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第7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之所以经常巡视工地,主要是太喜欢那种前呼后拥,掌控一切的感觉了。
带着十几个跨刀持棍的手下,所到之处,不管是民夫还是那些贼军户,见到他们都会畏惧躲避,但凡稍不如己意,一声令下,自有如狼似虎的随从上前逞威。
侯定国最喜欢看到那些在棍棒下哀嚎求饶的贱民们的样子,这种手握他人生死大权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有时一天不打几个贱民,他的心里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上次指使手下打死许掌柜一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在他眼里只有干爹一人,干爹是宫里派来的,代表的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作为干儿子,自然也要以俯视众生的姿态出现在蝼蚁们的面前,十六岁的他早就忘记了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了,直到十岁进宫当差,一切才慢慢改变,对于进宫以前的那段艰难岁月,他下意识的选择了忘却。
李氏商行的东家居然弃家逃离,这让侯定国感到恼怒异常,这意味着他将少了很大一笔收入。
原本他想着先狮子大开口吓唬一下对方,然后商行就会四处请托,最后拿出一笔银子呈送给他,他再勉为其难的收下这笔外财,拿出一份来孝敬干爹,然后再胡乱找些木材顶上就是。
没想到那个东家倒是很烈性,宁愿关张歇业,也不愿花钱买平安。十日期限已到之时,他遣人去商行催讨,谁知竟得到这么一个最想不到的消息,四处打听后得知,商行的东家很可能逃回了南京家中,这让他既恼怒又无奈。南京的镇守太监比自家干爹品级高出太多,自家这点小身板在南京可翻不起浪花来。
李氏走了还有张氏,爷不信别人也能舍家撇业逃往别处!
接下来侯定国如法炮制,找了数家经营木料、石材、生漆等大小商铺,挨个敲诈一遍,结果让他十分满意。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李世群那样有门路、有血性、有自尊,绝大部分商户都是安分守己的平常人,在侯定国的淫威之下,只能选择了忍气吞声,破财免灾。
小侯公公这段时日收获颇丰,除了给杨泽献上一份之外,自己也积攒了差不多近千两的外财,虽然离他的所想差距甚远,但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就在侯定国琢磨着如何扩大收入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一场杀身之祸已然悄然临近,他费尽心思盘剥而来的不义之财,最终化为别人功劳薄上的数字。苦恨年年押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正在一间法堂内端坐喝茶的侯定国,一边跟几个手下闲扯,一边想着还有哪家商行能榨出点油水来,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正在向自己这边而来。
他放下茶杯,正要吩咐人前去查看,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名随从惊慌失措的撞了进来,侯定国沉着脸训斥道:“赵四你个狗东西!还有没有规矩了!”
赵四顾不上别的了,喘着粗气叫喊道:“爷,快走快走!兵变了!”
侯定国一听,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浑身瘫软,别说走,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赵四见此情形,慌忙上前,招呼人帮忙,几名随手忙脚乱的架起侯定国就想夺门而逃,刚出了房门,就见黑压压的一大群士卒正朝这边涌来。
这些人平日都是狗仗人势、以多欺少惯了,乍一见到数百名吵嚷叫喊的士卒围拢过来,平时的威风胆气早就烟消云散,也顾不得自家主子了,几人几乎同时撒手,将已经吓瘫了的侯定国扔在地上,然后就想四散逃离。
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雨点般的石头砖块飞了过来,这几人连同侯定国在内都被击倒在地,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怒吼的人群扑了过来,棍棒石块拳头瞬间便将他们变成了一滩滩肉泥。
李树春眼见得事情闹大,已经无法善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大喊道:“去皇陵署,陈弘祖那个王八蛋定是在杨太监处!大伙同去!要回克扣俺们的饷银!不行俺们就给流贼送信,引他们再来攻一回!”
第89章 聚众()
巡抚衙门二堂内,陈奇瑜正在接见前来凤阳支援的参将郭太,双方就关键问题达成了一致,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受南京兵部调遣,驻守徐州的参将郭太率部下三千余人,于两日前抵达凤阳。
陈奇瑜令缺额最多的凤阳左卫腾挪出营房,用来安置徐州援军,并以巡抚衙门的名义,拿出两千两银子和一百石粮食劳军,其实就是收买军心,防止远道而来的徐州官军有怨言,一旦有事会不听号令。至于凤阳卫所怎么想,陈奇瑜不去管,因为很快就会有一大块肥肉赏给他们,到时所有的怨气都会消散殆尽。
赏银自然让徐州军上下欢喜不已,一致认为巡抚大人体贴士卒,会做人,徐州官军自当遵从巡抚大人号令,一切以巡抚大人马首是瞻,当然了,士卒是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的,也不会说出如此文雅之词。
这句话是徐州参将郭太说的,并且确实出自内心,陈奇瑜也是深信不疑。
因为二人数年以前就认识,并且陈奇瑜还算是郭太的伯乐。
崇祯五年陈奇瑜以右佥都御史衔巡抚延绥,正是在他的部署和指挥下,当时任守备的郭太率部出战数次,阵斩悍匪跳山虎、新来将、就地滚等人,斩杀贼匪上千人,最后论功被拔擢为游击将军。
崇祯七年陈奇瑜总督五省兵马剿贼,郭太在陕西巡抚练国事手下任职,随同练国事在陕南一带狙击欲从湖广返回陕西的流贼,每逢战阵郭太必当先冲锋,麾下士卒在主将带动下个个奋勇争先,先后数次击败流贼插翅虎、满山飞等人,斩杀贼寇五百余人,算是屡立功勋。
后来陈奇瑜因车厢峡一事被逮治入狱,郭太心里虽然也替陈奇瑜打抱不平,但他一个小小的游记对此却是无能为力。事后郭太用剿贼得来的重金贿赂兵部尚书张凤翼,得以调到徐州任参将一职,即升了官又脱离了剿贼的战场,总算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毕竟封侯拜将太过遥远,还是现实一点好。
接到南京兵部调派本部前往凤阳,听候凤阳巡抚陈某号令时,郭太才知道原先的老上司已经起复,并且依然是一省封疆大吏,这让郭太欣喜不已,来到凤阳后,他用两天安排好了各种杂务,立刻就来到抚衙拜会老上司。
陈奇瑜对郭太还是有印象的,虽然他几年间节制过无数的总兵大将,但对于初任延绥时的几场比较大的胜仗印象很深刻,其中郭太的名字几次出现在报捷文书中,在叙功宴上也曾见过几面,一别几年再次见到,郭太对他尊敬异常,陈奇瑜也是感慨万千。
就在二人畅谈往事之时,陈奇之从堂外匆匆而入,他日常是以巡抚幕僚的身份出入各个场合,抚衙大事小情都由他掌握并处理,这极大的锻炼了他处理官场事物的能力。
陈奇之进来后满脸紧张之情,草草拱手禀道:“大人,龙兴寺工地兵变!数百名凤阳中卫士卒杀死皇陵署太监侯定国及其随员数名,现已聚众前往皇陵署,扬言要杨泽以及指挥使陈弘祖等人出面给个说法,不然就要攻占皇陵署!”
陈奇瑜闻言一惊,但随即放松下来,他站起身来吩咐道:“备马!本官即刻前往皇陵署查看!玉昆,你去知会李启梅,让他召集地方士绅出面,安抚地方百姓,勿使其参与其中!”
郭太起身拱手道:“大人,卑下这就回营调派兵马护卫大人,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卑职会即刻率兵镇压乱兵!”
陈奇瑜扬声大笑道:“本官曾经统帅千军万马,与数十万计流贼正面交锋过!区区数百名卫所兵还不至于让本官胆寒!郭太,为以防万一,你回营调集一千精兵前往皇陵署附近相机而动,本官只身前往便可!”
陈奇之哪能放心的下,那帮乱兵要是发了性,管你是巡抚还是总督,万一刀枪无眼,伤了自家这位二哥的性命,自己可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他急忙劝道:“二哥,使不得啊!还是等郭将军调兵过来,护卫您一同前往才好!”
陈奇瑜大步向衙外行去,边走边沉声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其余不要多言!”
此刻的皇陵署衙大门紧闭,属衙内,陈弘祖、陈其忠的数十名亲兵手持刀枪弓箭,紧张注视着大门处,衙外人头攒动,不断有中卫和皇陵卫的士卒加入李树春等人的队伍中,原先几百人的队伍现在已达上千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周围还有不少的民众在聚集围观,人声嘈杂,如同赶集一般。
署衙后院的一间厅堂内,杨泽、朱国相、陈弘祖、陈其忠几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这几个草包俱都束手无策,现在只能盼着乱兵只是讨要说法,而不是真要攻入衙内去了他们的性命。
朱国相看着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嘟囔这什么的杨泽,心里暗暗鄙夷:阉人就是阉人!平日里耀武扬威,在凤阳一地宛如皇上般存在,对谁都颐指气使,连凤阳巡抚你都不去拜见;遇到事胆小如鼠,自己怎么和这样的人厮混一处呢?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杨公公,衙外的乱兵声称上官克扣粮饷,今日前来便是要个说法。为防其铤而走险,依我看,还是二位指挥使大人亲自出面与其商谈为好,您说呢?”
杨泽一听顿觉有理:人家乱兵是冲着你俩来的,咱家不过是池鱼之殃罢了!他立刻开口道:“对对对!朱署正所言有理!这些乱兵都是你俩手下,你二人赶紧出去与乱兵好好商谈,实在不行就拿出些银子来给他们,乱兵只要拿到银子就会乖乖散去!快去快去!”
陈弘祖、陈其忠心下都是暗恼:我们吃空饷,克扣部下得来的银钱,至少一半都落入你的囊中。这会又要我们出去商谈,还要我们拿出银钱来摆平此事,你到是一幅与己无关的样子,哪有如此好事!
陈弘祖苦着脸说道:“公公,小的们这几年没少孝敬您老,这银钱的来路您也知晓!这帮乱兵平日恨我等入骨,我俩要是走出此门去,怕是会被他们生吞活剥啊!公公您就如此狠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陈其忠哭丧着脸接道:“公公,您想想,要是我俩死于乱兵,您和朱大人就能平安无事吗?这伙人要是真起了杀心,衙内所有人他们都不会放过啊!”
已经六神无主的杨泽让他俩一唱一和一说,心里顿时没了正主意,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一旁的朱国相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我看不如这样:派人到衙外告知乱兵,让其挑选做主者进来商谈条件,然后借机将其斩杀!遣勇悍亲信持其首级出衙,震慑其余士卒!再适当拿出一点银钱补偿其余人等,只要这帮乌合之众群龙无首,那还不是任我等随意操控?”
杨泽闻言大喜,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叫道:“着哇!朱大人此招甚妙!你二人觉得如何?”
陈弘祖、陈其忠思衬片刻后相互对视一眼,相继点头同意,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树春站在署衙大门的台阶下,四周已经满是两卫的士卒和低级将官,在他身边的还是最开始打死侯定国的那部分中卫士卒。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冲动过后也隐隐有些后悔,但事已做下,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能顺水推舟。只望不要真的兵乱就好,那种情形出现,后果是谁也控制不了的。
他和绝大部分士卒并不想成为叛兵,世代形成的忠君思想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骨髓里,大部分人只要能有口吃的,就绝不会背叛皇帝和朝廷,那是在他们心中神一杨的存在。
数十名愤怒的士卒正在用力撞击大门,但厚实的大门在连续的撞击下纹丝不动,有人高叫道:“用房梁!去抬房梁来!”
随即十余名士卒叫嚷着前去远处搬抬房梁,李树春没有出言制止,这时候他也无力阻止了,一来是他官阶不高,二是在法不责众的心理作祟下,绝大多数士卒更想通过暴力手段来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至于后果如何,普通人的脑子里根本不去考虑。
署衙大门旁高达一丈的墙上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陈弘祖的亲兵之一,他看见外面聚集了如此多的士卒先是一愣,然后双手在嘴边合拢高声喊道:“外边的人听着,指挥使大人有令,让你等选派主使之人入衙商谈!都是一个卫所里的,万事都可商议!选好之后从此处进来!”
一条绳索从墙上垂下,显是等外面人选好之后,由里面的人拽上去,看来是怕开了大门放人入内,闹事的士卒会趁机一拥而入。