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一凡人-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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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这才起身斜签着身子在瓷蹲上座了。崇祯又说道:“家中还有些甚么人?”
张扬答:“家严与家慈早已不在人世,族中有些叔伯兄弟也都过了三服,平日没甚么往来。”
崇祯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也好,也不用回乡祭祖了,如今大疫横行,回去也是千难万险的。这样罢,明日起你便在朕身边行走,进御书房参赞机枢,你觉着如何?”
张扬本又想起身谢恩,想到崇祯刚说的不必虚礼,便又停下了,只躬了身子道:“谢皇上!”
崇祯又道:“朕原本想授你个府道去地下面磨砺磨砺,又想着你年纪尚轻,没有地方政务上的资历,不如先在朕身边磨磨性子。”
张扬回道:“蒙皇上垂念,臣觉着理当如此。”
崇祯见他缩手缩脚的模样,便含了笑问道:“状元公方才在琼林宴上吃了不少酒罢?”
张扬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崇祯又摆了摆手说道:“金榜题名,人生幸事,多吃几杯酒也是无妨的。朕知道你平日酒量颇豪,可有此事?”
张扬无话,只得点头称是。崇祯忽又正色说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朕知道你前几年科举之路有几分坎坷,人也有些颓,染上了些江湖气。不过今时不比往日,你既进了御书房,又是朕御笔钦点的状元,便是天下士子们的楷模。朕要你时刻都要自知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人生四恶——酒色财气,酒居了首位,可见其害,以后不要吃了罢。”
张扬直听得汗流浃背,心中惭愧无比,低了头唯唯称诺。崇祯又道:“朕特许你今日回去后与你两个哥哥饮酒庆贺一番,自明日起,便断了这个念想!”
崇祯见他一脸赧然,微微笑了笑,说道:“你们三兄弟上一回吃酒是甚么时候?可否尽兴?”
张扬不知崇祯问这话是甚么意思,皇上问话,又不得不答,便低头想了想答道:“还是会试发榜头一天在臣家中摆酒庆贺吃了一顿酒。吃得倒还尽兴,只是后来臣的酒盅居然不翼而飞,也便散了。”
崇祯笑吟吟的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花瓷的酒盅,说道:“你看看,可是这只?”
张扬双手接了一看,果真是当日遗失的酒盅,一股寒意自心中升起。常闻锦衣卫监听大臣们的言行举止手段高明,没想到自己还没封官便已被崇祯监视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崇祯也便不再多言:“今日就这样罢!你先回去,朕很快便有恩旨了。”
张扬便辞了崇祯,独自归家去了。
第九十章 急奏()
燕郊芳岁晚,过了四月,京城才渐渐有了些春日的气息。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阖京百姓却没有春日的慵懒闲适,瘟疫已散至京城周边畿辅数地。
四月初八,通州急奏:瘟疫大作,死者十九,灭绝者无数,惨绝人寰。
四月十二日,昌平急奏:上天降灾,瘟疫流行,自三月至今,传染至盛。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
四月十三日,顺义急奏: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畿辅各州,拱卫京师,距内城不过百里,如今大疫始发,京师已是岌岌可危,势如累卵。京城百姓无不谈疫色变,唯恐瘟疫散至北京。
四月十五日,顺天府下严令,凡疫区所来之人,无论官民,一概不得入城。
四月十六日,通州逃疫难民涌自城下,请求入城,短短一日,已近万人。
十七日,昌平、顺义难民也至,数万之众聚于城下。
午时,河间府难民再至,请求入城。顺天府再下严令,京城九门尽数关闭,京师卫戌部队开至城头,以备弹压。
申时,难民所携粮食所剩无几,入城之声再起,数万难民跪于城下,请开城门。
十七日夜,忽来大风,气温骤降,老弱病残冻死无算,难民生火御寒,城外草木为之一空。
十八日晨,城外断粮,百姓群情激奋,呼喊咒骂之声渐盛,焚烧尸体之烟尘四起,石块砖头雨点般飞至城头,大有破城之志。
卫戌部队未得指令,不敢弹压,成作壁上观之势。官兵多为京畿子弟,眼看城下父老衣食无着,心中不忍,请愿开门,无果。
十八日午时,朝阳门兵卒哗变,裹挟了驻防守备刘某,试图开门。参将刘洪恩率五军营将士弹压,斩三十八人,复平定。
顺天府尹周至诚赴任不足半载,突遭此变,焦头烂额之际不敢妄下决断,骑了快马奔赴宫中请求面圣。
崇祯此刻正坐在御书房内由贾德明发功疗疾,左右分别站着张扬与张国柱两名文臣武将,贾德明则盘膝坐在下首,右手捏了诀,直指崇祯面门。
王承恩轻手轻脚进来了三次,见了房内这般情形,虽是一脸焦急却又不敢打断。张扬见了,心知必有急情来报,便轻轻咳了一声。
崇祯微微睁开双眼,见了身边垂手而立的王承恩,低声问道:“甚么事?”
王承恩弯腰答道:“回皇上,顺天府周大人在门外请见,有急情要禀。”
崇祯倏地睁开双眼,说道:“贾道长,朕觉着差不多了,今日就如此罢!”
贾德明仍是双目紧闭,说道:“皇上,道家之法讲究周而复始。若是此次发功不足一个周天,便是前功尽弃,难免旧疾复发,有碍龙体。贫道发功之时,皇上只要坐在凳子上不要随意走动,说话办事都是无妨的。”
崇祯点头道:“传周至诚进来。”
王承恩这才缩着手脚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周至诚进来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花白头发,三角眼睛,颌下几根稀疏的胡须已结成一团,想是这几日疫情紧急,没空打理。
他面朝了崇祯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山呼了万岁。崇祯淡淡说了句“赐座”,他便在东面一张凳子上斜欠了身子坐了。
房中静极了,他看了看了四周,张国柱是认得的,张扬当日状元游街之时也曾见过,下首还坐着个黄冠道人,心中有些不屑,一时也便没有说话。
崇祯知他心中所想,说道:“有甚么事便说罢。惩逆将军是朕的贴身侍卫,朕向来不避他。张扬你也见过了,他如今在御书房为朕赞画国事,朕不日便要明诏天下,军国要务也不用回避了。”
周至诚虽然比不了张扬的状元出身,当年殿试也是一甲榜眼。从翰林院编修再到穷京官,再到地方,苦苦熬了二十多年才有今日顺天府尹一职。听了崇祯之话,心头一惊,没想到张扬中了进士没几天便已白衣入相了。
崇祯见他半晌无话,心中不悦,脸立时板了起来。周至诚赶紧说道:“报皇上,畿辅疫情惨痛,现已蔓延至数州各县,大有向京师扩散之势。”
崇祯听了也是眉头紧锁,一脸沉重,说道:“朕昨日已看了各地奏报,心中也很焦急。天降此疫,朕与众臣工也是束手无策,唯有安抚各地灾民,叫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他沉默了一会,又抬眼看了看周至诚,忽然又说道:“你是万历四十六年的进士?”
周至诚见皇上居然记得自己的登科年岁,心中大为感动,激动得胡须都在发抖,又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道:“臣是,皇上好记性。”
崇祯又点头道:“你是朕御批的顺天府尹,朕信得过你,才将这国之重地交于你管辖,你定要严防死守,不叫疫情流入京师。”
周至诚感动得双目泛红,以首叩地道:“皇上知遇之恩,臣粉身碎骨不足以报万一!臣于四日前已戒严了京城九门,自十五日至今,京畿各县逃疫百姓分抵城下,臣不敢妄开城门,特来向皇上请旨。”
崇祯道:“你做得对!城门是万万不能开的。京城乃国脉,三部六院皆在此处,一旦遭疫,国将不国。”
他又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你回去后速登城头,对治下百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百姓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朕相信他们一定会体谅你的难处。你再为难民分发旅费干粮,速将百姓遣散回籍,
周至诚面带难色道:“皇上有所不知,城下百姓已有数万之众,河间府的难民也零星抵至,明后两日估计人数更众。臣恐因乱生变,特来请旨。”
崇祯面色立变,西北之匪情已让人焦头烂额,如今北京城外又有数万人聚在一处,若是趁势立起了反旗,岂不是越发糜烂了。想到此处,崇祯嚯然站起,朝贾德明摆了摆手,示意他暂停发功,双眼盯着周至诚正色问道:“百姓可有啸聚之举?”
“暂时未见此举,往后就不好说了。”
崇祯面色沉重,自言自语说道:“朕只当是零星难民避疫,不料情势已如此之坏”
周至诚犹豫了一下,突然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城外难民皆是仓皇出逃,仅携一日口粮,昨日便已断粮。昨夜又起大风,臣心中无限担忧,今晨登城,已见残弱之人冻毙尸首。臣身为地方父母,见此人间惨剧,无力施救,心中之悲痛,无以复加”
周至诚说到此处,已是声音哽咽,涕泪交加。在场之人听闻此话,也是心头一片惨然,面上愁容密布。
周至诚停了一会,待情绪恢复,又说道:“皇上!臣今日来实为城外百姓请命,愿皇上怜城外难民凄苦,早下圣谕施救。”说完又是叩头不止。
第九十一章 风雨()
崇祯听了周至诚一番话,一言不发,紧锁着眉头在房内走了一圈,又坐下道:“起来说话罢!城下难民也是朕的百姓,朕自然不能坐视他们受冻挨饿?”
他又看了一眼周至诚,说道:“顺天府有多少存粮?”
周至诚答道:“义仓已无存粮,去前尽数调往甘陕赈灾了。今年漕运尚未运达,公仓存粮不足五千担。兵仓的粮不在臣管辖之内,臣不知。”
崇祯点头道:“五千担也够了,先让百姓吃上饭。你回去后便开仓赈粮,随后便发动士绅官商捐赈御寒衣物,让百姓免受饥寒之苦。”
周至诚抬头瞄了一眼崇祯,发现皇上也在看他,赶紧又低下头说道:“公仓的五千担存粮是今岁奉天府的俸粮,现时还有一半缺口。若是放了赈,阖府官吏今年就发不出来俸了”
崇祯面色一凛,说道:“你回去只管放赈,朕看这些官吏少了这点俸粮谁也不会饿肚子,但朕的百姓如今正在寒风中挨饿受冻。奉天府的官俸,等漕粮到了再补发。”
崇祯见他还有些犹豫,便又说道:“你只管去办,朕的旨意随后便到。”
周府台等的就是这句话,立时又跪下道:“皇上爱民如子,实乃百姓之福。臣这就回去办,保证百姓今天便能吃上饭。”
崇祯又说道:“慢着!”
正说话间,只听见外面天上猛的一声沉雷炸响,余音阵阵,像大车辗过石桥似地滚动着,久久不绝。崇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狂风刮过,满壁间字画被吹得簌簌作响。众人抬眼一看,天不知何时已经阴了下来。
王承恩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快步走到崇祯身边,躬着身子说道:“要下雨了,奴才来关窗户。皇上请到凳子上歇着吧,莫要受了风寒。”
崇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合了窗,似乎将他吓了一跳,转身将他推倒在地,厉声说道:“滚开!”
房中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崇祯猛的推开窗户,一股狂风卷着尘土扑了进来,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顶着风说道:“这点小风算甚么?朕的百姓正在城外受冻挨饿。昔日太祖皇帝以三尺宝剑纵横天下,多少风雨都闯过过来了,朕是他的子孙,这些小风未必能将朕如何。”
张扬自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崇祯雷霆震怒,心中也是一震。王承恩倒是没有反应,讪笑着站起来,又垂手退了出去。
崇祯又转身对周府台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朕还有两句话,说完你再回去不迟。
崇祯转身直视着他,眼中目光如电,接着说道:“朕知道底下官吏奸滑如油,朝廷放出去的赈灾粮,十成能有四成落到百姓手中就算不错了。今次不同往日,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开仓赈粮,若有人胆敢截留一颗粮食,朕便取他项上人头。今夜子时之前,朕要看到所有百姓吃上热饭。若再有难民饿死,你便提着脑袋来见朕。”
崇祯正声色俱厉的说着,冷不防又是一阵闷雷响起,众人心中都不禁都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去,窗外大半个天已被墨黑煌浓云遮住,远处云缝一亮一亮地闪着,不时传来沉闷的滚雷声。猛的一道明闪划过长空,接着便是石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