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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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他来到成都,仍然寄希望于高骈能讨贼立功。颁下诏书给高骈,凡其巡辖境内的刺史及诸将领讨贼有功者,可用墨敕给予自监察御史到散骑常侍的官爵,先任命然后再向朝廷奏报。
但令人失望的是,高骈自称受困地方而始终不肯奉命出兵。然而,就连这蜀中之地也不见得偏安了。
因为就在十数日之前,有贼寇头目韩秀升、屈行从起兵于渝州,截断峡江路。因此在八月癸丑(十四日),西川节度使陈敬宣派遣押牙将庄梦蝶带领二千人马进行讨伐,又续派押牙将胡弘略率领一千余人前往支援。
结果庄梦蝶被韩秀升、屈行从打败,退到忠州固守,应援使胡弘略与贼寇作战也同样失利。这样,西南一带的水运贡赋都被贼寇阻截;随着云安、井一带的道路不通,民间开始缺乏食盐。
然后,又有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失期限,为躲避杖刑,逃亡为盗;于当地顷刻聚众数千。又有蜀州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各聚众数千人以应阡能。西川牙将高仁厚前往讨伐而不能得胜。
然而,最让他触动的却是刚来蜀地不久就发生的一件事情。有西川黄头军使郭琪,以田令孜任行在都指挥处置使后,本地土军和外来客军赏罚不均为由,在田令孜的招待宴会当众劝谏之。
结果回头郭琪就率领所部造反作乱,于丁卯(二十一)日,焚烧和抢劫成都坊市,成都内外一片混乱。田令孜连夜奉拥着圣驾保居东城,紧闭城门并登上城楼,命令诸军攻击郭琪所率领的乱军,才得以平定下去。
他可是还记着那个起兵反乱的郭琪,一路冲杀到东城门下高声厉呼道:
“琪生长山东,征戌边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余战,金创满身;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之未敢有负皇恩。。”
“然今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余,常思难报,岂敢无厌!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
“某自亦不惜一死以闻达君前。。”然后就被下令放箭给打断了。
只是这件事情虽然很快平复下去,却又在这位初近患难的天子,在心中生出些许的梗结和阴郁来。这才有了今日的出行散心之举。
如今相继抵达蜀中朝见的南衙和北司朝臣、旧属尚有近二百人;正在陪着他说话的,乃是新进的翰林学士兼兵部郎中、度支员外郎张浚,他是逃避贼祸的河间名士,也算是奉驾功臣的新兴功臣。
当初圣驾一行出奔路上没有人供给粮食,唯有汉阴县令李康用骡子运粮数百驮献给行在;随从逃亡的军士和宗眷、臣属才有饭吃。因此天子问赏于李康,方知是滞留当地的张浚所建言。
自此招入行在而辍拔为近臣。如今,这位近臣更是给这位年轻的马球天子,貌似带来了几张堪称是骇世惊俗,或者说被严厉查禁的的事物;
毕竟随着天子西幸入蜀之后,原本罗织在身边那张,由成千上万大小宦臣和及其倚为爪牙的,所构成密不透风的大网,这才变的处处破绽和稀疏起来,而给予了部分近臣相应夹带面君的机会。
而这位马球天子也得以在那些相熟的宦者、近侍之外,接触到一些与原本大内宫城为主的世界当中,完全不一样的其他东西。比如,从一本名为妖书的《宦行录》上,专门撕下来的节选“仇士良传”。
左军中尉仇士良致仕时曾对左右言:
“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
“为诸君计,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少斥经术,暗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
“这难道不是贼人的妖言惑众么,。。”
年轻的马球天子脸色似乎刷得一下更苍白,眉眼上的郁结也更加浓重了。
“却非空穴来风之处,臣仆斗胆敢请陛下查访当年的起居注,便一知真假了。。”
张浚却是难得正色道。
他心中却是在叹息,若不是国家正当危难而机会难得,他们又何须借贼之口,下这么个很可能适得其反的猛药呢。
唐僖宗的脸色一下子愧疚沉了下来;他虽然天性好逸恶劳忱于玩乐,但是对于臣子之间那些心思和勾当,并不是没有洞察和判断力的;只是他实在难以在一件事情上,孜孜不倦的持续太久的关注力而已。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三章 而功施社稷()
青衣小帽打扮宛如慈祥老仆的田令孜走过来之后,才打破了这片的平静与安逸。在他的示意下,那些忙活了大半天的浣花女们,总算是如蒙大赦的相继退走往远远去。
“圣主前些日子可谓是奔波、劳顿的紧了,如今都在游玩山水,驾访各处祠庙以为排遣呢。昨个儿才去了青阳宫并赏下五百段锦为供奉呢;”
一名须发灰白的老宦,堆着笑上前连声解释道。
“难得这位张学士进献了词子令圣主有所开怀,如今正在召对做诗唱和,不许我等惊扰了圣心呢。。”
“杀才,你们是这般周护圣上的么,怎么都离得这么远。。殊不知我辈万万不能令圣上脱离耳目,更不能接触外臣太久,不若的话贞元、永贞年间的肘腋之患,也许就在眼前了。。”
田令孜却是甚为不满的低声呵斥道。
“是是,田大公教训的是。。”
这名老宦堆笑愈甚。
他暗自捏着袖带里的硬邦邦、沉甸甸的物件,心中却是大不以为然;今日不比过往了,你田老公难道好像一边对大伙气宦指使,一边还不准别人沾一点好处么。
“还不快随我过去请安问候。。”
田令孜一边交代着亲自上前,心中依旧有所隐隐的不安。
虽然这位张学士一贯表现的很恭顺,甚至在宴席上公然向着自己跪拜谢礼过;而被引为一时笑谈。但是处于权柄上敏锐直觉,他不愿意给人任何机会。
剑南三川可谓是物产丰熟而人口稠密,再加上来自西北诸道的进献和四夷君长的贡奉;维系和供养这么一个比在京的朝廷,不知道缩水多少倍的区区行在,连同赏赐诸军所需,完全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因此,他打心底希望自己能够和兄长陈敬瑄一起,一个主内一个在外,再加上东川和山(南)西的牛勖、杨师立为呼应,继续将过往天子不问外事,尽情享乐的局面给长久地维持下去。
为此,他在成都附近已经大兴土木的筹办和新建了,许多形制各异的游乐设施和场所,从马球场、斗鸡坊、角抵台、西山猎场、游苑可谓是一应俱全。
然而,这位圣主近日里却对这些过往的爱好失去了兴趣一般的,开始喜欢上了到处游览和访问宫观;并且召集人来题记写跋。
那个没心眼的兄长陈敬瑄倒是不以为然的笑称,这不过是这位玩性甚大的天子,厌倦了旧日游戏而找到了新玩意,和久待宫中未尝见过蜀地山河的缘故。
“圣人金安,老奴今日方才访得一处飞瀑留潭的绝佳消暑观景胜处。。”
田令孜一边如此盘算喝,一边笑的满脸皱纹绽开道
“甚好,就请大阿父为我安排妥贴好了。。”
唐僖宗毫无意外和芥蒂的接口道,然后他又对着张俊道。
“张侍御,把你的新作唱和,分与大阿父赏鉴一二。。”
随即,张浚就自矜的颔首吟诵起来。
“北出当年此运筹,悠然欹卧与神谋。
三军节制驯貔虎,千里餱粮捷马牛。
汉业兴亡惟我在,蜀山重复遣人愁。
驿前风景应如旧,江水无情日夜流。”
好吧,田令孜自问一听这些骈体四六的诗句就有些头大,连忙应声道
“真是好诗子,有劳张侍御了。。日后还要更多的请教才是呢。。”
张浚却是心中霍然一惊,却是更加坚定了相应除去此祸害的信念了。
唐僖宗初入成都时,日夜专门与宦官同处,共议天下之事,而待禁外朝臣越来越疏远,礼遇也越来越薄。因此在黄头军之乱后的庚午(十四)日,有随行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谏诤称:
“太平治安时期,远近犹应同心协力;国家多难时期,中朝外朝更应该同为一体。去年冬季,皇上车驾西行,不告诉南司宰相朝臣,以致使宰相、仆射以下百官都被黄巢贼寇所屠杀,只有北司宦官得平安无事。
况且如今朝臣能到达这里,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经过崎岖之道,才得以远道来侍奉君上,所以应当从此休戚与共。
而我看到前天傍晚西川黄头军作乱,陛下只是与田令孜,陈敬及诸宦官内臣紧闭城门登上城楼躲避,并不召宰相王铎并让朝世入城;第二天,又不召对宰相,也不宣慰朝臣。我位至谏臣,却至今不知道陛下圣体是否安泰。
倘若群臣不顾君上,其罪固然应当遭诛,若陛下不抚恤群臣,于理义上也说不过去。大唐天下是高祖、太宗开创的天下,并不是北司宦官的天下;大唐天子是四海九州百姓的天子,也不是北司宦官的天子。北司宦官未必人人尽可信任,南司朝官也未必人人都夫用。
岂有天子与宰相毫无关系,朝臣都视如路人!这样下去,恐怕收复京师之期,还要有劳于陛下思虑,而尸位素餐之士,却得以安享酒宴。我受到陛下的宠任有幸被任为谏臣,职责就是上言谏诤,以有裨益于国家,虽然我不一定尽到了随事谏诤的职责,但有后来者可以继续谏诤。”
结果疏状送入行宫禁内,被田令孜暗自扣留而不上奏于唐僖宗。辛未(二十五日),田令孜假借唐僖宗的名义矫诏贬孟昭图为嘉州司户,又派人于颐津将孟昭图投入江中淹死。
左右朝臣闻知此事都义愤填膺或是兔死狐悲,然而外有陈敬瑄握军在侧,内有田令孜把持禁中要害出入,一时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总算是在这里找到由头和突破口了。
“圣主,那山南刘巨容又来请求拜偈了。。”
这时候,又有另一名內使凑过来,小声细气的道。
“去去,此辈出身鄙薄,又是丧师失镇之徒,还有脸面叩阙么。。不要平白扰了圣主的兴致才好。。”
田令孜习惯性的摆手道。
“也罢,今日余已然尽兴,就且听听他还有什么可说。。”
然而年轻天子却是不以为意道。
“圣主真是宽大心怀,我辈真乃老迈愚钝了。。”
田令孜心中微然诧异,连忙补救道。
“田大父乃是心直口快的真性情啊。。”
在旁的左右宦者亦是和稀泥道。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唐僖宗短暂会见的不久之后就有內旨颁下,加封刘巨容为左金吾大将军,就地改封为行在中护军使,检校卫尉卿。提领天威、捧日、登封、扈跸四都禁丛将士。
然而田令孜暂时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因为在西川南部再度传来了噩耗。陈敬宣派遣牙将杨行迁率领三千人的军队,胡洪略、莫匡时各率领二千人的军队,四出攻讨西川南部四起的贼众。
结果与阡陌连战数败,杨行迁等请求增兵,临近地方数州官府已无兵可派,陈敬便把看守仓库门庭的兵卒都搜集起来,派给杨行迁。
这个月,双方在渝州展开激战,结果官军惨败。杨行迁等人深恐没有立功而被治罪,便抓了许多村民充作俘虏送到官府,每天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人。陈敬宣不问青红皂白,把抓来的村民都杀了。
其中,也有年老体弱的人及妇女,围观的人问他们为什么被抓,都回答说:“我们正在耕田绩麻,官军忽然进了村子,使强行抓来,我们也不知道犯不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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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朝廷使者和黄巢代表相继前来,在会面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和见闻,也由此流传到了街市上而变成了最新的热门话题了。
襄阳的市井酒楼中,亦是充斥着不同人士对此的反响,以及相关人等暗自议论是否需要劝进的事宜。
比如在名为晴明楼的酒家之中。重新聚首的王审潮三兄弟并堂弟王彦复,还有乡党符存;就正对着一桌当地特色的六味鱼席纹丝不动,而聚精会神的倾听着来自楼上的声响和动静。
那是他们各自所属的上官,至少来自好几个不同军序的十多名营团别将、校尉之属;开怀饮宴之后也在醉意醺然中,讨论和争执齐了相关的话题。
“如今黄王都入关做了天子了,咱们那位领军最少也该进个王号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