们一条生路好了,我太平军可不是胡乱嗜杀之辈。。赶紧自行回到乡里去安身吧。。”
“但若是下一回再在战阵上见到尔等,就莫想再有轻饶了。。”
片刻之后,在低矮的山包和树丛遮掩下,牵挽着坐骑的张东等人,也慢慢摸到了围城大队人马的边沿上,而看着他们推着仓促打造好得的长梯、大排和覆土的小车,开始向着城墙趋攻而去。
然而当他们在张东暗默数着数字之间,缓缓逼近到了低矮残破的城墙外四五十步內之后,突然整个残缺不全的墙头就像是惊醒和泛活了过来一般的,人影密集绰约的起身攒射出许多箭矢来。
一时间就像是在毫无遮掩的城下旷野中吹过一阵疾风,而将许许多多畏缩前进的身影给贯穿射倒在地,余下未曾受伤或是中箭的人,也就像是被刮倒的稻禾一般顿然匍匐扑倒了一地。还有人大呼小叫的丢下手中的器物转身就跑。
“就是这时候,上马冲过去。。”
张东顿然急促喊出来。
霎那间,他们这只小小骑队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的飞驰而出,越过略微不平却被暴晒的硬邦邦的田野,迎面将靠得最近一股数十名敌军人仰马翻的撞飞、踹踏冲散开来。
却又去势不减像是刚磨利的尖刃一般,杀入另外一股服色杂乱的敌军之中,将其砍杀踹踏的惨叫哀鸣连天之后,头也不回的再度冲进下一阵敌从中,又从中满身浴血的插穿切割开来;扑向另一支猝不及防的敌军。
从城墙上看下去,就像是有猛兽又横冲直撞在大队敌军之中,随着相继倒下的一面面旗帜,而踩踏出一条曲折迂回的血色路线来,最终向着城墙突进过来。
而城下之敌这才乱哄哄的反应过来,在大呼小叫声中想要进行围堵和拦截,一些布置在外围的零散马队也闻讯集结和聚拢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看起来紧闭的老旧城门突然在尘土飞扬中打开了,而杀出来一支甲光闪烁的铁流;只见他们飞速向前迎面扑上那些仓促掉头和返身的攻城之敌。
就在接触的那一刻挥动起连片的长刀大斧,肆意砍杀的这些当面敌军惨叫连天的凹陷进去血色的一大片;仅仅是几刻摧枯拉朽似得战斗之后,他们就已然与敌从中突出来的马队汇合做了一处。
而在他们周旁很大一片范围内,除了乱糟糟奔逃的身影,已然没有能够成建制存在的敌军了;然后这才缓步下来交替掩护着退入到城头弓弩的遮护范围内。他们甚至还有余裕引火之物,丢在沿途遗弃的长梯和大排上。
而牵挽着满身汗水淋漓而皮毛颤颤,几乎已经脱力坐骑的张东,却是略有些遗憾的看着那些如同潮卷一般重新漫上来的敌人;
可惜这次可以出击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不然这番内外呼应的临时夹攻,最起码也可以动摇和杀散这一阵的敌军,而令其只能败走重整。
只是在退进城门又用横断物堵塞起来;继而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当初随自己出击的两火二十一骑,只跟着回来十六骑,此外还有一个人折了马蹄摔下来,只能放弃坐骑由接应的士卒搀扶回来。
然后心中不免黯然的张东,却又有些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还多跟了几个尾巴一起回来,赫然就是被放走的那些官军俘虏中人。不由他惊问道。
“你们为何会在这儿。。不是都放走了么”
“实在是回去乡里都没活人了,当初跑出来也为了讨口饭吃。”
其中一名官军俘虏用一种无奈且憨实的表情恳求道。
“是以所行跟着您老一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