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第45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从营长张五哥到普通一兵,他们的心里都十分清楚,自己已陷入了鞑子的重围之中,已经无法安然撤退;甚至,为数众多的蒙古武士会紧紧地尾随着他们,拿他们做防御战车发炮的天然屏障,一直冲到本军阵前,本军赖以克敌制胜的火炮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奉命阻击敌人的骑营遭遇敌人占有绝对优势的大军围攻,一定会面临这样的难题。在混成旅此前进行的无数次操练演武中,不少人都提出了这个疑问。但是,即便是俞大猷这样精通韬略的大将之才,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说让骑营临机处置,自行决断,若因情势所迫,也可撤到别处。
私下里,对于俞军门定下的这条作战原则,骑营上上下下都嗤之以鼻:撤回本阵,还可以择机再战;撤到别处,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袭击本阵而袖手旁观,那跟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难道我们骑营在你俞军门的眼中就是这么不中用么?我们跟步战营、神机营一样,都是你俞军门和戚军门一手**出来的,不是小娘养的!
今天清晨,出营巡逻之前,张五哥就对骑营所有弟兄们说了,皇上在看着我们,俞军门在看着我们,全军弟兄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不能下软蛋,既然退无可退,那么,就放手一搏!
正如皇上一再对北虏各部宽厚隐忍,但若是忍无可忍,则无须再忍!
他们已经用区区六百兵士抵挡住了五千蒙古铁骑的攻击,为战车营展开战斗队形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胜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让皇上和军中弟兄们看看,骑营没有孬种;更要让那些狗娘养的鞑子看看,汉人之中也多有热血男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刚才只发了两铳的骑营营连排班长和那些出身于营团军的老兵们不再理会对面蒙古武士砍向自己的长刀,再次平端起了手中的三眼神铳,在咽喉被利箭洞穿、胳膊被长刀砍断的前一瞬间,扣动了扳机。而那些因为最初紧张而打光了三发子铳的新兵们也毫不畏惧迎面而来的利箭,抡起手中的铁铳,带着义无返顾之势砸向了对面的蒙古武士。那些被蒙古武士射中落马,却没有当即毙命的骑营将士,在弥留之际还不无遗憾地想,为什么说我们骑营要靠马上决胜,怕爆炸声惊了马匹,怕弹片误伤自己,不给我们骑营装备步兵兄弟人人都有的那种被皇上赐名曰“手榴弹”的震天雷?给老子发上两枚震天雷,老子只要有一口气在,还能再拼他一两个狗鞑子!
令亦不刺震惊的是,那一百多名蛮子骑兵的濒死一击,不但将两百多位高贵而勇敢的蒙古武士送到了长生天的怀抱;更给所有活着的蒙古武士的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他们再也没有象往常那样,发出全歼强敌之后的欢呼声,而是都默默地下马,从血泊之中拾起了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弓,又默默地上马,再次聚拢在他的身边,等待他发出全军向蛮子本阵冲击的号令。
只是,刚刚与那些悍不畏死的蛮子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每一位蒙古武士都在心里问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些身材单薄、孱弱怯懦的蛮子,也有了不输给草原雄鹰的视死如归的勇气?
这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在亦不刺的率领下,追随汗王东征西讨,身经百战的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将士此前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七年前的一次劫掠之中。当他们冲进一位农户家中,要抢走他的女人的时候,那个衣衫褴褛的农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锄头,即便被射成了刺猬,也没有松开手中的锄头
还有一次是在五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当他们冲进了一个小县城的县学里,把里面的一张香案踹翻之后,那位身穿蛮子九品官服的县学教喻和几个穿长衫戴头巾的年轻儒生愤怒地将砚台砸向了他们。后来听人说,那张香案上供奉着他们的祖师爷,一个叫“孔子”的死人的牌位
面对这样的对手、这样的蛮子,是否还能象当初想象的那样,杀光他们,抢光他们的东西,烧光他们的房子,把全天下的土地都变成蒙古人的草场,恢复成吉思汗的荣光,大概只有长生天知道了
看到了自己麾下将士们那样复杂的表情,也知道他们的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亦不刺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提气鼓劲的话,甚至想质问他们,是否已经忘记了草原勇士的尊严,可是,他的嗓子却有些发干,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把手伸向了后面。
紧随在他身后的亲卫心领神会,立刻将一面卷着的大旗递到了他的手中。
亦不刺接过了大旗,一把扯断了捆着旗帜的皮绳,一面白色的战旗迎风舒展开来,旗面上绘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
所有的人都是一震:白色鹰旗,这是成吉思汗当年的战旗!
白色鹰旗指引下,无数蒙古武士前赴后继,历经百年征战,终于成就了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惊天大业,创造了草原苍狼战无不胜的神话,纵然几百年沧海桑田,成吉思汗的名字,依然在草原儿女的记忆中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风雨中,亦不刺高声喊到:“勇士们,草原的命运,尽在你我手中!是为恢复成吉思汗的荣光而死,还是做蛮子的奴隶而生?今日的一战,将决定草原现在乃至此后百年的命运!”
他高高举起了这面白色鹰旗,喊道:“鹰旗不倒,成吉思汗的光荣永在!”
数千名蒙古武士齐声发出震天的呐喊:“鹰旗不倒,成吉思汗的光荣永在!”
“杀!”
迎着扑面而来的暴风雨,亦不刺高举着白色鹰旗,一往无前地冲向了明军的本阵。
第九十二章神炮扬威()
(你的轻轻一点,点亮我码字的人生,支持数字,支持正版,跪求订阅。)
退兵的号声吹了好几遍,前方的激战仍未平息,直到最后一阵铳声响过,才渐渐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毫无疑问,那六百名明军骑营兵士都已壮烈殉国了。
朱厚熜的身子不禁一阵摇晃,俞大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战车下面的杨尚贤已经一个“旱地拔葱”跃上了车顶,扶着了摇摇欲坠的皇上。
朱厚熜声音颤抖着说:“六百壮士,就这么这么一去不返,朕难辞其咎”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滑过面颊,落在了车顶之上。
皇上起初兴致勃勃地顶风冒雨登高观战,俞大猷既担心圣驾安危,又怕他随意指手画脚,对自己指挥作战横加干涉,本想苦谏劝止,却又一想,皇上刚刚受了那一对夷人蛮女的羞辱,心情本来就很恶劣,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仍滞留在军中的那对夷人蛮女,于是心一软,就没有反对皇上的要求。却不曾想,时过五年,皇上还象当年京师保卫战德胜门下一样冲动,虽说没有象当年那样要跃马出阵,却对骑营六百将士的慨然赴死的悲壮一幕如此动情伤感,他的心中不禁愧疚万分,更不知该如何宽慰陷入痛苦的自责之中的皇上。
就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刚刚平静的那片草原传来,俞大猷忙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只见白色鹰旗指引下,数千名蒙古铁骑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自己本阵迎面疾奔而来。
俞大猷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转身对朱厚熜说:“罪臣启奏皇上,虏贼升起了一面白色大旗,绘有鹰图。罪臣尝读史书,据书中所载,当年夷狄头目成吉思汗便是以此白色鹰旗为战旗”
只有象俞大猷这样的心腹爱将,才知道在这种时候,究竟用什么方法能使皇上尽快摆脱内心纠结在一起的悲痛。
史载,北元代宋,近六千万的汉家儿女倒在虏贼的铁蹄之下,无数田园锦绣、市镇繁华顷刻化为一片灰烬,赤县神州陷入百年黑暗之中。尽管皇上一再在那些虏贼酋首面前推崇他们当年的大头子成吉思汗,但俞大猷相信,皇上绝对不会忘记那一段悲惨的往事;而且,以皇上之天纵睿智,也不会不明白,骑营六百弟兄,乃至历年身死国难的大明军人,正是不愿再一次让华夏锦绣河山成为穹庐牧马之地,才会义无返顾地迎着强悍凶残的虏贼冲了上去
果然不出俞大猷所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熜的双眼就已经睁开了,立刻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杨尚贤,稳稳地站在了车顶上,深深地看着那面朝着自己疾奔而来的白色鹰旗,天目之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一字一顿地说:“树起朕的大纛。告诉每一位将士,有我大明旗帜飘扬的天空,再不容其他战旗升起!”
“是!”俞大猷响亮地应道:“罪臣以下,全军将士都不会让骑营弟兄们的血白流!”
“不错!”朱厚熜说:“他们的血不能白流,我大明军人、百官万民更要永远铭记他们浴血奋战,为国捐躯的英雄壮举!军中有花名册,战后你要将他们的姓名一一开录,报有司从厚抚恤,一个也不许遗漏。还有,要将他们的遗体和兵器全部收回,遗体厚葬,碑勒功绩;兵器熔炼之后铸成勋章,授予此战有功将士,让他们永远记得,是骑营的六百名弟兄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来了全局的胜利!”
俞大猷的声音越发地响亮了:“臣谨遵圣谕!”
用袍泽痛饮仇寇鲜血的兵器铸造成勋章,当然能极大地激发起全军将士同仇敌忾、舍身许国之心。这且不说,还未正式开战,皇上便对如何褒奖有功将士做出了这样周全妥当的安排。只要把这一道上谕宣示全军,就能使全军将士知道皇上坚信此战定能获胜,坚定大家赢得胜利的信心和决心,皇上不愧是天纵睿智的圣主明君!
不过,俞大猷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有退去,又听到皇上缓缓地说:“留下那面鹰旗,朕要亲手把它还给顺义王,他是黄金家族的继承人,比亦不刺更有资格举起成吉思汗的大旗。”
俞大猷一愣:“这——”
朱厚熜眼中的火焰渐渐黯淡了下来:“志辅,朕以前对你说过,战争只是政治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尽管朕的心里很难受,但是,朕还是要说,无论是六百壮烈殉国的大明军人,还是近万冥顽不灵的虏贼兵士,与几百上千万的蒙古民众和我大明边地军民百姓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俞大猷醒悟过来: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泱泱中华天朝上国,既要逆命必歼,又要四海归心,有张有弛,有理有节,这样才能达到皇上所说的以武止戈、天下太平的目的。只是,如何向早已被骑营袍泽的死激起了满腔怒火的全军将士们提说此事?
略一思量,他招手叫过传令兵:“传我的将令,皇上要我军将虏贼那面鹰旗俘获,传示众夷以示我天朝国威军威。各营团一律不得向那面鹰旗开火!”
迎着皇上不解的目光,俞大猷抱歉地一笑,低声说:“请皇上恕臣曲解圣谕之罪。”
“志辅,你做的对!朕这个皇上”朱厚熜长叹一声:“难啊”
明军本阵之中,绘有五爪飞龙的大纛刚刚竖了起来,蒙古武士已经冲到了阵前三百丈之外。
炮团团长田志诚一挥令旗,二十五门神龙炮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怒吼。
“轰!”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二十五发炮弹从炮口喷出,劈开风雨,画出条条弧线,重重地砸进了正急速狂奔而来的蒙古武士队伍之中。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两三百丈外的草原上腾起一团遮天避日的烟云,无数的马匹前腿一屈,扑倒在地上,马上的骑手被甩出去了好远,更有许多蒙古武士连人带马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狂风吹过,弥漫的硝烟立时就被吹散变淡了,耳朵几乎被震聋的明军将士们极目望去,泥土、石块,还有无数鲜红色的碎肉块正在劈里啪啦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刚才那密密麻麻的蒙古武士的冲锋队形象是被利斧劈过一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而刚才还长满了半人高的牧草的草原上,被犁出了一块宽约两里的焦土,散布着好多冒着热气的弹坑,有的已经连成了一片,被新翻出的湿土、铠甲的碎片、还有那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人还是马的残尸碎肉散落在弹坑的周围,让冒着热气的弹坑看上去就像是地狱恶魔张开的大口。一个有十来丈宽的弹坑旁边,一匹战马跪在地上发出了垂死的哀鸣,马上的骑士已不见踪迹。
来不及观察射击效果,也不必要校正射点,每个炮班的炮手们都扑向了刚刚发射完毕的大炮,平日严格而艰苦的操练的效果此刻完全显现了出来,一个人刚拉出冒着热气的炮弹壳,另一个人就将第二发炮弹装填进炮膛,而与此同时,四个人一起握住支架上轮轴长长的手柄,奋力地转动着,将炮口压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